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个新生的小奶娃,又是个小姑娘,大家都放松得很。就连建明帝,也情不自禁每日多走两趟去看望。
吃过奶拍过嗝,长乐县主窝在鱼妃怀里香甜睡去。
建明帝坐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脸上表情跟着小娃娃一时晴一时阴,轻声笑道:“有这么个小东西,觉得屋子里添了不少生机。”
“这是个小姑娘,自是乖得很。过两年,您试试太子妃给您生个孙子出来,那就不叫生机了,那得叫生气……”鱼妃给建明帝描绘着越发生动的未来,“净之又聪明,太子忙国事肯定没空教养,皇孙定会被净之养得上房揭瓦。唉!”
明明在抱怨,鱼妃却是一脸神往,似是就等着带领一大群内侍宫女去追着小孙子淘气的步伐了。
建明帝也被她说得心里柔软起来,叹了口气,搓了搓额头:“二郎上了折子恭贺太祖诞辰……”
鱼妃抬起了头。
“说自己诚心认错,请求去给先帝和太后守陵。”建明帝说到这里,顿了顿,“他想来参加中秋家宴,见一见长辈们,第二天一早就出京。”
若论二皇子之前做过的事情,罚去守陵是一点儿都不冤枉他。
不过,他自己这样提出来,反倒让人有了一丝疑虑。
鱼妃想起沈濯今天宴后托阿淇转告的那句话:“太后驾崩,大皇子伤逝,陛下如今正是心最软的时候,请娘娘不要逆着陛下的意思说话,免得夫妻们离了心。”
因温柔微笑道:“二郎原也是个好孩子,单看他先前怎么待新罗公主母女两个就知道了。可惜被……奸人蛊惑,才做了那些事。眼看着深秋入冬,陵园里头怕是正难熬。也别太委屈孩子。他想来见见亲人长辈,咱们又何尝不想也见见他?”
顿一顿,试探道:“还有皇后娘娘……”
若是二皇子果然要去守陵,只怕与邵皇后相见无日了。
那么中秋家宴,到底要不要放皇后出来呢?
建明帝的表情渐渐冷厉起来。
“朕能饶她不死,已经是看在安福和二郎的面子上。她竟然自己也不知道了断,可见是心无悔意、寡廉鲜耻!这种人,难道还想搅了朕的中秋家宴么?!”
何况,建明帝不曾废后,邵皇后若是出席家宴,就必定会坐在上首受众人朝拜。
这是建明帝如今万万不能容忍的事情。
“那不如,让二郎去清宁殿里探望一下吧?也好见见安福。那样的情形之下,想必安福也不愿意出来的。”
在皇帝盛怒的情况下,鱼妃自然知道要如何温软的声音和语调才不至于火上浇油,或者,要如何遣词用句,才能让皇帝愈发狂躁。
“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
一母同胞,亲姐弟,亲兄弟……邵舜英死都不肯承认是二郎指使,可越是这样,自己心头的那抹疑惑越是浓郁……
建明帝闭了闭眼,摇头道:“算了。不必了。他们是母子相误,若见了,还不定又生出什么事端来。不如不见,不如不见哪……”
“陛下累了,您躺一躺,我给您通通头发吧?”鱼妃看着他伤心的样子,满面不忍。
身为君主夫祝,来自妻妾的珍爱怜惜自然是多多益善。建明帝去了冠,慨叹着依言躺了下来,闭着眼睛让鱼妃亲自给他梳理长长的头发。
“呀……”鱼妃手指一颤,惊呼一声。
“怎么了?”建明帝眼都不睁,唇角含笑,“可是看到了白发?朕早就有白发了,只是梳头的宫人手巧,都帮朕藏了起来而已。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鱼妃滴下泪来,手背堵着鼻子,哽咽道:“您还在盛年,怎么就……”
夫妻们闺房里你亲我爱,彼此怜惜,正是增进感情的好法子。
建明帝在昭阳殿里歇下,翌日上朝才走,鱼妃立即命人:“告诉太子妃:二郎要来中秋家宴,让她和太子早做防备!”
阿淇亲自走了这一趟。
沈濯听了她的话,安抚地笑了笑,道:“好,我知道了,你跟娘娘说,多谢她。”又命人给她备了食盒,装了些奶糕等物,让她带回去:“鱼娘娘的昭阳殿里,怕是已经没有会做幼儿饮食的人了。恰好我这里有。你先拿这个回去给县主试试,若县主喜欢,我把厨子就送过去。”
阿淇不甚明白,只得提了食盒回来,疑惑地问鱼妃:“太子妃这是何意?”
鱼妃长出一口气,一直紧张的坐姿放松了下来,闲适地倚在了大软枕上:“她想的也对。二郎若真是想要那个位子,这个孩子他总得顾一顾。哪怕是做给新罗国看呢!”
指指外头:“你让乳娘抱长乐过来,给她尝尝这个奶糕,然后让人去东宫,要了那个厨娘过来。”
阿淇这才明白过来,心惊胆战地瞠目看着鱼妃,低声道:“娘娘,这位太子妃才多大的年纪,怎么连利用这样一个婴孩的法子,她都敢用?”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沈净之若是没有这个心机手段,你当她能活到如今?更遑论还保着三郎平平安安、干干净净地坐上了太子位。许久之前陛下知道她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不然以他的天子之尊,就能三番两次地亲自给沈净之添堵了?那也是为了太子好啊……”
鱼妃怅然叹息。
阿淇偷眼看了看鱼妃,低声嘀咕:“太子殿下虽然嘴上说不纳妾,可一旦进了大明宫,这话还能算数?御史台一封折子上,打着为净之小姐好的旗号,也能采选出来十个二十个美女的。男人到了那个位置,这种事儿哪儿拦得住啊……”
“所以才能拦一天是一天。你怎么知道不会慢慢就习惯了呢?你若一开始不拦着,那就是做好了他会纳妾的准备。既然你都做好准备了,那人家怎么可能不纳?哪个男人不是色鬼啊?!”
跟心腹宫女说话,鱼妃少有顾忌。
但却话糙理不糙。跟崇贤坊沈相夫人罗氏的说法,简直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