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柳青,正在村子后面连绵的深山之中。
柳青穿了一件并不怎么合身的蓑衣,头戴一顶晃晃悠悠的斗笠,山风吹来,吹得斗笠左倒右歪,柳青感觉,像是有一个ufo飞碟想在自己的脑袋上降落,只不过定位系统出了些故障,加之驾驶飞碟的把式昨日入睡前可能整了两斤烧刀子,现在依旧头脑昏沉,才会出现起起降降,左倒右歪的景象。
这一来,那斗笠直磨得柳青的头皮发麻,头脑昏昏沉沉,脚步也有些不稳。柳青赶紧运行起了《凝气三篇》的口诀,体内立时筋络舒畅,一股热流涌动四周,脚步也稳了些。
柳青干脆将头顶的那顶大斗笠摘了下来,夹在腋下,纵然雨水打湿头发,也比脚下不稳,滑倒在地,从山崖上摔下去强得多。
柳青紧紧地跟着前面的人,回头望了眼紧跟在他身后的庞万春,只见庞万春虽然也穿着一件极不合身的蓑衣,但人家却脚步稳健,身体一丝多余的晃动都没有。柳青见状,心下稍安。心道有这样的武林高手在自己身后,纵然我有什么意外,庞大哥定会出手相助的。
柳青在一片茂林荆棘丛中左冲右突,忽而向上,忽而俯身,约摸向上行了大约小半个时辰,打头的那个少年说了声“到了”,众人先先后后依次来到了一块巨石上面。
这里相对开阔,没有密不透风的树木荆棘,柳青一踏上这里,立时深透了口气。四下看了看,柳青发现,这是一块连在崖壁之上,顶部稍稍向外突出的条型巨石,这块巨石一边同整个崖壁浑然一体,另一边凌空突出,呈倒三角型,所以从山下往上看,只是觉得这块崖壁稍稍有些凸兀,并不会使人觉着这是块凸出的岩石。
最先上来的那个少年姓方名天定,是方十三的长子,而队伍之中那个八尺健儿,刚刚询问过方天定是否记得上山之路的人自然就是方腊方十三了。
众人全部上来之后,方十三向方天定点了点头,方天定走到一块崖壁前面,用力一推,竟将一块一人高的石板推了开来,露出了可容纳一人进出的一个洞口,众人依次而入,进得洞来,洞内空气清爽甘冽,远处四周皆有哗哗的流水声。
方十三道“掌灯。”
两个年轻人立时打燃了火折子,爬到左右高处,各点燃了一盏灯,随着这盏灯的亮起,由近及远,山洞洞壁之上无数的灯火依次亮起,直耀得整个洞内明如白昼。
柳青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只见洞内广阔辽远,別有洞天。足足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而且,洞壁之上还有数不清的小洞,一个个曲曲折折通向远方,让你弄不清楚,山洞之中是否还连通着更大的山洞。
方十三见柳青一脸的惊讶,不禁哈哈笑道“柳青兄弟,我们半年前就发现这个石洞了,一开始举着火把进来时,和你现在一样,都给惊呆了。不过,这半年来我们在这里大加修造,对这个地方已经非常熟悉。洞内不光空气清新,还有几眼山泉,水还不小呢。”
方十三接着说道“我们照你的法子,将多采的树漆全都装进了竹桶,然后用蜡密封,都储藏在了这里,前两日,我们打开了一桶,发现里面的树漆清亮晶莹,一点儿变黑的意思都没有,就如刚刚从树上割下来似的。”
说着,方十三带着众人来到了位于洞壁之上的另一个洞口之处,从这里穿过,便进入到了另一个山洞之中,这个山洞并不大,也就是一个庄户人家院子的大小,里面堆放了几百桶的小竹桶,将整个山洞堆放得满满当当。
柳青见后,笑着说道“十三哥,可让人弄些新鲜的湿土过来,将这个洞填满封住,这样的话,这些树漆存放个年都不会成问题。”
方十三一听柳青这样说,心中不免有些失落,这些树漆是想贩运到西北赚取高额利润的,不料柳青却给出了个存放年的法子,这些树漆就算存放那么久也不会变质,可是,只存着不卖,那这存放还有什么意义吗?
方十三带着众人从这个小洞出来后,笑着对柳青道“柳兄弟,你奇思妙想,办法最多,为兄自然相信你的法子能让这些树漆存放更长的时间,只是,这么多的树漆只存着不往外卖,那……”
方十三如此说,柳青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便说道“十三哥放心,西北的销路我来跑,保管将这里的树漆全都销出去,一桶都不剩。我说的法子是让你们先多囤一些,越多越好,到时候,我在外面找到了销路,人家要货,你们这里却供应不上,可别干着急啊。”
众人一听,柳青说要存放个年原来竟是这个意思,不禁全都释然,吁了一口气。
柳青对这个山洞极感兴趣,在里面走来走去,好奇地观看着一切。
过了一会儿,柳青转身对方十三道“十三哥,这个地方真可称得上是洞天福地,太好了,太好了。不过,这么好的地方只用来存放一些树漆,太可惜了,太浪费了”。
方十三道“柳兄弟,咱们又想到一块儿了,这些日子弟兄们聚在一起没少商量这事儿,可是大家思前想后,绞尽脑计,也没想出手头儿上还有什么比树漆更值钱的东西。不知柳兄弟有什么想法。”
柳青道“有山洞门口那块凸出去的巨石为掩护,我们完全可以将洞口开得再大一些,在这里隐隐地建一个铁炉,雇几个可靠的手艺极高的铁匠,可以安安稳稳地在这里打制一些上好的兵器,岂不是最好。”
一听柳青这话,这群骨子里就有造反基因的主儿,立时来了劲儿,交头结耳,议论纷纷。
方十三哈哈大笑道“柳兄弟为什么想用这个地方来打造兵器呢?”
柳青蹙了蹙眉,望着方十三,反问道“难道十三哥不想用这个地方来打造兵器吗?十三哥,树漆的生意这么好,利润这么高,为什么大家还要辛辛苦苦地在方老爷家的漆园中割漆做工,割再多的漆也得交给方老爷去售卖,而我们只能挣一点点辛苦的工钱?这是什么道理嘛。”
同行而来的方肥听柳青发此感慨,呵呵笑道“柳掌柜,哦不柳兄弟,你说的这件事那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杭州府早就有令,青溪县也三令五申,严禁私自种漆树割树漆,说那样会毁坏山林,砍伐过度,而且私自采的树漆质量不高,有损青溪树漆声誉,故而,只能由官府认可的采漆园才能割漆收漆,方老爷财大气粗,不知往府衙里打典了多少,给了多少好处,人家官府在这方圆百里只允许方老爷一家采割树漆,只认可方老爷一家,无论大小漆园,只要靠在方老爷名下,就可割添生产。否则,私自割漆一旦让官府知道,拿住了是要下大狱的。私自卖漆那罪过儿可就更大了,不在牢里关个十年八年的,根本就出不来,这儿的百姓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谁敢冒着下大狱的危险去偷偷割漆卖漆啊。所以只能辛辛苦苦任劳任怨地做工,过一辈子苦日子,哎。”说着,方肥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位被唤作天定的少年正是方十三的长子方天定,柳青在他门家住了半年,自然和他非常熟识。方天定道“肥叔说的不错。我听说方老爷逢年过节就会去杭州,睦州还有青溪上下打典,官府一高兴,给了方老爷的漆园近五十年的独家经营权,方老爷生病的,方夫人给官府打典的更多了,听说方家漆园的经营权延长至一百年了,就我这岁数的人也得给人家做一辈子工了。”
听了众人的议论,柳青坦然一笑道“这个昏暗的世道,皇帝老儿深居九重不知民间疾苦。凡是利润颇高,有利可图的买卖都被官府打着冠冕堂皇的晃子,和一些奸商占着霸着,我们这些穷苦的平头百姓若老老实实地做人,只能让人家压榨一辈子,穷苦一辈子,永远都不会有任何翻身的机会。所以,为了过上好日子,我们必须拼。十三哥,肥叔,还有在场的诸位,半年多来,大家除了给方家上交大量的树漆外,还想方设法智计百出地从方家漆园藏着掖着小心翼翼地弄出不少的树漆。然后又找到了这么偏僻的地方,在这里种漆树,想着今后在这里割树漆。大家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才攒了这么些树漆。我们在这里私囤树漆,已然违背了州府的命令。这儿虽然地处偏僻,道路崎岖,四周环山,方圆百里连绵不绝。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事情有所败露,官府的人追查到这里,难道我们就束有就擒吗?手中若有兵器,痛快地宰他几个,然后趁着这里山高林密,顺势逃走岂不比在这里坐以待毙要好上百倍千倍吗?”
柳青的话听得大家群情振奋,特别是方杰还有方天定几个年轻人更是听得热血沸腾,摩拳擦掌。
方十三亦是听得满心欢喜,直道自己没有看错人,这个平日里只知一门儿心思赚钱的年轻人没想到颈后反骨竟比谁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