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将木匣子放到地上,哭着道:“不拿了行吧!还给你们!全都还给你们!”
然后哭着跑出酒坊。
“娘亲!”杨惠惠追了出去。
景峰伸手抓住她,“别去。”
杨惠惠扭头道:“放开我!”
“不放!”
“景峰,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说那些话?!”杨惠惠极其生气地朝他大喊。
“实话实说而已。”男人挑眉。
杨惠惠望着他的脸,胸口情绪翻涌。男人之前讨好她,语气卑微,可他实际上是个可恶的、冷酷的疯子!混蛋!
“那是我母亲!”
“我知道,那又如何?”景峰语气平淡。
杨惠惠气得浑身发抖,啪地一声,杨惠惠的手扇到景峰洁白的脸上。
两人同时呆住。
杨惠惠举着手,不敢置信她居然打了景峰。
“我……”她张了张口。
景峰轻轻摸了摸脸,目光沉静地凝视她,“我刚才说的话,都是你一直想说的,不是吗?”
杨惠惠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否认,“不是!”
“真的不是?”景峰问,他的目光依旧安静,可其中隐含的力量却让杨惠惠呼吸困难。
她张了张口,又张了张口,最终别开了头。
其实从很早以前,杨惠惠就充满了疑惑。为什么她一个小女孩,要过那般日子。为什么娘亲一定要回百花楼,既然回了百花楼,为什么一定要为从未谋面的父亲守贞,还从楼上跳下去把自己摔伤。
为什么要生下她,却不能给她幸福。
娘亲生病了,不能做事,她只能出去赚钱。
娘亲生病了要吃药,她得去赚钱买药。
娘亲生病了呆在屋子里不出门。
日子那么苦,那么苦……
苦得她绝望。
可她却没法将心里的怨恨和愤怒宣之于口,因为娘亲生病不是自愿的啊,娘亲不出门赚钱是因为她生病了啊。
她能因为这种事情怪娘亲吗,那成什么了,那是不孝!
可她心里,其实一直都是怨的。
而这种自私的怨恨,又不能说出来。
越长大,越懂得当年生活并非没有别的办法,是娘亲把路越走越窄,像菟丝花一样要人养,才让她那么苦。
这些想法,她万万不敢说出口,却不知景峰是如何晓得的。他竟然知道她内心最隐秘的想法。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还要了解她。
杨惠惠忽然很想知道,男人到底能接受到哪一步。
深吸一口气,杨惠惠抬起头,直视景峰,“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景峰没说话。
杨惠惠问:“你不会觉得我这种想法很违背常理?很不孝?”
景峰笑了笑,“惠惠,我可从来不会孝顺。”
杨惠惠一怔,想起他的身世,一时无言。
“别和我讨论父母缘分,哪怕世上所有人都在乎,到我这儿,我就不在乎。”男人说,“再说了,你那位姨娘母亲,害得你受了那么多苦,你这么想应该的。”
“可她毕竟生了我,养了我,教我写字……”杨惠惠的神色黯然。
“有点理解为何世人执着于生孩子。”景峰若有所思道,“只要把孩子生下来,不管怎么养的,孩子过得如何,反正只要长大了,就可以借着生养之恩挟持他们,让他们做牛做马,养老送终,倒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你怎能这样说?”
“我有说错吗?”景峰讥讽地笑,“你娘当初生下你,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回到公侑伯身边,不然她到时候年老色衰,又无孩子傍身,如何回去?这世间多少人,生孩子的目的不是为了做劳力,为自己养老送终的?”
杨惠惠:“我对虫虫没有这种想法!”
“当然,我看得出来。”景峰说,“你生下他,是因为爱我。”
“不是!”杨惠惠连忙否认。
“不是?”景峰笑着摇头,“当年我母亲怀了我,天天喝打胎药,因为她对我没有一丝感情,你假死离开,却愿意生下虫虫,仅此一条就能证明,你爱我。”
杨惠惠脸一阵红一阵青,证据摆在眼前,她再狡辩也无用。
算了,都到这一步,承认也无妨。
爱与不爱,本来也不那么重要。
杨惠惠抬起头,强行转移话题,“不聊虫虫的事,回到最初的话题,你不介意我一些邪恶的想法?”
景峰又笑了,“说得好像其他人都像圣人,没有恶念似的。惠惠,我很惊讶,你竟然会为自己产生恶念而羞愧。”
杨惠惠恼羞成怒,心里却忽然踏实了许多。
“景峰……”她认真道,“既然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有些话,我得告诉你。”
景峰面色严肃,“你说。”
“当初我说离开你的原因,是想在你面前,享有说不的权利。”
景峰点头。
杨惠惠笑了笑,“话没说完。真实的原因是我一直觉得配不上你,我除了容貌一无所有,心性又比很多女人要自私。我如此平凡又恶毒,却渴望有权有势俊秀异常的男人爱我,渴望过荣华富贵的日子,还希望男人只有我一个女人。我爱你,也知道你爱我,可我算计着,你给不了我那样的生活。我说给不了,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很现实的原因,比如家世地位出身等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