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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容合上手中账册,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先是南疆平叛,后又与突厥大战,大周几乎全部的兵力都分散出去,粮草、兵器、冬衣……每一项都是一笔繁杂又庞大的开支。
    他自从接管了赵瑞林的差事,可以说是绞尽脑汁拼尽全力,也才保得各方所需没有出什么大纰漏。
    可是这仗再打下去,才充盈没几年的国库眼看着又要空了。崔容心里有些发愁,于是便无心睡眠,索性起身准备去院子里走走。
    宝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头垂在胸前,显然早就睡熟了。崔容有些无奈地摇头笑了笑,也不惊动他,自己悄悄推开了门。
    他刚伸了懒腰,忽然停住了动作,侧耳凝神细听。
    远处传来一种不同寻常的声响,声音不大,不细心几乎不能察觉。崔容仔细分辨了半天,觉着那声音乱糟糟的,却越听越想什么人在呼喊。
    此时正值多事之际,崔容无法忽视心中涌起的不安,便返身回屋叫醒宝儿:“你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小心些,快点回来。”
    宝儿揉着眼睛出去了,崔容在府中等候,却是越来越无法安心。
    过了大约一炷香,宝儿神色惊慌地报了回来:“少爷,不好了,外头四殿下说太子殿下‘弑父欺兄’,带着神策军往皇宫杀过去了!”
    崔容一听,惊得忘了动作。
    神策军,那是长安城的护卫军,什么时候跟杨禹混到一起去了?杨禹明明被软禁在府中,又怎么出来了?他们,这是要逼宫吗?!
    想到“逼宫”二字,崔容终于想到杨进,立刻清醒过来,抓住宝儿问:“你可看清楚了?有多少人,什么情形?”
    宝儿也知情势严峻,说话都带了颤音:“看、看清楚了,大约有上千人,一路举着火把,喊着口号,四殿下在最前头……少爷,怎么办啊……”
    崔容强行定住心神,脑中迅速运转起来。
    这几日因为忧心北地战局,杨进一直宿在宫中,身边并没有带多少人。宫里防卫倒是他换上的亲信,应该不至于有问题……
    皇宫本来修得固若金汤,若宫门能守住,还有回转余地。怕就怕宫里也有杨禹的奸细,而一旦宫门被攻破,寥寥数百人的护卫,但面对这样精心策划的叛乱,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崔容想得满心慌乱,提步就要往外冲,却被宝儿死死抱住:“少爷!少爷!你可别乱来,外面刀剑不长眼啊!”
    他声音都带了哭腔,已然是方寸大乱。
    不过宝儿喊了这一嗓子,崔容原本昏沉的头脑倒清醒了些。他想着自己只身一人,就算赶去也无法近前,该怎么办?
    可惜黑衣骑也不在杨进身边……等等,黑衣骑!
    仿佛黑暗中的一道亮光,崔容忽然想起杨进将这支力量留给自己防身了。黑衣骑平时并不现身,以至于他一直没想起来。
    想起黑衣骑,崔容稍微安心了些,连忙去找周小石。
    周小石一脸阴沉。
    杨禹此次动作之隐蔽,就连黑衣骑也瞒了过去。直到今晚起事,周小石才知道他竟然策划着这样的阴谋。
    杨进眼看要陷入危险之中,按理说周小石应该立刻率领黑衣骑众人前去救援。
    然而在他被派往崔容身边之前,杨进曾十分严肃地再三叮嘱,一切以崔容的安全为第一要务,不管他自己有任何情况都不能例外。
    周小石此刻正在天人交战,服从命令的天性和他内心的愿望产生了巨大的冲突,他一时不知该如何选择。
    就在此时,崔容冲进了周小石所在的院子:“周队长,你手下有多少高手,尽速集结,我们要立刻赶去皇宫!”
    周小石一听心下石头落了地,点了点头,以最快速度集结了黑衣骑在长安的所有力量。
    三百人,只看数量也许不足成事,然而这三百人,却是整个长安城精锐中的精锐。
    一场血战在即!
    第九十章、 血溅含元殿
    杨进正废寝忘食地批阅奏折。
    北地的战报每隔三五日就会送来一批,加上其他政务,他常常要处理好几个时辰。
    然而今日却又不同,杨进总觉得静不下心来,有种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的预感。
    预感也好、鬼神也好,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杨进本来是不屑一顾的,但与崔容在一起后,他才相信世上真的存在“心有灵犀”一说。
    何况这段日子形势复杂,尽管已将黑衣骑的精锐留在崔容身边,但他仍然不能完全对他的安全放心。
    勉强又看了片刻,杨进终于长叹一声,放下奏折。
    御前内侍立刻十分有眼色地上前斟茶,杨进却叫住他:“派人去看看崔大人那边情况如何?”
    派出宫的人很久都没有回来,却从遥远之处传来了隐隐的喧哗声。杨进觉得有些异常,皱着眉头将奏折推到一边,想了想,走出含元殿。
    此时已入夜,天色转暗,然而天际之处却有一线朦朦的红光。杨进心下一紧,叫来一名内侍问:“宫门外可有人喧哗?”
    那名内侍有些慌张地伏地行了个礼:“回、回太子殿下,想必……想必是宫门处的侍卫换岗……”
    “怎么这时候换岗?”杨进暗中皱眉,追问了一句。
    结果那名内侍竟然吓得说不出话,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杨进见状,忽然厉声道:“传令!所有侍卫退于含光门内,紧闭宫门,严加防卫!”
    他是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人,对于危险的嗅觉比一般人要强得多。今晚的种种异象,令杨进立刻想到了某种可能,于是他立刻下令,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可能地做了些布置。
    侍卫统领尚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看杨进面色严肃,他也不敢耽搁。
    很快,含元殿所在的几处宫门都被紧紧关闭,侍卫们手持利器,守卫于各个要害之处。
    这一切完成,杨进稍微安心了些,同时,空气中忽然飘来一股异味。
    他低头一看,那名内侍竟然吓得晕了过去,还有水渍从他胯下流淌而出,湿了一大块汉白玉的地砖。
    杨进有些厌恶地几步绕开来,却没有再返回殿内。
    他身后,内侍们悄无声息地上前,将吓晕的那人侍拖了下去。不一会儿,此处又恢复如初,看不住什么明显的痕迹了。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喧闹声渐渐清晰,其中夹杂着的金石相击之声已经可以明显地分辨出来。
    杨进知道,他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此刻杨进心中既不恐慌也不害怕,仿佛杨禹的反应正在他预料之中。只是杨进没想到的是,杨禹竟这般急不可耐,连承乾帝的葬礼都等不了了。
    ****
    杨进的侍卫都退于含光门后,外面剩下的人除了普通内侍和宫女,只有寥寥数十名普通侍卫。
    这些侍卫哪里是神策军对手,更何况杨禹是以有心算无心。他一开始就攻其不备、来势汹汹,吓得内侍宫女们惊叫着向外逃散,场面乱作一团,几乎可以说毫无抵抗之势。
    如此,杨禹几乎没费什么工夫,很容易地闯过了第一道宫门。
    他并没有因此停留,而是下令集中兵力继续快速前进——真正的大戏在最后,这一点杨禹清楚得很。
    守在第二道宫门处的侍卫们训练有素,得了消息便立刻准备关闭宫门。然而宫门沉重,并不是能轻易挪动的,而两道宫门间的距离却有限得很。
    没等第二道宫门完全闭合,杨禹所率领的神策军已经杀至眼前。
    侍卫们无法,只能抽出佩刀迎敌。
    能留在宫里的侍卫,各个也是百里挑一的高手。但神策军不是吃素的,漫天箭雨过后,还能站着的侍卫已经寥寥无几。
    只剩下一道宫门,含元殿便在眼前了。
    耳畔是惨烈的厮杀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杨禹却神色自若地置身其中。
    他身侧,有一名神策军挥刀砍下抵抗者的头颅,鲜血喷溅而出,有几滴正巧落在杨禹的脸上。
    温热……
    杨禹停下脚步,神情似笑非笑颇为诡异。他的脸色依旧是病态的苍白,于是那几滴血迹被衬得格外触目惊心。
    在踏满地尸体跨过第二道宫门的时候,杨禹忽然伸出手指轻轻抹了一下脸上的血滴,然后将被染红的手指放入口中,眯起了眼睛。
    就和杨禹预料的一样,前两道门几乎没有费什么功夫。
    皇宫的防卫还不至于弱到如此地步,唯一的解释是,杨进将大部分力量都集中在第三道宫门之后——他想拖延时间等待援军。
    可哪里还有援军?
    杨禹有些愉快地想,神策军已经尽在他掌握之中,而京城驻军却远在十数里之外。等消息传到那边,组织好兵力返回长安,恐怕杨进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
    “原来你也不过如此……”杨禹心中涌起鄙薄和快意。
    他有些不屑地想,杨进难道以为凭那百十人的侍卫,就能抵挡住自己所率领的神策军吗?
    思及此处,杨禹又有了几分被轻视的怒意。他想到承乾帝对自己说过“人贵在知命,但杨禹不服,杨进的命哪里又比他贵?
    “动手吧。”杨禹站在紧闭的第三道宫门前,冷淡地吐出这三个字。
    神策军众早有准备,十几人抬上一根巨大的圆木,喊着口号一起使力,想宫门重重撞去。
    一声巨响之下,宫门虽未损坏,却颤了好几颤,看样子并非固若金汤。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人搭建木梯或绳索,准备翻墙而入,从内部将这一道防线瓦解。
    杨进在含元殿的石阶前负手而立,面上十分淡然,看不清神色。
    远处,侍卫们早早就在宫墙内搭建了梯子,一旦试图攀登的敌军冒了头,他们或用弓箭、或连拖带拽,总能将对方一一击落。
    眼下己方是占据了上风,但杨进心里明白,弓箭数目有限,侍卫总会疲劳,宫门被撞开也只是早晚的问题。
    杨进听着不断传来的惨叫声,开始细细思索对策。
    说起来,杨禹竟然瞒过黑衣骑的监视,说得神策军与其同流合污,这的确出乎了杨进的意料。
    神策军专门负责京城防务,可以说是承乾帝最信任的兵力之一。怎么承乾帝刚一驾崩,他们就如此行事?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
    杨进想起杨禹其人,又觉得自己也许应该会他一会——话说回来,以杨进今日的境地,这一次会面应该是避免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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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含光门终于被撞开了,神策军一拥而入,杀向含元殿。
    此时已将至黎明,用不了多久天际就会泛白。经过一夜不停息的厮杀较量,御前侍卫们已有疲惫之态。
    但他们无法休息,只能咬着牙握紧手中的兵器,奋力抵挡叛军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他们身后是整个大周权利的中心——含元殿。叛军们想要玷污那块神圣之地,只能踏着他们的血肉前进。
    不断有人死于叛军刀下,侍卫们只能渐渐后退、缩短防线,才能填补死去之人的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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