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兄弟好箭术啊,趁机射死几个狗奴才也好,省得这些贱人吃空了山庄,倒是有几分持家的风味,不过周某向来执拗,说了射靶就射靶,倒是坏了杨兄的美食,让你做不得这山庄的后厨大管账,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熊周嘿嘿笑道,声音不大,倒是让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楚,大家也都是心中莞尔,这杨漠羽出了失误,偏就被这周四能抓了痛脚,挤兑他有持家娘们的气质,知道替山庄杀奴省粮,实则却是狠狠的讥讽他箭术不精啊!
“好好好!”
杨漠羽风头正劲,出了这失误本就让他心里极为不爽快,如今听到熊周的嘲讽,哪里还受得了,接连怒道三声好,手底下却爆发真功夫,长箭不知何时已经搭在弦上,正准备将熊周射个透心凉!
可当他举起硬弓之时,却发现那周四能已经闪到了自己的眼前,木剑点在杨木弓上,那硬弓居然应声而裂,弓弦反弹之下,半张弓弹回来,把杨漠羽砸得鲜血横流!
“周师傅还请收手!”
袁红侠自知杨漠羽远射了得,近战却是吃亏,红衣翻飞,人已经挡在了熊周和杨漠羽之间。
熊周冷哼一声,直勾勾的盯着杨漠羽道。
“下次不要随便乱射,怎么死都不知道!”如此霸气的言语说出来,众人尽皆凛然,这周四能原来是在报复刚才杨漠羽将羽箭射到他身前的挑衅举止!
袁三卷连忙上来打圆场,吩咐随身丫环将杨漠羽带下去休息,见得奴隶已经被镇压下来,也是暂停了应考,邀请众人到剑雨楼去吃酒,以表自己的安排不周。
江湖人嘛,免不了吃吃喝喝,不打不相识,不喝更是不相识,大家今日也是开了眼界,对杨漠羽和熊周更是另眼相看,酒宴自然也要热热闹闹。
这宴会就设在九道山庄之中的剑雨楼,少庄主袁三卷以及大小姐袁红侠主持场面,给足了这些江湖人面子。
虽然都说江湖儿郎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可真的到了这样的宴会,大家似乎都只是借着喝酒来相互结识,只有一个人孤零零的占据了某个角落,也没人愿意跟他同桌,兀自吃菜喝酒,好像饥渴了三年的灾民。
这个人自然是熊周,也就是那个因为轻薄了女主子袁红侠,得罪了青木堡杨漠羽,大家纷纷对他敬而远之的周四能。
张阿保想要替主子出头,却在熊周的手下吃了瘪,此刻跟杨漠羽同桌,谈笑风生,时不时对熊周这边方向指指点点,场面好不热闹。
只是杨漠羽头脸臃肿,只剩下对熊周仇视万分的份儿了。
熊周自然不会去管这些阿猫阿狗,他的心中有着一件天大的事情,又怎可因小失大。
“呼卢百万终不惜,报仇千里如咫尺啊...”
熊周灌了一大口酒,豪气一上来,心里顿时冒出了这么一个句子,自己却又是自嘲的摇头苦笑了一番。
袁三卷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心思玲珑,最是善于察言观色,见得熊周被众人排挤,不缓不急的走过来缓解一下气氛。
“周先生,某观你面相,却是十分熟悉,不知周先生可曾到过我九道山庄?”
听到少庄主袁三卷的问话,熊周内心冷笑,若论拳头,自当是武林人狠辣一些,但要是说到心术,却是读书人最毒。
“原来是少庄主,失敬了。鄙人游走市井,面容平庸,确实乃大众脸色,莫不成还是少庄主哪位至交好友失散多年的兄弟?”
袁三卷听得熊周这番戏谑之语,心中也是起疑,想想那奴隶被那屠人恶魔救走之时,身体孱弱不堪,不懂一招半式,又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位剑技高人。
“先生见谅,袁某也是久不见故人,思念得紧,这才误认了先生面孔,还望先生不要介怀,来来来,且让某敬酒三杯!”
袁三卷抖了抖袖子,手一伸,身后紧随的貌美小丫头早就献上酒水,熊周心思流转,面上也是豪爽大笑,口中连连巴结道。
“少庄主果然豪迈善结,能够成为少庄主的朋友,真真是件极妙之事,周某还巴不得真个变成少庄主那位故人咧!哈哈哈!来,满饮此杯!”
袁三卷也是哈哈朗笑,二人推杯换盏,场面也是其乐融融。
莫看袁三卷弱不禁风,平日里斗酒诗三百,却也练就了一身好酒量,二人不知不觉连干了几大碗,酒劲上来,喝得兴起,那袁三卷还唱起了诗来。
“诗酒切须今日醉,功名休问几时成。天子呼来不上船,自言臣是酒中仙!妙哉!妙哉!”
少庄主吟诗赋词,众人少不得附庸风雅大拍马屁,可看到少庄主与可恨的周四能同坐一席,眼中少不得又是好一阵的仇视。
一顿酒喝到夜色阑珊,人人也都是尽兴而归,眼看剑雨楼的江湖人所剩无几,袁三卷这才用直指人心的目光盯着熊周,轻声道。
“袁某人虽然不曾习武,但眼力还行,今日看先生出手,想来不仅仅只是为了打杀杨漠羽的威风吧?就是不知先生为何要救那女奴?”
听得袁三卷问出此话,熊周担忧袁三卷是否已经看出自己的真身来,酒气也散了大半,见得门口还把守着数名护院武师,右手下意识想要伸向剑柄!
不过他到底还是冷静了下来,自己把容貌都毁了,这些日子又跟着那死老头学剑,整个人的气质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少庄主当初也只是在牢房见过自己一两次,断然不可能认得出来的。
想通了这一节,熊周也是放松下来,故作神秘的凑近袁三卷,低低回答道。
“少庄主果然目光如炬!不瞒少庄主…在下自称四能,最挂心的却是这第四能,今日见得那女奴颇为水灵,正合胃口,觉得就这么死了有点可惜…所以…嘿嘿…嘿嘿嘿…”
“原来如此!这倒也怪袁某考虑不周了…”袁三卷看着熊周的猥琐样貌,想起此人对姊姊袁红侠的行径,却是深信熊周的说辞了。
九道山庄乃武林之中首屈一指的大门派,刀剑好客不少,但一直都缺,打手鹰犬之流,那个门派会嫌多?
这九道山庄唯独不缺的,或许就是女人了。
先不说山庄之中的女眷们个个貌美如花,单说那附庸风雅的侍妾清倌人之属,就足够其他门派拍马来吃尘。
江湖人刀头舔血,谁不想一场大战之后,温香软玉醉死在女人怀中?
九道山庄正是看中了这一点,这女人却是拉拢人心的第一利器。
所以当袁三卷听到熊周的解释之后,心头虽然鄙夷,觉得为了睡一个女奴而得罪杨漠羽非常的不明智和不值得,但为了拉拢熊周,这袁三卷还是决定将那女奴送来服侍这周四能,如此就不怕他不对山庄尽力了。
“先生既然好这一口,尽可随我来,不过嘛...新鲜倒是新鲜,就是不经雕琢**,却是要先生费点力气。”
熊周闻得此言,大为开怀,装模作样的摸了摸下巴,舔了舔嘴唇,眼中露出急不可耐的贪婪之光,摆手道。
“无妨无妨,粉饰外形的咱也不在乎,吹了灯都一个样儿,只要新鲜水灵就好办!”
袁三卷也是会意一笑,前面迈步带路,不多时就下得剑雨楼,穿过曲径莲池,又路过一排排低矮的仆人房,却是转到了后山一处石牢之中。
熊周看着那石牢的门口,就像看到一头噬人凶兽的血口,一寸寸的啃食着他的灵魂。
那一年,他满身是血,被人拖进了这石牢。
在后来,他不断的想要逃出这处血口,但每一次都重演着,满身是血让人再次拖回来。
这道门成了他最大的敌人,有时他甚至在想,要是没有这道门,外面的世界就会美好一万倍。
然而他始终知道,是自己太过怯懦,不敢痛恨那些比自己强大的牢头狱卒,只能归罪在这道不懂反驳又没有生机的牢门上面来。
他终于不再懦弱,但这道门,却把他的心彻底上了锁。
这道锁将他的善良和天真深埋在最深处,反而将最阴暗之处的野兽都放了出来。
他开始痛恨这些牢头和狱卒,因为他如今拥有了力量,超乎常人想象的力量!
熊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指甲深深的嵌入到掌心之中,抬起头来却是笑容如常,跟上了袁三卷。
一入得这石牢,一股潮湿霉味混杂尿骚子气味扑鼻而来,袁三卷折扇捂住口鼻,恨不得马上逃离此处,而熊周却心头紧揪,暗中流转目光,一个个牢房的扫视,这牢房他也呆过,深知这里的生活是如何的恶劣。
这些牢房的墙壁上,最多的不是各种污秽,而是用秽物和血水画上去的“正”字。
这些字成了一种象征符号,代表着一个短命奴隶悲惨的一生,代表着希望却又绝望,代表着抗争却又最终沉沦。
熊周的字写的不好,但他每一天都极为认真仔细的给“正”字续上一笔,就像给他未来的妻子描眉,就像给他未来温暖的家安放一件崭新的摆设。
他路过曾经呆过的牢房,如愿地看到了自己的“正”字,看着那个字,他感觉自己就像跳脱了命运轮回的孤魂野鬼,开始唾弃这个曾经的坟墓。
他看着每一个狱卒,就像看着地狱之中的恶鬼,心里想象着一万种虐杀他们的方案,而他的表情却始终带着微笑,笑到最后连自己都觉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