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小小年纪,口齿倒伶俐,自称并非故意冲撞贵人,只不过刚刚几封家书被大风吹走了,那是爹娘生前留下为数不多的东西,他太过着急,才奋不顾身地去捡。
百姓们立刻对这个重情重义的小孝子刮目相看,七嘴八舌地力挺他,指责车夫缺乏同情心。眼看四府风评被害,本想一心护主的车夫甚是委屈,还想再作分辩,就听柔和悦耳的嗓音自车厢内传出:“老王,你做得很好,没伤着任何一个人,回府后必有赏赐。”
车夫颜面上多了几分光彩,大声道:“小的多谢福晋!”
厚实的棉布帘子一掀,一名满洲贵妇搭着小丫环的手款款走下车来,她一袭黛紫色银鹊穿花旗袍,披了件柳黄色菱缎坎肩,面若银盆,目如水杏,正是胤禛的嫡福晋乌拉那拉·青岚。
我耸耸肩,又往后退了两步。
好在青岚也没空理会看热闹的闲杂人等,她掏出帕子为男孩擦脸,轻声细语地问着话。得知李卫早已无家可归,跟其它孤儿一起住桥洞,她不禁感慨万千,命下人取出一封银子。谁料李卫不求馈赠,但求收留,惟愿为四府效犬马之劳。
青岚的表情逐渐松动,我再也顾不得许多,迅速从地上抓了几把灰土抹在脸上,拨开人群道:“喂!李卫,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分明是个专业碰瓷的市井无赖,竟敢赖上四福晋,简直该死!”
我跟青岚仅在毓庆宫奉茶时有一面之缘,一晃过去几个月了,我此刻又脏兮兮,她果然认不出来,疑惑地将我上下打量。
倒是李卫急了眼,哇哇怪叫着冲向我,以愤怒力证清白。我轻松躲开,顺手抢走他拿着的几页纸,扬言要鉴定真伪,谨防他用涂鸦之作行骗。
我的考虑合情合理,围观群众无不赞成,青岚也持默许态度。于是我装模作样地浏览开了。这本是权宜之计,但看着看着还真发现了线索,不由暗喜天助我也!
“小鬼,你双亲过世多久了?”
李卫哭诉道:“六年前,我爹在返乡途中惨遇悍匪,我娘悲痛过度,不久也跟着去了,留下四岁的我孤苦无依。”
“得了别演了。”我用力嗅了下纸张,笑着递给青岚,“闻闻,这股萸香不媚不俗,难怪艺粟斋新出的‘龙泉墨’风靡京城!”
青岚展开细细查看,若有所思的道:“色泽乌润,芬香悠长,舐纸不胶,入纸不晕,确实是上个月兴起的龙泉墨…”说到这,她恍然大悟,众人也纷纷反应过劲。此墨种上市不足月余,李卫的爹娘竟六年前就拿来写字,足见他满口胡诌。
顿时李卫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慌张而狼狈地逃了,而我为了挖墙脚,在后面穷追不舍。
“无冤无仇的你为何坏我好事?”李卫边跑边吼,“有种跟我来!”
我生怕一答话气力就散了,咬紧牙关继续追,不知不觉天已擦黑,我被引入一条僻静死巷。李卫吹了几声口哨,呼啦啦唤来十多名衣衫不整、面带坏笑的小混混,向我步步逼近。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天时地利人和,致胜叁要素我一条都没占,难道今日注定失陷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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