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说着就哭了,把苍白的脸埋在病号服的袖子中间,压抑着声音,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就湿了一大片。
他说自己想一直留在恋人身边,但这辈子都不可能了,所以他想让许译忘掉自己。他坚持发动态,只为让对方觉得自己过得很好,然后开开心心迎接新生活。
每天都忍着治疗的剧痛,努力翻看许译的动态,翻看许译的照片。他的手机里几乎都是许译的照片,睡觉的、打球的、唱歌的、看书的、吃饭的等等,无一例外都是何规自己偷拍的。
他说许译不太喜欢拍照,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拍过几张合照,不过有这些照片也足够坚持下去了。
他说自己就要狗带了,得把爱的人的模样记在心里,等变成星星回到天上后就能看着他、好好的守护他了。
晴子含泪问他,那你要好好看看我吗?
他笑得眉眼弯弯。他说当然要,对他好的人他都要好好的看一遍,把他们都记在心里。
他说自己这辈子太短暂了,他最对不起的人除了父母还有许译。他说,一毕业自己就那样抛下对方跑了,还单方面的逼迫对方跟自己分手……他说,他一定很难过吧。
晴子擦擦眼泪,找不到安慰他的话,只是一起拍了一张合照。
他一直配合治疗,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弥留之际,趁着父母不在的时候,他悄悄问晴子能不能帮自己一个忙,晴子答应了。
他说,自己就要死了,但他不想让许译或是其他人察觉到自己已经去世了,想委托晴子帮他保管手机。委托她每个月帮自己发一条动态,如果有什么无关紧要的消息也酌情帮自己回复一下。
最后他说,如果有一天许译说要结婚了,这个委托就结束了。动态可以不用再发了,消息也都不用再回复了,手机也直接当废品处置了就好。
近五年来,晴子几乎是以工作的态度,虔诚地完成这份委托的。
有人给何规发消息,请他帮忙,晴子看了看,能帮的就代替何规帮了,自己做不到的就诚恳地道歉。
有人在情人节跟何规表白,晴子想都没想就代替何规直接婉言拒绝了。她知道何规一直深爱着那个叫许译的大男孩,她把对方的容貌牢牢记在心里,代替何规记住这个人。
她一直在关注他的动态,看看何规爱的男孩子在做什么,是不是过得好,然后在心里默默跟何规汇报。
有些时候,在看到对方发的动态是跟一群漂亮女孩欢快聚会时候,她是愤怒的。她为那个悄然病逝的人感到不值,好几次她都想把实情告诉那个人。可是她还是忍住了,何规是信任她的,才把这件事委托给自己。
她记得何规最后一次从抢救室出来后,神情疲倦,但还是满脸笑容地跟她道谢和道歉。他说本不应该麻烦她的,她摇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何规的葬礼她没有去参加。那天冬鹤市下了一天一夜的暴雨,她留在医院值班,黑夜中的雨水像是谁的眼泪,凄清又剧烈。
她巡房路过何规住过的那间病房时,习惯性地抬头朝病房里面张望。靠窗的那张病床空荡荡的,被子叠的方方正正地放在床头。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何规抱膝坐在床上,把头埋在了臂弯中。
眼泪悄无声息流了下来,她赶紧快步走回值班室。雨依旧哗哗地下着。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她也从一个实习护士变成了干练理性的护士。医院每天都有人死去,怀着理智的悲伤,她依旧坚定不移地继续着自己的本职工作,也继续着何规委托的人生。
直到那个置顶的从未发过消息的对话框再次亮起,许译说要结婚了,这份委托也终于结束了。
晴子同情又哀伤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感觉压在心头大石块终于消失了,她想自己应该释怀了。
许译泪流满面地站在树荫下,阳光斑驳地照在他的身上。因为过于悲痛,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倒了碎掉一般。
阿雅的表情从一开始的震惊变成了悲痛,她想伸手去安慰痛哭的许译,却僵硬着伸不出手。
晴子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从怀里掏出一个手机塞到许译手中,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许译只看了那个手机一眼,便跪倒在地上,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上午的阳光明亮又温暖,就连吹过树梢飒飒作响的风也很温柔,风中飘过午间新闻女主播温柔的声音:今夜冬鹤市上空将出现英仙座流星雨……
第22章 与罪沉沦(1)
一周过去了,电视中依旧没有任何关于不明身份男子死亡的报道。
难道是因为冬天温度太低的原因,导致没人发现尸体?
男人有些不安起来。他想自己一定是想多了,作为一个职业杀手,任何时候都绝对不能表现出自己的不安,否则这将成为自己致命伤。
一个星期前,男人从画家那儿接了一份特殊的任务,画家要求不管以什么手段,必须解决掉隐藏在春城市里的一个代号叫“候鸟”的同行。
他知道“候鸟”这个人。五年前“候鸟”以快准狠出圈,在行业里威名赫赫,画家更是把三分之一的委托任务交给了这个人来完成。那个时候“候鸟”就是业内的金牌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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