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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依依看着熊周跃下窗台,她看不透这个男人,更看不透自己。
    明明就是这个疤脸男人害死了弟弟,她却无法痛恨这个男人,反而不知廉耻的要用清白身子,来换取这个男人杀死她父亲!
    这是非常难以理解的一件事情,但事实上,唐依依很清楚,如果没有父亲的阻挠,她就可以永远跟弟弟窝在这里,唐锲根本就不会走出唐家堡,也就不会发生这一系列的事情。
    她看着熊周如夜猫一般消失在偌大的城堡里,而后又点起了一盏灯,将熊周还给她的石头坠子放上去,可当方灯慢慢悬浮起来之时,她却又飞快的将石头坠子取了下来,紧紧地捏在手心之中。
    她不清楚熊周为何会将石头还给她,但她知道,买凶杀人必定少不了报酬,这个男人没有要石头,也没有要她的身子,但必定有所图谋,不过唐锲不在了,对于连身子都可以不珍视的她来说,还有什么值得珍惜的?
    熊周很快就回到唐依依的房间之中,但这一次,却带回来两个女人。
    唐依依不是江湖儿女,并不认得什么红娘子,她只知道,从这个女人的眼中,看到了她对熊周的仇恨之火,而另一个女人比她唐依依还要承受一些,虽然肤色偏暗,但身材丰腴健美,五官靓丽,也算是上上之姿。
    熊周关好门窗,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来到梳妆台前,捡起一块描眉的墨条,递给了唐依依,而后扯下自己的袍角,平铺在桌上,直视着后者道:“那人的位置。”
    唐依依咬了咬唇,捏着墨条,又感受着石头坠子的质感,终于还是狠下心来,在袍角上勾勒出有些简约的路线图。
    熊周将袍角收起来,而后指着玉螺娘,朝唐依依说道:“那个石头是唐锲留给你的,我不想要了,她会替我收取酬劳,如果你信得过我,就乖乖听她的话。”
    他也没再逗留,转身就要出门,可拉开门栓的时候,却又转了回来,将袁红侠的手脚都绑了起来,又用目光警告了她一番,这才悄然离开了房间。
    玉螺娘见到熊周离开,也不啰嗦,到唐依依的梳妆台前转了一圈,挑拣一些用得到的东西之后,将唐依依带到了屏风后面,独留袁红侠在卧室外面。
    “脱。”
    唐依依在熊周面前可以毫不犹豫的脱下自己的衣服,可当玉螺娘让她脱衣服的时候,她却红了脸。
    不得不说,玉螺娘有点像欲求不满的狼虎**,而且身材结实健美,难不成这女人有那种羞人的癖好?
    唐依依嘴唇翕动,但最终还是没有问,而是顺从的脱下了衣服。
    直到玉螺娘开始临摹她背后的图案之时,她才醒悟过来,原来他们想要的,是她背负了半生的耻辱!
    那个时候,也就是二十年前,她已经四岁了,是一个开始懂事的年纪了。
    一个雨夜,父亲唐守礼满身伤痕的从外面回来,一回来就把她摁倒在了床上,用布条塞住了她的嘴巴,在她的背上留下了这个充满了痛苦的阴影。
    二十年来,父亲从未提起这件事情,直到有一天,她偷偷带着弟弟唐锲到河边去洗澡,弟弟还很嫉妒她背上的花花,她记得,那是弟弟第一次送石头给她。
    可从河边回来之后,她就被长老们带走,好多年没有能够再见到弟弟,直到父亲走进了长老堂,把她给领了回来。
    从那以后,经常到长老堂议事的父亲,就再也没有踏入过长老堂半步,她也没再见过长老堂的人向父亲鞠躬。
    无知的弟弟还以为自己送姐姐石头,导致姐姐被带走,然而唐依依却知道,她被带走,并不是因为她跟唐锲一起洗澡,而是因为唐锲看到了她背后的这团花。
    弟弟一战成名之后,她曾经以为弟弟足够强大,很想将这个秘密告诉弟弟,可弟弟却再也没有了跟她一起洗澡的勇气。
    她默默的趴在床上,微微抬起头来,也没扭头看专心临摹的玉螺娘,只是自言自语一般问着:“你也欠了别人的债么...”
    玉螺娘微微一愕,手停了下来,但很快就继续临摹起来。
    唐依依的目光盯着紧闭的窗户,就好像目光透过窗户,伸向极远的地方,父亲唐守礼居住的地方。
    唐守礼感受不到女儿的目光,也完全不知道女儿雇佣的杀手正往他这边赶,虽然只有四十出头,但现在的他像一个孤独的老人,静静地坐在昏暗的房间之中,抚摸着双膝之上那柄古意盎然的巨剑。
    这个世界上,能够配得上这柄大龙雀的,也就只有第一杀手逍遥子,那个死在他儿子手里的男人。
    二十年前,他用一手“满天花雨”重伤了那个白衣男人,并得到了其中一部分地图;二十年后,他的儿子唐锲,再用一手“满天花雨”重伤了第一杀手,并留下了大龙雀。
    这是他们这一家最为荣耀的两个时刻,而且两个时刻,都是他唐守礼的杰作,如果没有他让人带走了女儿唐依依,现在的唐锲,或许也只是一个被人唾弃的废物,一个不知廉耻,爱上姐姐的禽兽。
    为了保守二十年前的秘密,他毅然放弃了唐家堡大总管的位置,甘当一个寂寂无名的窝囊废,可私底下,连堡主见到他,都要亲热热地叫他一声三哥。
    他以为这对姐弟不会知晓他就站在幕后,就像整座唐家堡不知晓他站在堡主的身后一般,他也曾经想过,唐锲知道真相之后,会多么的痛恨自己,可现在,一切都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他的手开始轻轻的颤抖,窗外星月无光,微微细雨随风潜入,有些湿湿凉凉的,让他感到从骨子里冰凉,他看着自己满是老茧的手,就好像上面沾满了儿子的血。
    他狠狠的抓起桌上的酒壶,咕噜咕噜猛灌一通,烈酒烧心,他的心血却冰冷,将酒壶狠狠摔在地上,溅起碎屑二十一三四瓣,猛然一拍,膝上大龙雀嗡嗡作响,而后兀自弹了起来!
    二十年来再未出手的唐守礼,右手闪电探出,捉住大龙雀的剑柄,步罡踏斗,无月醉舞夜青锋!
    “大风吹落万年松,白衣红雪有时穷;众人皆醉目中空,谁人知我是潜龙!”唐守礼悲怆的唱着,虽然在大笑,眼眶却比外面的雨夜还要湿润。
    “锵!”
    大龙雀清脆的穿透青砖,插入地板,嗡嗡的震颤,这个无论何时都严谨的恪守着古礼的男人,终于跪倒在地,背部抽搐着,无声地落泪,而后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悲伤和懊悔,甚至于愤怒,终究变成了嚎啕大哭。
    他从未想过,这份代价会如此的沉重,沉重到了自以为一辈子顶天立地的他,都被压弯了脊梁。
    他一直小心翼翼的过着,保守着这个二十年前的秘密,守护着二十年前得来的战利品,但现在,他却放开了所有的心防,他被剥夺了疼爱儿女的权利,现在,他终于想要夺回来,却只能得到为儿子哀伤的资格。
    可是,他的唯一一次松懈,却也成为了他最后一次松懈!
    “嘭!”
    门板瞬间碎裂溅射,一道人影如鬼魅一般掠了进来,唐守礼根本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一点剑芒在漆黑的屋子里,就像天边的冷星,然而到了唐守礼的眼中,却变成了夺命的耀眼烈日!
    他狼狈的滚落到旁边,顺手将大龙雀给抓在手中,背靠着墙壁,横剑警戒!
    熊周猝然一击不得手,脚尖猛然一拧,手中夜雨划过一道毫无美感却只剩下无比精确的弧度,再次刺向了唐守礼的胸膛!
    他本来还只是想将唐守礼抓到唐依依的面前,让那个女子决定唐守礼的生死,但当他看到唐依依背后的地图之后,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而现在,他死死的盯着唐守礼手中的大龙雀,终于没有了任何的顾虑,这个男人的命,注定要被收割!
    唐守礼心头发凉,不是因为对方的剑有多么的锋锐难当,而是对那个口口声声叫他三哥的男人,彻底的绝望!
    唐家堡固若金汤,连飞进来的蚊子苍蝇,都只能姓唐,未经允许,外人根本就进不来,这也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眼前这名刺客,绝对是堡主派来杀他唐守礼的!
    没想到儿子唐锲一死,他们立马翻脸不认人,唐守礼甚至还想着,他们之所以对自己下手,是因为他们掌控住了唐依依!
    唐锲已经死了,他不能再失去唐依依,所以他紧握大龙雀,用力挥舞,荡开熊周的一剑,往右侧滑了数步,反掌拍在了墙上!
    “咔嚓嚓!”
    一阵机括之声响起,六七八九道暗箭咻咻飞出,射向了熊周!
    熊周目光如夜豹,夜雨连连刺出,叮叮当当就挡下了这一泼箭雨,暗箭纷纷被弹开,铎铎铎的钉入到墙上,其中还有一些击碎了家具摆设,哐啷乒铃乱响!
    唐守礼眼看暗箭扰乱了刺客的攻势,又是接二连三的开启房中机关,各种毒镖、金钱、铁蒺藜、飞蝗石,如雨水一般泼出来!
    熊周似乎早就料到有这样的情况出现,身子如壁虎游墙,如蜘蛛攀爬,满屋子都充满了他的身影和剑光,地面上却是堆积起一层暗器!
    唐守礼作为堡主背后的男人,早在二十年前就能够施展“满天花雨”,可以说是唐家堡之中的顶尖高手,此刻觑准了时机,大龙雀如毒蛇出巢一般,刺向了熊周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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