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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着月光,几条小船率先靠上了码头,几乎没有引起任何的响动。
    岸上依然只能见到巨大的轮廓,高大的水泥栈桥没能阻挡海匪们太久,惯熟在海上讨生活的水手们用绳索和铁钩便能轻松的攀上露出水面近两米的石台。
    刀枪被扔了上来,轻一些的火器也被一件件递到了岸上,半个时辰后,当采着坐船船舷终于也爬上了栈桥的张柴佬看着身后的如林刀枪时,心中油然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
    只是这冲动迅即被前面的呐喊声打断,“这群作死的苏禄蛮子。”
    横行于苏禄海上的海匪惯于在冬春之交沿着北婆罗洲的海岸劫掠,既然这一回有了这么一只肥羊,更没有不来分润的道理。寻常十多人的‘团队’近不得纳闽,但这一回有了张柴佬的大帮,又有红番的炮船,岛上的短毛想必再没有办法,船再快再好也不过是在海上,没有弓刀火器,都是白给,而先时的各种言之凿凿的传言,证明宋人当真就是如此天真。只要成功上了岸,如何能够抵挡。
    离着港口不远的深处有着几点如豆的灯火,似乎是宋人的居所,仓房当也在那个位置。
    但张柴佬不比寻常海寇,自有一番心思,此一番更在意的是在海上那往来自由的铁船,听说数量不少,若是抢下几艘,那苏禄蛮子拿到的财货又能如何,迟早还能抢回来。
    可是望着延伸到陆地的栈桥暗影,除了两侧高大的建筑,什么铁船,连个鬼影都没。
    方才还能按捺住激动的人群,看着前面蛮子和其他小帮已经朝岸上去了老远,也是心中起伏。
    不安分的便道:“大帮,我等弟兄连日来艰艰涩涩行了这许多路程,也该着松快了,恁却被这蛮子抢了先,心中哪个能不怨。”
    “管他那铁船中用是不中,再不跟上去,财货可就全都便宜了蛮子,你发句声,弟兄们人多,自然是财也得了,船也得了,如此守在这里却不叫事。”张家的子侄也跟着起声。
    略作思虑,看着上岛的偌多人马,便也安心起来。
    对着儿子交代:“大哥你带四五十个弟兄坠在那蛮子后面,警醒着些,莫要贪财货,先找铁船,若有人抵抗,无论宋人还是蛮子,都先制住再说。”
    “儿子明白了。”张柴佬的长子十**岁,套着半幅藤甲,接过老子递来的铁盔扣在头上,兴高采烈的朝港外冲去,自有平日里的亲信及几十号凶悍的跟在后面。
    “别给老子逞强。”看着一众鱼贯而去,张柴佬又在后面喊了一声,换来儿子一摆手。
    …………
    “呼吸,最重要的是呼吸,一呼一吸之间一定要平稳,二十次射击之间,再训练有素的敌人也冲不到我们面前。”
    杜普雷陈始终站在矮墙上最靠中间的位置,一边观察着敌情,一边给初次作战的众人打着气。
    使用实体子弹的老式自动步枪最大的问题便是后坐力和自重,这让新人很难适应,如果再有几分紧张,就难免会影响到动作与发挥,准头便难精确。
    激光wu qi毕竟太过现代,穿越者自己也不能仿制,更遑论那惊人的耗损也无法修复。相较而言,机械结构的枪械和物理结构的子弹制作更加容易,以目前纳闽岛上的设备也能保障基本的补给。
    和曾长期在东南亚执行过维和任务的杜普雷陈不同,守卫商馆的四十多人中,虽然多有退伍军人,但真在战场上见过血的不及五一之数,杜普雷能算一个。
    若是寻常格斗技击,对面的土人一次来上三五个未必都是对手,但要真刀真剑的拼杀,气势就未免落了下乘。单论猎头而言,哥达央部随便拉出一号人来恐怕也能比穿越者利索十倍。
    不知是哪里开了个头,前方隐隐的人群开始移动,苍凉的螺号响彻夜空。
    “猴子还讲礼数,这样明明白白的嚎丧,倒是头一次见。”杜普雷的幽默暂时打消了队员的紧张。
    微光夜视仪清晰的视野中,一个个人影密匝匝看得分明。
    轮廓清晰的椭圆形,小的是头,大的是盾,人头在圆盾后时起时伏。
    ‘倒是会打仗的’,光看架势,杜普雷心中还暗赞了一声,这起子土人见起阵来比数百年后的重孙辈还要更像样几分,感叹一声一代不如一代后,杜普雷还得再叹一声‘只可惜找错了对手’。
    不知怎么回事,田忌赛马的典故突然跃入脑海,但这上驷下驷未免差得太远了些。
    一思一念之间,放眼那牵作一线的火炬又进了几十步。
    “稳住,放近了听我命令。”杜普雷说话时面无表情,“谁乱开枪,一个月没猪肉吃。”
    夜视仪的好处如今看来至少有一桩,商站两侧有无伏兵倒是早已一目了然,还有一面靠着海,也自不必担心。
    看着人影从身边一个个走过,汉都亚伸了个懒腰,从地上翻了起来。
    养了半天的精神,总算要上阵了,不做足过场,如何显得出自家第一勇士的风采。
    接过随从递过的火绳枪,躲在另一个拿着圆盾的武士身后,大踏步的朝着前方走去,那边的天空被商站围墙上的灯火照得透亮,倒是给黑夜中的土兵们指引了方向。
    大踏步的甩开脚板,没用半刻功夫,汉都亚已经走到了队列的最前方,按照以往攻下其他部族寨子的经验,在三、四十步上放上一枪,以他的射术有一多半机会能射中一人,然后要么驱动大军掩杀,要么换上藤牌和趁手的单手蛇矛。七八年间,汉都亚尚未遇到过攻不下的村庄和堡子。
    虽然照得刺眼,但矮墙上的人影在灯光下映得更加分明,也不知宋人是用了什么发子,之前夜中来窥视的族人倒是从未提起过,看来是今夜才放起的灯,若是攻下了商站,倒是要好生探问明白。
    快要到五十步上的距离,汉都亚想要试试运气。反正火绳枪的射击效果从来不是重点,即便没能击中一人,即便只是听个响,都于战事的进展无关,能够攻下眼前这座商站的,唯有刀剑。
    一名武士举着圆盾挡在汉都亚身前,护着族中的勇士,虽然这样在大多数哥达央人看来实在多余,但这是勇士应该享受的荣耀。
    将火绳枪的曲形枪托稳稳抵在肩头,得益于上个世纪欧洲人的这个小小改进,汉都亚能够更加轻松的瞄准矮墙上的一处目标,那人站得笔直,汉都亚感觉那人正直直的望向自己这边。放下了火绳,端好了枪身,在一切就绪前他跟着前进的队伍再次习惯性的踏出一步。
    清脆如爆豆般的声音就在此时连续而带着节奏感的在黑暗中阵阵爆裂起来,那声音由远及近,和身边绽起的鲜血与碎肉一起,绘成了恐怖的乐章。
    …………
    雪亮的灯光突然在四周点亮,最先冲进港区围栏的苏禄海匪们被突然亮起的灯光照得晕头转向,后面跟上来的张家人马则直接撞上了前面的队伍。
    一个巨大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袭来。
    “下面的人听着,扔掉wu qi,原地蹲下,双手抱头。”
    朱大钊站在港口链接栈桥广场上五座塔楼最高的一座上面,用扩音器向港区内喊着话,言辞虽然不甚雅驯,但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最前面的苏禄人对喊话报以热情的回应,弓箭和火绳枪此起彼伏的发射了一阵,可惜并未射中任何实体的目标。苏禄人的行为激怒了港口的主人,半分钟后,几十只各式枪械同时响了起来,最前面的几人突然中弹,朝身后猝猝然的倒下。
    ‘是妖术么?不,是火器’,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张召发现了本次行动最大的问题——情报。
    自家老子显然被人骗了,什么宋人不知兵,什么宋人并无一兵一卒,常年跟着张柴佬在海上厮混,自然不会相信击倒前面蛮子的是什么妖法,那些绽开的血花和重重倒向后方的尸体都在证明自己的判断,只是这火器的威力未免太过于惊人了一点,曾经听闻过泰西有能够连续发射子药和铁箭的排枪和排炮,但从未亲见,但张召清楚,即便有那样的东西,与今日见到的这一幕比也只是小儿科一般。
    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屠杀,就如自己曾经跟着大帮在南洋无数的小岛上对土人所做的一样。只是这次对手的强大更加让人头皮发麻,方一接战,张召已经放弃了抵抗的心思,心中所系,只有逃与不逃而已。
    甚至只听到敌人的声音,连照面都还没打就已经死伤了二、三十人,还好自家弟兄都在后面,暂时还未有任何损失,只是马上张召便后悔起话说得太早。
    来不及反应的人都愣站在当场,任凭一轮射击后的间隙到来。
    空气中再次响起那个巨大的声音,同样的类容用闽南话、广府话、潮汕话轮番的说着,终于有两个按捺不住的趁着夜色朝阴影的边缘慢慢挪去,只是才走了几步,便被一梭子弹放倒在地,片刻之间鲜血便染红了身下一大片地面。到了这时才有人觉得,也许听不懂更好。
    “重复一遍,蹲下别动,再动的这两个便是榜样。”
    曾经有那么一阵,张召也想学着前面的苏禄蛮子一样反抗,他想得明白,宋人的火器极有准头,那些跳脱的到如今尚未有一个幸免。但是自家人多,加上前面一闹,又是往回跑,能够逃掉的机会当在对半。
    只是心中的斗争并未坚持太久,宋人便帮着张召下了决断,千般万般的思虑,总抵不过人家的话中说得是那般的有道理。
    ‘缴枪不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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