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禺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身边是被他接到沈珩再次打过来的时候一手甩开的手机,孤零零的躺在一边,要不是因为沙发的缓冲,它现在已经支离破碎了。
沈珩真是好大的胆子,明知道自己厌恶秦书易到了极点,竟然还瞒着自己和他一起单独出门!更可笑的是,他在和自己报备的时候还故意隐瞒了这一点,要不是晚上心血来潮打了个电话过去,他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很好,他的小宠物才多久,就学会跟他耍心机了。
垂在身侧的手掌慢慢紧握成拳,江知禺一脚踹上了面前的水晶茶几,力道之大,面前漂亮的剔透玻璃清脆的裂了一地,在吊灯的反光下折射着危险的色泽。
他冷眼凝视着那堆碎玻璃几秒,拿上手机离开了公寓,厚实的红木防盗门,随着他离开的动作,发出了一声嘭的巨响。
沈珩自从回到包厢后就有些心神不宁。
他的脸色被室外的温度冻得苍白,连着指尖都在发白,他在座位上坐下,一旁的秦书易看见他的样子,关心的问道:怎么了?你刚刚出去了吗?
嗯,店里有点吵。沈珩抬眼冲秦书易笑了笑,笑容很轻很淡,带了一丝勉强。
那应该是被冻坏了吧,这种天气,你也敢只穿一件衣服跑出去,还是年轻好啊。
秦书易开了个小小的玩笑,顺手给沈珩盛了碗热汤。
他的笑容里带着成熟男人特有的稳重,莫名会让人觉得心安,他拿起漏勺,我以前开会的时候来这里吃过一次,他们家的手打牛肉丸是手工做的,比外面卖的好吃,你尝尝。
秦书易捞了个丸子到了沈珩的碗里,沈珩出去的那几分钟里,他点的菜已经差不多上齐了。
谢谢秦律。沈珩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大半的精神状态,在外的时候,他还是能妥善处理好自己大多负面情绪的。
沈珩低头咬了口碗中的丸子,牛肉味鲜嫩,带着浓浓汤汁的醇香在唇舌中蔓延开,确实如秦书易所说,比他以往吃的那些都要好吃。
你看起来有些烦恼,是因为刚才的那通电话吗?
饭吃到一半,秦书易突然挑起了话题,沈珩喝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没有,不是。
他不想把这种事情搬到台面上来和别人说,更何况江知禺今天生了这么大的气,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秦书易,他心里很累,真的不愿意再在这种事情上再多费口舌了。
抱歉,我无意冒犯。秦书易眼神温和,语气中带着安慰:只是看你好像心情不太好,如果愿意分享出来,我也许可以帮上一点忙。
沈珩心中还存着委屈,只是被他掩藏的很好,但是被秦书易这样温柔的安慰几句,他反而心口一酸,觉得更难过了。
自从他搬去和江知禺同居,江知禺性格中一些不太完美的地方便逐渐显露了出来。
从前见面的机会少,即便是见一次,相处的时间也短,江知禺在他面前展露的形象一向都算无可挑剔。
但最近渐渐地,他发现这个人其实占有欲和掌控欲都极强,且是完全的利己主义,在这些方面,稍有冒犯就会惹他发怒。
沈珩曾经认真思考过这一点,而后得出的结论是,他们现在的状态是两人在一起久了后必然要经历的磨合过程,便一直顺从的承受着江知禺偶尔会流露出来,刺痛他的尖锐棱角。
其实没什么,我只是对明天的庭审有些焦虑。沈珩咬了口青菜,那双水光的眸子看向秦书易,随后眼角弯起,笑了笑:毕竟是第一次坐在辩护人席位上,身边还是秦律您这样优秀的律师,肯定会紧张的。
秦书易乐不可支,哈哈笑了一声,他知道沈珩没有说实话,只是随意找了个借口敷衍自己,但也很配合的陪他继续说了下去。
他擅长洞察人心,所以从来不会让与他相处的人感到任何为难或不耐的情绪。
我有那么可怕吗?看来是时候考虑一下自己的外表问题了。
没有,我的意思是,跟您这样优秀的人在一起,难免会让人反省自己哪里做的还不够好。沈珩的表情慢慢变得认真起来:您很好。
他对于秦书易是存在一种非常尊敬且敬佩的感情的。毕竟像他这样年轻有为,敢于跳出红圈所,短短几年内便打响了自己律所口碑的人,近年来有且仅有这么一位。
沈珩啊,其实你也非常优秀。
秦书易放下筷子,两只手臂搭在面前干净的餐布上,姿态闲散的看着他,一双无框金丝架后的锐利眼神深邃。
他笑了一声:你当初进律所的笔试成绩满分,面试也是第一名,这么多人的笔试卷子里,我只看了你的那一份。
你回答的思路有条不紊,想要论述清楚的每一个点都理智清晰,我就觉得,在你身上,能看见我当年刚毕业时意气风发的样子。所以你可能也发现了,我总喜欢把你带在身边,当时分组的时候,我也是第一个要的你来我这组。
只不过你有些时候过于低调,不过我们这个行业,性格稳重谨慎并不是坏事,收敛锋芒总比咄咄逼人要好,我相信你,能力以后绝不会比我差。
秦书易第一次这样和他面对面的说了这么多,语气中的真诚让沈珩听着有些感动,他感激的看向秦书易,正好和他含笑的目光撞上。
谢谢您,秦律。他郑重地道了谢。
不客气,别这么严肃,再吃点儿东西,我们该回去了。秦书易重新拿起筷子,语气轻松道:晚上好好休息,明天会很累,这种周期长的案子,审完可能一天就过去了。
两人又聊了会其他生活上的话题,不知不觉吃的都有点多,秦书易便提议去这附近的一个人工湖公园去逛一逛,但是被沈珩拒绝了。
他心里还惦记着江知禺晚上发的那通火,想着吃完了晚餐就回到酒店再去联系他一下,即便他不接电话,微信还是能发的。
江知禺有时候也挺好哄的,只要服个软,多对他撒撒娇,有时候不大不小的事情他也就不怎么在意了。只不过这次估计有点悬,大概回家以后还有好一阵难哄的时段。
那我们就散着步走回去吧,现在还不算太晚,走回去洗个热水澡,正好差不多到休息的时间。秦书易又道。
沈珩没再开口拒绝,穿上外套,和秦书易一起走出了火锅店。
刚吃完饭不久,身体还是热的,走在初冬夜里的寒风中倒也不觉得冷。两人的步伐并不算慢,主要是沈珩脚步匆匆的,想要早点回到酒店联系上江知禺。
二十分钟的脚程,他们十几分钟便走到了酒店大门。
因为是一起办理的入住,所以两人的房间是对门,沈珩站在自己房门口和秦书易道别,说了声明早见,便拿出房卡开了门。
他边低头看了几眼手机边刷卡,一时没刷上,门锁响了几次才解锁,门一拉开,他便被屋内灯火通明的景象吓了一跳。
房卡还没插,哪里来的电他愣了一下,下意识侧身看了眼门上的门牌号,还没等他看清数字,手臂就被人从屋里抓住,不由分说的扯进了房间内。
作者有话要说:
江知禺:我来了,感不感动?
沈珩:不敢。
第10章
手腕的钝痛让沈珩迅速清醒,他反身挣开那只钳住自己的手,另一只手臂曲起,狠狠砸向屋内来人。手肘扑空,被人掌心挡住,同时身后撞上了一个熟悉的身体,带着一缕江知禺身上特有的沉木香味。
江知禺和他的体力悬殊不是一点两点。沈珩沉浸在突然见到他的巨大震惊中,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这样被拖着往屋内踉跄着走了几步,脚下磕磕绊绊的就没有站稳过。
被拖了一路,沈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浑身抵触的硬生生停下步伐,紧接着手臂奋力一甩开被禁锢着的手腕,身体因为重心向后猛退了两步,好险摔倒。
沈珩眼圈通红,胸口急促地上下起伏着,看向江知禺的眼神中带了几分惊惶,他握着自己已经被拽的充血的手腕,警惕地看向他。
像只被逼急了的眼红小兔子,正试图反抗着什么。
原来你还会防身术呢?嗯?跟谁学的?江知禺两步便走到了沈珩面前,将人步步紧逼着往后。
沈珩被他堵着,只能向后退,直到身后撞上了酒店房间内贴了暗纹墙纸的墙壁,才堪堪停下。
他被江知禺的两只手臂圈在怀里,后背贴在墙上,这明明是一个暧昧到极点的姿势,他却发自内心的感觉到了恐惧。
你这是什么表情?江知禺掐住沈珩的下颌,手腕一抬,迫使他抬头望着自己。
沈珩的后脑勺被他的动作带着猛地磕在了身后的墙壁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他的表情有些痛苦,两只手抵在江知禺的胸口,想要推开他,但是下巴被控制着,他使不上什么力气。
说话。江知禺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了。
找到沈珩的行程和酒店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们住的酒店是郑云琛家集团旗下的一个连锁品牌,拿到沈珩的房间号和房卡更是轻而易举。
他给郑云琛打电话的时候那头还是酒吧里嗨到不行的蹦迪音乐声,郑云琛听完他的意图,不怕死的在那头嘻嘻哈哈调笑了几声江知禺后院起火,还以为他要去捉奸,笑完以后才找人把信息都发在了他手机上。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沈珩说话断断续续的,他的头磕的还晕着,浑身上下哪哪儿都难受。
不想看到我?江知禺沉默了几秒,突然低低笑了起来,语调寒凉,听不出一丝温度:是吗?
你别这样江知禺。沈珩几乎要当场哭出来了,他本能的觉得危险,但又不知如何是好。
他不明白原本和自己那样温存美好的恋人,为什么会因为一些毫无根据,甚至非常荒唐的小事变成这样。
江知禺冷淡瞥他一眼,随后松开手,保持着环在沈珩身侧,将他圈在怀里的姿势,淡淡开口:可以,我给你机会解释。
解释什么?
沈珩失神的盯着面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我对你说过的都是真的,从来没有撒过谎。沈珩身心俱疲,无力的靠在墙上,说话的语气都轻了许多。
那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和那个姓秦的单独过来出差?你知道我讨厌他,所以才故意不提起来,以为这样我就会不知道,是不是?
这也是你跟着他学到的小聪明吗?
沈珩被江知禺松开下巴之后一直无声无息地低垂着眉眼,直到现在才慢慢抬起眼皮,漆黑睫毛下的那双眼睛清澈的如同一汪泉水:我很害怕。
他睫毛轻颤,毫无征兆地落下几滴滚烫的泪来,嘴唇和鼻尖也是红的,看起来纯良无害,他说:江知禺,我真的害怕。
我只是在努力做好我的本职工作,为什么你总以最坏的想法来考量我。
今晚江知禺的眼神简直是要把他当场拆吃入腹,双眸幽深如潭,缠绕着寒气,是他从未见过的霸道和狠厉。
沈珩的嗓音里带上了颤抖,他的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的不断往下掉。
我只喜欢你,我说了,你,不信。
我很怕,你现在的样子,你让我很害怕。
江知禺,你心疼心疼我。他的哭腔愈发明显。
沈珩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很轻,跟平常一样软绵绵的,却像一只拳头,冷不防砸在了江知禺的心上,砸的他心口酸涩不已。
燃烧了一晚的怒火像是在此刻骤然浇上了一盆带着冰碴的凉水,就是那么一刹那,江知禺突然冷静了下来。
沈珩连哭起来都很漂亮,眼睛和睫毛被打湿,弥漫着一层水雾,鼻头和眼尾都是红红的,我见犹怜。
以往每每在情浓时把沈珩欺负哭时,他看见沈珩的眼泪都会更加兴奋。
但此时此刻,他难以自控地心软了,连带着汹涌的自责。
好了,不哭了。
江知禺低头头注视着他,在原地静默半晌,接着才把人搂进怀里,一手轻拍着他的背,在他耳边小声道:是我不对,我急躁了。
沈珩还在哽咽,任江知禺抱着,一言不发。
我是你第一个男人,也只能是唯一一个,你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我不想让任何别的男人接近你,沈珩,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江知禺不停亲吻着沈珩眼角的泪水,慢慢擦干他睫毛上濡染的湿意:你理解我,乖一点,我会好好疼你的。
沈珩动了动身体,想要挣脱他的怀抱,但却被江知禺裹挟的更紧,他脸色苍白,抿着嘴,双眸水亮,却失了几分神采。
江知禺抱着怀里人单薄的身体,叹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开口:我以后会相信你,但你也要保证,从此以后不再隐瞒我任何事情,今天的事我会好好反思,不会有第二次。
江知禺,别说了,我头痛。沈珩的下巴搭在江知禺的肩膀上,语气怏怏的。
江知禺这才想起刚刚沈珩磕到墙上时吃痛的表情。他忙伸手摸了摸怀中人后脑的位置,没有破皮伤口,但是有一块微微肿了起来,估计明天会肿的更厉害。
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将沈珩扶到床边坐下,关切道:要先休息吗?
我要洗澡。沈珩从床上站起来,他身体一动,江知禺就紧张的在旁边扶着,观察他的表情有没有不舒服。
我帮你洗。
不要。沈珩挣开他的手,往浴室走过去,江知禺又从后面跟了上来。
那我在旁边看着你吧,不是头痛吗,万一难受,我可以第一时间照顾你。
我说了不要。
沈珩看样子眼圈又要红了,除了在床上,江知禺今晚是第一次看见沈珩哭。
沈珩现在一掉眼泪,他心中也跟着酸涩的难受。
我不碰你,今天绝对不碰你,你就让我在旁边守着,好不好?江知禺耐心道,语气极其温柔。
沈珩不想再费什么口舌了,他现在只想快点洗个澡上床睡觉,他没回答,转身进了浴室,江知禺也自然而然的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