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欢不紧不慢地从木凳上跳了下来。
十三立刻让人上前帮她把摊收了，视线在“算命两银，谢绝议价”上停了片刻，欲言又止。
顾知欢是大明朝摘星院院长的掌上明珠。
摘星院名字取得不错，实际上就是个招摇撞骗的。
从大明朝开创至今，几乎每任皇帝都把它当成摆设，养着一波吃闲饭的人。
只有每年祭祀的时候，摘星院会忙活给百姓看。
直到顾知欢出现。
传说中，这个世界没有她算不到的事情。
但凡被她看上两眼，就能把这人的来龙去脉说得个一清二楚。
一来二去，凌霄寒便重新重用了摘星院。
当然，算命这件事情过于玄乎，顾知欢的名声在朝中两极分化格外明显。
最让朝中人无法接受的，莫过于凌霄寒为顾知欢赏下一栋摘星楼，而这栋楼位于皇宫东角。
在顾知欢之前，从未有外人入住过皇宫。
因此关于顾知欢的事在不同人口中传说了无数离奇的版本。
“你也想算一卦？”顾知欢侧头看向十三。
“啊——”十三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不是，我只是好奇顾大人为什么每个月一定要出来算两卦。”
顾知欢把草帽压在十三的头上，一脸愁苦：“因为我穷啊。”
“……”十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他可是听说，江南有个富商为了让顾知欢算命，大手一挥就扔出了上万两的黄金。
“好吧。”顾知欢收敛了愁容，凑近十三，故意压低了声音：“其实我也是迫不得已。”
“哦？”
“算命这种事吧，有损天道。我担心自己活不长，帮普通人算算命，算是积德了。”
若是换了熟悉顾知欢的人，恐怕对此嗤之以鼻。
不过十三到底还是年轻，闻言惊了惊，他犹豫片刻开口说道：“不然顾大人为我算上一卦？”
顾知欢眼底滑过一丝笑意：“你想算什么？”
十三又是一愣，他无父无母，衣食无忧，至今没有什么牵挂的东西。
他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你帮我算算皇上会不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顾知欢在他头上敲了一下：“给你算呢。”
十三捂着自己的脑袋，直到皇宫门口，他才憋出一个问题来：“我会活很久吗？”
少年人对未来没有太多波澜壮阔的想象。
顾知欢停在脚步，看着十三。
十三被他盯得心头一跳，害怕极了：“顾大人，你你你还是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顾知欢从他头上抓回了自己的草帽：“久，比王八还久。”
说着，顾知欢朝着十三伸出了手。
十三眨了眨眼。
顾知欢的手指搓了搓。
十三回过神来，从怀里掏出了二两银子，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顾知欢把银子一收，头也不回地钻了皇宫。
她其实并不懂算命，但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发现自己能够在每个人的头上看到一行小字。
字的内容大多与本人有关。
比如每天在她面前晃的十三，头上就经常顶着一排明晃晃的小字——
[一辈子十三]
[活成王八]
顾知欢试图看过自己的头上，不过只看到一串问号。
就很烦。
凌霄寒在书房等她。
顾知欢刚推开门，还没有看见凌霄寒本人，就被一堆扑面而来的文字砸了个懵。
[十三怎么还不回来？]
[朕为他准备的小米糕快凉了]
[顾知欢这个王八羔子]
[整个天下除朕以外全是废物]
[朕饿了……]
顾知欢不由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她并不想知道这么多奇怪的事情啊！
凌霄寒看见顾知欢，脸上挤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顾爱卿，你终于来了。”
顾知欢放下手。
[狗日的顾知欢]
她面不改色地对凌霄寒行了个礼，假装无事发生：“皇上找我何事？”
“咳，还有半月会试即将举行，礼部提议由摘星楼举行一次祭祀活动，为众学子祈福。”凌霄寒坐在龙椅上，衣冠禽兽般捧着一杯茶。
顾知欢正要答应，就看见凌霄寒的头上飘出了一行字。
[我没钱，礼部没钱，国库没钱。这可如何是好]
顾知欢差点想要把凌霄寒从椅子上拽下来暴打一顿，她微微一笑：“不知皇上预算如何？”
凌霄寒低咳一声，故意沉吟片刻后说道：“顾爱卿以为呢？”
顾知欢伸出了一根手指。
凌霄寒斟酌着猜测道：“一万两？”
顾知欢摇了摇头。
“十万两？”凌霄寒的心在滴血。
顾知欢再次摇摇头。
凌霄寒坐不住了。
他仿佛看见自己的孤品字画、私藏的贡茶、上好的宝剑一样一样从眼前飞走。
凌霄寒顿时觉得手里的茶不香了：“不会是一百万两吧。”
顾知欢点点头。
凌霄寒嘴里含着一口茶，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顾知欢收回自己的手指头：“不过近几年皇上大力扶持偏远地区，国库难免虚空。如果皇上是担心这方面的话——”
凌霄寒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顾知欢。
顾知欢微微一笑：“摘星阁可以独自承办此次活动。”
凌霄寒差点笑出声来，但是他一想到顾知欢的为人，立刻强迫自己坐下来，冷静地道：“条件呢？”
“我要一个人。”
“谁？”
“御史大夫，韩越。”
“噗——”凌霄寒终于没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他几乎是半跳起来，指着顾知欢，一只手直哆嗦：“你有病啊。”
要说朝中最看不惯顾知欢的人，莫过于韩越了。
在大明朝，御史大夫掌监察，换而言之，摘星院这种坑蒙拐骗的把戏在他眼中无疑是撒了一把大沙子。
凌霄寒也知道朝中对摘星院的看法，所以特许了顾知欢不必早朝。
饶是如此，韩越依然私下偷偷让人抄了几次顾知欢算命的小摊。
凌霄寒半晌才找回自己该有的仪态，他重新坐回龙椅上，背脊挺得笔直：“你到底想干嘛？”
他大概是被顾知欢吓到，也不爱卿来，爱卿去的了。
顾知欢看着凌霄寒头顶那一串乱七八糟的文字，知道他现在脑子跟被雷劈了差不多，因此善解人意地换了种更加通俗的说法。
“请皇上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