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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宴有负于她,她无心去猜测苏家怎会遭此无妄之灾。但康平候府,她却不能不管,就算、就算不是为了虞家的人,她也得为了她的姨娘和自己的小命着想。
    嫁给那暴君,万一那天她说错了话,惹来杀身之祸可如何是好?
    李申放下茶盏,调子悠悠:“侯爷,成婚的日子礼部定在了下月初二,时间稍微有些赶,劳烦侯爷奔忙了。”
    虞昭眉尖忍不住一跳,下月初二,距离现在可只有一个月不到了。这皇帝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急?
    康平候也是一愣,“会不会有些仓促了……”
    李申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侯爷,圣上决定的事,咱家也没办法,您说是不是?”
    康平候不作声了。
    李申一甩拂尘,这次是彻底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了。他掸掸官袍,微微笑着:“侯爷留步,咱家就先回宫了,圣上还等着咱家复命呢。”
    -
    送走宫里的李太监,康平候看向了立在一旁的虞昭。
    先前温和的神色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严肃:“昭儿,你同我来老夫人院里一趟。”
    虞昭神情安静,只眉目间露出几丝疲惫和惶然,她微微福身,“父亲,可否先允女儿回蘅梧院歇息片刻?女儿今日去佛庙祈福,舟车劳顿,有些乏了。”
    康平候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从花厅里走出来,虞昭站在廊下呆了片刻。
    如今正是深冬,浅灰色的墨云沿着天边一层层泅开,遮住了稍显透亮的天光。细碎的雪花被寒风的呜咽裹挟着,打着旋儿慢慢飘了下来。
    怀玉上前替她裹好披风,将伞撑开,细细地挡住了外头的风雪。
    她的声音里透着欢喜:“姑娘,这下我们的好日子要来啦,圣上亲自颁了圣旨封你为后,那可是大晋朝最尊贵的女人,哪个女子不想坐这位子?姑娘以后呀,要享福喽!”
    她在一旁替虞昭高兴,却全然没注意到虞昭有些苍白的脸色。相比于她,虞昭不仅没那么兴奋,甚至有点儿忧心忡忡。
    她没去听怀玉的话,心里揣着另一件事儿。
    上辈子,同样是在今日,发生的事却截然不同。
    上一世,苏宴作为康平候的得意门生,在今日上门拜访恩师,两人在康平候府花园中的藏雪亭中饮酒畅谈。而虞昭,那日并不知侯府中来了外客,一时兴起带了侍女去后花园赏雪景,不想和苏宴撞了个正着。
    苏宴被她的容貌惊艳,对她一见倾心,自那日后便频频示爱,热烈追求。
    次年春闱放榜,苏宴高中得了状元,康平候便顺势将虞昭嫁给了他。
    虞昭忽地想起上辈子自己的一生:她刚刚嫁给苏宴时,京中谁人不说她得了件好姻缘,夫婿贴心英俊,前途无量。
    少女怀春总是诗,虞昭那时也曾憧憬过和苏宴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成婚不过三年,苏宴官位渐升,便连抬了两位姨娘进府。又过半年,一位外室进门。
    她最后的结局,竟是日日困于梅苑不得出,不过短短三月,便香消玉殒。
    没想到往事轮回,前尘尽消,她竟重生回了还没嫁给苏宴的十四岁。
    重来一回,虞昭自然不愿再重蹈覆辙,她昨日便以替老夫人去佛庙祈福为由,和嫡母王氏申请了出府。得到许可后,今日一早,她便坐上马车早早避开了去,直到康平候遣人传话让她回府。
    苏宴确实是避开了,可,这圣旨又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出现一封封后的圣旨?明明上辈子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
    虞昭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惶恐,这感觉让她说不清道不明,却压得人心里沉甸甸的。她为了避开苏宴选择了出府,改变了原有的相遇,可命运却给了她一封圣旨,彻彻底底改变了她的人生。
    这会不会,就是她做出改变的代价?
    虞昭的细眉微微拧起。
    她没回答怀玉的话,只是淡淡开口:“天冷了,我们快些回蘅梧院吧。”
    主仆俩沉默地走着,回了蘅梧院。
    侯府里已经挂上了角灯,昏黄的光线透过菱形窗格洒进来些。怀玉见虞昭颇有些精神不济,不敢再多言,连忙将她扶上了拔步床,“姑娘先歇会儿吧,等老夫人叫人,奴婢喊您起来。”
    虞昭想得头脑泛疼,闻言便同意了。
    取下身上的首饰钗环,虞昭穿着一身素衣躺在了拔步床上。
    圣旨、暴君、抄家、苏宴……诸多的词语在她脑中盘旋,带着淡淡的忧虑,虞昭缓缓睡着了。
    第2章 前世(已修)   “女儿不知,女儿与圣上……
    红色一直是被视为喜庆的颜色。
    婚服、婚嫁、少女脸上的红晕……这些都是美好的象征,当然,它有时也意味着鲜血。
    但虞昭没想到,后者,也会出现在康平候府。
    许是睡前想到了那突如其来的圣旨,虞昭入睡后,没想到竟梦见了前世化为灵魂后所看见的场景。
    她的感知随着梦中的自己,立在庭院中央,看着这一片狼藉的侯府。
    天空是接近橙的橘色调,明明是很温暖的颜色,在今日却显得似血般殷红,半轮残阳挂在地平线上,发出惨淡又瘆人的光。
    到处是尖叫奔嚎的丫鬟小厮,更有甚者已跌首痛哭,自刎了事。鲜血、尖叫、哀嚎,虞昭眼前穿过一道道人影,划过一张张或惊或怒的面孔。
    她惶惶无措地飘在中央,不知该去哪里。
    忽然间,蘅梧院处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哀嚎:“林姨娘!”
    姨娘!
    虞昭拔腿便跑,可刚刚踏进院子,她便看见了一片晃荡在横梁间的青色身影,身下是被踢翻的小凳。她的姨娘,已悬梁自尽了。
    “姨娘!”
    虞昭悲痛欲绝,残阳如血的背景里,禁军统领吼声如雷的嗓音贯穿耳膜:“康平候府以下犯上,意图谋逆,证据确凿,抄家!”
    抄、家?
    这两个字宛若一记重锤砸在了虞昭心头,震得虞昭形神俱裂。一股钻心的疼痛蔓延了虞昭全身,周围的尖叫哀嚎骤然被拉长,逐渐离她远去。
    黑暗侵蚀。
    为什么……侯府会被抄家?
    *
    再次醒来,是在喧闹的人群。
    虞昭混在一群百姓中央,看向上方的监斩台。那里,已经斩首了十几具尸体,鲜血流了满地,沿着监斩台的边缘滴滴答答落下。
    底下的百姓在议论纷纷。
    一个道:“唉,也不知这苏家是犯了什么事儿,据说这苏大人和他的夫人,半夜被突然闯进去的刺客给杀了,这第二天一早,满门抄斩的圣旨就下来了。满门抄斩,惨呐!”
    旁里冒出来一句:“这苏大人和他夫人,哪里是被刺客给杀了呀,听说啊,是当今圣上亲自提了把剑,进去把人给砍了。啧啧,那叫一个血溅当场,还有人看见圣上状若癫狂,一路大笑着出了苏府呢。”
    “你们都不要命了?”第三人忙压低了声,“妄议朝政可是大罪,小心你们的脑袋!”
    虞昭终于从这零零碎碎的片段中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原来抄了侯府的、斩了苏宴满门的,竟都是当今圣上一人。
    她忽然很想飘去看看这暴君如何了,可刚想有所动作,那股熟悉的疼痛感又传了上来。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缓慢的昏迷过程里,眼前似乎划过了许许多多的片段,张张清晰无比,却溜得飞快。即使虞昭想要努力看清其中一张,却终究是徒劳。
    画面的最后,定格在了一页泛黄的史书上。
    ——“灵帝性暴虐,善御治,然恃才矜己,求仙问道,北洪荒而不顾,南疫病而漠之。终然不悟,是以民怨生,吴王起,遂以万乘之尊,死于一夫之手。”
    大梦一场,轮回再世。
    -
    “姑娘?姑娘,老夫人处来人了,喊您过去了。”
    耳边传来模糊的人声,虞昭迷蒙地睁开了眼睛。她仿佛还陷在那场冗长的梦里出不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头顶的青色帐幔。
    过了好一会儿,虞昭才回过神来,缓缓坐起。
    菱花纹木窗静静关着,几缕微凉的风沿着未关紧的窗缝吹了进来,拂过虞昭裸露在外的皮肤。虞昭一个激灵,眼神逐渐清明。
    她方才,竟又梦见前世了。
    死后看见的那几个场景已经不常出现在她的梦里,但没想到,被那圣旨一激,倒是纷纷冒出来了。
    想起下午发生的一切,虞昭揉了揉额头。她轻声唤道:“怀玉,进来吧,替我洗漱洗漱,待会儿去老夫人那儿。”
    -
    慈康院。
    虞老夫人坐在上首的圈椅里,手里捻着一串佛珠。
    她近日染了头风,饱受头疾之苦,因此,哪怕是在屋子里,也带着一条宝蓝色的抹额,腿上盖了件儿狐绒毯子。眼下,她正微阖着眼,半靠在软枕上,等着府里的三姑娘过来。
    康平候则坐在她的左侧,两侧下首分别坐着嫡母王氏、苏沈林三个姨娘以及被唤回府的嫡长子虞枫和庶子虞景。其余小辈则坐得更远些。
    虞昭撩开帘子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三堂会审的画面。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帘子,走到中央缓缓向众人行了礼:“虞昭见过老夫人、父亲、母亲。”
    少女软软糯糯的嗓音传来,宛如江南春水般柔软缱绻。
    虞老夫人阖着的眼皮这才掀开了些儿,“起来吧,”她招招手,唤过身旁的大丫鬟穗云,“给三姐儿赐座。”
    虞昭这才低垂着眸子落了座,丫鬟怀玉立在她身后。
    侍女送上茶盏放毕,老夫人就开了口:“今日,侯府里出了件大事儿,这事儿是什么,想必在座的也都知道了。老婆子在这儿也就不啰嗦,我便直接问一句,”
    她的声音顿了顿,“三姐儿,你同圣上,是如何认识的?”
    此言一出,立刻就有几道若无若有的视线飘过虞昭面庞,端茶轻呷的众人神色各异。
    虞昭抿了抿唇,“孙女不知,孙女足不出户,从未见过当今圣上。”
    “就会装,”小辈里的虞欢小声嘟囔,“若不认识圣上,为何人家一醒来就下旨封了你为后?”她这一声抱怨又轻又小,可这会儿慈康院里安静得很,此话一出,众人便听了个清清楚楚。
    大夫人王氏警告地瞪了虞欢一眼。
    虞欢顿时扁扁嘴,不敢作声了。
    王氏轻咳几声,面上带了几丝和善的笑,她循循善诱:“三姐儿莫怕,我们只是想了解了解,毕竟三姐儿是与圣上成婚,这事儿马虎不得。”
    康平候也捋着胡须慢慢道:“下个月你便要嫁进皇家了,伴君如伴虎,唯有侯府才是你的依靠。若是圣上疼惜你,我们自然也不用担心你在宫里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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