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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王府,也即是黔国公家的俗称。
    虽然封号中带个黔字,却是道道地地的滇王,只因为姓氏的缘故才被民间呼作此名的。
    沐氏先祖乃是西平侯沐英,沐英八岁为国朝太祖养子,其人先成孤儿,自幼便跟在朱元璋夫妇身边,尤得孝慈高皇后马氏喜爱,视如己出。
    是后沐英随傅友德南征建功便一直留在了云南镇守,死后追封为黔宁王,是有明以来唯一追封王爵的开国勋臣,更以亲戚之家入了皇明祖训。其子沐晟后又以平交趾功封黔国公世镇云南,爵位相袭至今已是两百余年。
    沐氏在云南威权极重,位同亲王,且占有大量田土勋庄,王星平依稀记得曾在旧时章奏中看过,万历十六年前后沐氏在滇侵夺的民田就已在八千顷以上,又有这三十来年过去,加上钦赐勋田恐怕黔国公一家总计在云南各州府田地早有近两万顷了,单此一项已比贵州一省的在册军屯还要多出许多。
    沐氏又将各地勋田分成数十百庄,委以家人亲信管庄,在云南百姓眼中庄事即如朝廷,沐府片椟发下滇中土酋都要出寨敬迎,非焚香盥洗不敢开启,道是令旨,完完全全的土皇帝作派。
    正因为沐氏与天家是这样的关系,故世宗以来朝廷虽然多次下诏清查各地勋戚田土,但云南总能乞免查勘。无论地方抚按还是户部官员交章弹劾,到最后皇帝都会用一句念边镇勋臣,故推诚待之,彼必益加自励,不负朕恩。给敷衍过去,纵然是有真凭实据的不法事情,左不过是罚俸、切责、饬戒而已。
    是以虽然沐氏一族早年对云南开边拓荒多有功劳,但到了近世的几代便益发不堪起来。
    如今的这位黔国公沐昌祚,其父沐朝弼便是靠着欺压兄嫂孤儿寡母强夺的爵位,两个先后袭爵的侄儿武断夭亡也跟他颇有干系,是后更是囚禁其嫂通奸生子。
    然而即便如此恶贯满盈之辈皇帝也没有治他死罪,只是禁在原镇闲住老死而已,这全都是为全朝廷保全勋旧之体而已。大明朝的天子对待官员百姓苛责多疑,但对自己家中人却是格外宽容,无论是亲王还是拟亲王俱是如此。
    正因为皇帝是这样态度,沐昌祚袭爵之后便更加肆无忌惮,不仅行贿直接行到张居正案头,对待手下管庄们诱引投献混占民田之事更是乐见其成。这一切在万历三年明廷再次颁给沐家敕谕,重申云南司府官员均需听命于黔国公的旧规之后变得更加变本加厉。
    沐家世镇云南,黔国公的公爵之外本就兼领着云南总兵官,从来压着地方三司一头将军政大权集于一身,甚而还利用手中掌握调兵火牌的特权遣人入伺京师动静,颇有后世地方派人上京截访的意思。
    沐氏在滇一方跋扈日甚,其中许多事情王星平早有耳闻。
    早年有云南按察司副使杨寅秋路遇沐昌祚出行未及避道,结果黔国公命人直接将杨进士的舆夫仗责一顿,此事最后被杨寅秋闹到朝堂掀起好大一场风波。
    又有人传过说黔国公府中有净身内使二十人,倍于寻常亲王,实属僭越。
    后来先任云南巡抚吴定忍无可忍,将地方历次参劾沐氏的奏疏及皇帝让沐昌祚慎加省改戴罪管事的诏旨一同张榜,却也被其派人强行揭去。
    小六说将刘先生打伤的正是沐府家人,这不禁让王星平暗暗皱眉,听到沐王府三个字时他几乎想都没想便已将责任划给了对方,近些年在云南,沐家的名声实在是有些不忍卒闻。
    他又听过刘锈口述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终于清楚起来,原来这怨自东川府的铜矿一开便早已结下了,当初是一个叫李时义的行商模样男子找到刘锈,声言是黔国公家人,想要刘锈将铜矿投献给沐家。刘锈是个油盐不进的性子如何会听他说,既没答应还将那人羞辱了一番轰走了事。
    自那以后他便安心在彼监矿,这半年来也并未再回贵州,渐渐也将此事给忘却了。
    结果当他收到王星平已回贵阳的消息后就匆忙忙将矿山交给心腹之人打理,自己则带着民伕与几个诘戎所老人一路拉着数千斤粗铜便要经云南而回。
    岂料运气着实不好,在曲靖府的交水渡赁船时正巧撞见那对头,而那人也果然是沐府家人,他见了刘锈一行二话不说便请了火牌带了兵士和附近庄丁将车队并从人全扣了下来,说是铜料乃军需之物刘锈私运军资有通夷之嫌。
    此事地方官府并未插手但也不愿招惹沐氏,故而刘锈一行连同货物一直被关押在南宁县注:曲靖府城附郭县北一处沐氏勋庄中。刘锈受刑不过只得假意奉承,那人似乎也听说过王星平的名头这才软了些口气放他回来报信,但投献一事却并未松口。
    此事也好在铜矿在东川府地面,虽然与云南只隔一界但沐家却管不得,四川的官府平日无甚作为,到了此时反倒成了好事,不然若是在滇中哪里还用投献,直接收纳过来都不用费心去想个名头。
    知道了事情原委,王星平总算是稍微放下心来。
    无论如何,虽然刘锈似乎受了些刑囚伤得不轻好歹性命无碍,那些被扣下的货物与手下却是要讨回的,但有一桩事让他心中不大痛快。
    “沐王府的人怎么会将薛六和马忠扣下的?”
    廖四在秋收之前便赶回了诘戎所,薛六与马忠自然也就成了刘锈身边仅有的得力之人。
    这是常理推之,按说在外以刘锈为首,若是将他们全都扣下倒应该是用手下一个心腹放回报信才对,却没想是放的刘锈。他倒不是怀疑刘锈的话有问题,纯粹是觉得这事情透着古怪。
    刘锈明白王星平的意思,道:“那姓李的带人来时薛四哥和马忠兄弟与他们交了回手,伤了好几个庄丁,是以他们将我等囚禁于庄内时对两位兄弟多有报复,也就是看在东家名头上才没下杀手。”
    原来如此,这样才说得通,王星平心道,“他二人就没报贵阳卫的名号?”
    “报了,但那姓李的说这是云南地面,贵阳卫的军户在它境犯法还要罪加一等。”
    王星平闻言脸色阴沉起来,过了许久才叹了口气道:“没伤性命就好,你且安心养伤,铁厂的事情如今有宋先生主持你也不必忧心,至于铸钱嘛更不急在这一时。”
    他这话听不出一丝怒意,但不知怎地刘锈却从少东主的目光中感受到了杀意。
    不过对于王星平来说也的确是安了心,此事多半就是这家奴想要向主上邀功劳,仗着豪势而已。不过可虑的是沐府当家之人虽然管不到这等小事上,然而事情闹出后多半也会回护,只是以他所知云南布政司以下虽然一直无法压过沐氏,然地方上的流官却也不会甘愿去做黔国公家的走马狗,是以到如今人还是被囚在沐氏庄上而非押入官中。
    至少在明面上,曲靖府的态度还算中立,属于睁只眼闭只眼。
    “东家,此事不妨请抚军相公出面写封书信,当能有个善了。”
    听出刘锈心语中不甘,王星平半是安慰半是发问道:“你觉得此事能够善了?”
    “呃”刘锈一时语塞。
    王星平示意刘锈不要起身,“你听我的安心修养,不过有件事情我要让你来做。”
    “东家请讲。”
    “将那庄内情形详细绘出图来,此事对你来说应该不难。”王星平说的图纸刘锈自然明白是何意,跟在他身边这些日子他倒的确跟这位少东家学了不少东西,只是画这图纸道是为何?刘锈心头像是觉察到了些什么。
    王星平复又对几名心腹道:“今日之事还望诸位先生守口如瓶。”
    众人自然应诺。
    回到书房,身边已经只有卫芄兰一人服侍,王星平静下心来将事情又好生梳理了一遍,心中已有了对策。
    说起来倒还是一件好事,这次的事情他占着理,正好借此在云南打一打沐氏的气焰,以后那里可是他心目中的后花园,现在被人欺到头上来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话说回来张鹤鸣若肯出面这事自然也就容易解决,可却不是王星平想要的结果,被人打了一记耳光再赔一颗甜枣未免太便宜了些,依他的心思若不能把枣树连根拔掉就算是吃亏了。
    是以这事如何来做只有他亲自操盘了。
    他将目光在房中扫视了一圈,见卫芄兰还在收拾桌案,或许是她见房中再无别人,手中不停之际又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兰娘有话就说吧。”
    卫芄兰抿了抿嘴,“公子是想自己去救人?”
    方才听王星平要刘锈绘制勋庄内图纸时她便已经猜到,而她对王星平的称呼也早随着时间渐渐从少爷变成了现在的公子,其中微妙意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怎么?是觉得有何不妥么?”
    “沐家在云南势力极大,公子若是用强恐怕会惹出天大祸事来。”王星平难得见卫芄兰有些嗔怪的语气,自她当初被救现在倒益发恢复出少女的灵动来。
    “那你的意思是?”
    卫芄兰想了想道,“公子一定要去就带上我吧。”
    “带上你?”
    笑姑娘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那模样坚定中带着些萌气,让气氛为之一变,“公子大恩我一直未报,这次不是说薛六哥他们也陷在那里,我老家就在普安平夷所,紧挨着曲靖地面,以往也随父亲去过几次交水渡,当能帮上些忙。”
    王星平此时看向卫芄兰的目光变得有些奇怪,面前这个少女已经出落得亭亭大方,身材也有着达官之后的特有曼妙,实话说好几次他都动过将此女收房的心思,但念头上来又给他生生压住。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这太过年轻的身体没有信心还是被那层现代人的道德观念禁锢住了,毕竟此女算起来也还没有成年。
    他沉默片刻,道:“难得你能如此想,不过这一路上你都得听我吩咐,不可擅自行事。”
    没想到王星平如此爽快便答应了下来,卫芄兰惊喜之余又担忧起来,“不知道公子可思虑出什么万全之策了?”
    “放心,这单生意我只与黔国公一家来做。”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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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晚明史樊树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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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熊廷弼经略辽东的战略防御思想探析时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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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栅中日录李民寏
    9、明代塘报及其特点探析高歌
    10、论明代沐氏世镇云南孟凡松
    11、贵州明代民族区域商业格局研究赵斌
    12、明代贵州的商业发展唐载阳
    13、明代云南黔国公沐氏兴衰史万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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