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之漾说得再好听,还不是把自己安插在了前锋的位置?
程乘想了想道:我也能进球,为何不让我当前锋。
我和你蹴过几十场,你之所以能进球,全凭途中巧妙带球越人,这是你的长处,只是为何进球却不多?你每到临门,你已是体力不支,这时你若把球传给队员,我们一队的成绩岂不是更好?贺之漾皱眉道:再说若是队伍输了,你就算一个人进十个球又有何用?
不论别人怎么想,在贺之漾眼里,不管是前锋抑或后卫,大家皆是怀着同一个目的上球场,并无优劣上下之分。
贺之漾之所以把自己安插在前锋,也是因为他常年担任此位,擅于进攻。
否则这么个卖力气的活儿,他何必要争?
躺赢不香么!
程乘内心很是不屑,他承认贺之漾说得有理,但他蹴鞠多年,如今却被贺之漾一脸嚣张的指导做人?
凭什么?
还有那些阵营布局,他没看出有何高深,倒觉得贺之漾八成是想让旁人把球都传给他。
这不是只准自己进球,让旁人都当他的传球小厮么?
他才不会干为他人做嫁衣的蠢事!
只是看到同窗们皆喜上眉梢信心满满,亦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暂时把怨气默默埋在心底。
射圃中有几个相距一米的木桩,贺之漾直接就地取材,让同窗在此地练之字形绕桩的基本功。
绕桩带球可以很好的练习控球能力,熟练之后,还能加些自己想练的动作进去,对各个阶段的人来说都很合适。
等每个人都练好各自的控球带球,再合成一支队伍练协作配合,是最稳妥强悍的。
贺之漾认真道:别小看这几个木桩,先在此处练基本功,再去蹴鞠场地也不迟。
众人望着这几个其貌不扬的木桩,一脸将信将疑,蹴鞠自然要去专门的蹴鞠场,这地儿能成么?
贺之漾看出大家的疑惑,笑道:别看此处只有几个桩子,边控球边绕之字比你想的要难很多。
绕个之字形啊?冯境很是雀跃,笑嘻嘻道:好啊,在球场写我们漾哥的名字。
看同窗大多一脸懵,贺之漾干脆给他们做个示范,带球绕桩顺便做了几个练习动作,贺之漾亦擅长蹴鞠,但画风和锦衣卫的凶悍猛攻全然不同,变幻翻转的瞬间,蹴球像是被赋予生命,灵巧黏在他脚弓之上,让旁人没有可乘之机。
看贺之漾踢球,只会觉得练蹴鞠是一件极为轻易又赏心悦目的事。
虽然从未接触过木桩绕球,但他们瞬间领会到独自练习,其实比一窝蜂的蹴鞠更能提高控球能力。
没有蹴鞠场,简陋的射圃里,迫切想要赢得一战的少年们兜兜转转练习。
从前他们只是把蹴鞠当成热闹有趣的消遣。
今日忽然晓得,蹴鞠的赛场,是并肩作战,更是独自一身的修行历练。
从夕光渐落,直至星斗漫天。
直到稀薄的月光下视线模糊,再也看不全蹴球方位,几个人才依依不舍的离开,约定明日放课后再练。
他们早就想和锦衣卫争个高下,只是相差太过悬殊,悬殊到连努力都是徒劳无功。
如今看到曙光,若不曾奋力一搏,自然会遗憾痛悔。
少年们各自苦练了几日,基本功底皆突飞猛进,几人准备合在一起正经蹴几场练练脚。
好在霍尧家里有个不大的蹴鞠场,他们人也不多,场地倒也算就此解决。
酣畅淋漓的对战一局,贺之漾擦擦额上的薄汗,向霍尧打听敌方战报:锦衣卫练得如何?
毕竟没交过手,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他们和以往没区别,趁有兴致随意玩几局而已。
霍尧话音一落,李冀等人面上都忍不住闪过愠怒。
锦衣卫对此事毫不上心,对国子监的看轻可见一斑。
贺之漾唇角上扬,轻笑道:成啊,咱们再让他们多骄傲几天。
如今国子监今非昔比,几人踢球时互相配合依赖,进球又快又准。
锦衣卫不进则退,过几日且瞧好吧。
对了。霍尧又道:他们球不好好练,但还真把此约当成了大事儿,昨日特地报与圣上,说两校举办蹴鞠赛贺上元,圣上也准了我爹当时正巧在陛下身边,也是今儿刚告诉我,想必过几日,陛下就要颁旨。
贺之漾缓缓道:蹴鞠贺上元?有意思,能让陛下都赏脸出席,改天我们真要好好给隔壁道声谢。
他们真愁搞不大呢,没曾想锦衣卫亲自拉来了排面。
当然,用膝盖骨想想也晓得,锦衣卫这般行事,还是想借着两校交好的名义让国子监在大庭广众下颜面尽失。
国子监更是憋了一口气,不止放课后苦练,还专门起个大早,晨读前挤出半个时辰练习。
贺之漾则干脆住在校里,十几日都没回伯府。
这日刚一回府邸,任安伯便拦住许久未见的贺之漾道:漾儿,听说你们要和锦衣卫蹴鞠?
没想到此事连他爹都晓得了。
贺之漾点点头:是,陛下也要亲自察看呢。
陛下在上朝时提过此事,还说看到你们少年人懂得前后协同,江山有望呢!任安伯点点头,笑呵呵道:当时我还怕你嚣张任性,和锦衣卫频频冲突,没曾想关系明面上还算过得去。
在大多数勋贵高门看来,两方能在蹴鞠场上一同玩耍切磋,关系定然看得过眼。
贺之漾懒得反驳,顺他爹的话道:是,国子监和锦衣卫关系甚好,特别是指挥使之子乔岳,和我称兄道弟,要不我改天约他来咱伯府吃顿便饭?
任安伯摆手的频率登时像加了倍速:不必不必,咱们伯府地方小,招待不了锦衣卫的贵客!
嘴上说着好好处关系,心底不愿意真的攀上关系。
贺之漾早就看透了他爹,淡淡勾起唇角。
你大哥也和我一同去。任安伯满脸欣喜:听说不少世家贵女也会去,你也别只顾着蹴鞠,多留意留意。
贺之漾一怔,正想开口,只听他爹又道:听说乔家拿小子蹴鞠甚好,趁此机会露把脸,不知又有多少贵女想嫁呢可惜啊,为何是蹴鞠不是比赛诗文呢
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他家儿子诗文也上不了台面,任安伯讪讪住了嘴。
贺之漾立刻支棱起来:爹你放心,有你儿子这个拦路虎在,他这脸且不是好露的!
第30章 带球跑了 找个体魄好的男人,你能子孙
朝廷承平日久, 皇帝甚喜游幸比试,春夏两季时,京城蹴鞠赛办的热火朝天。
到了秋冬, 京城很久没有大型赛事, 皇帝看重国子监和锦衣卫的蹴鞠赛, 一是为着两校交好,让文武百官感知到风向, 二也是真的心痒难耐, 想看场少年人们的蹴鞠赛。
正值年节, 高门勋贵也大多在京中团聚, 因此随着皇帝来观赏球赛的人格外多。
只是没人把这场实力悬殊的蹴鞠当成比赛。
贵女携友, 看台高坐,不少女子隔着珠帘,脸红心跳的准备偷窥场上的少年大多是明日朝中新贵, 她们存着托付终身的心思。
皇帝和文武官员到此,也只是见证两校交好, 免得文武官员分帮结派日日争吵不休。
至于锦衣卫,连赛前连热身都省了, 他们倨傲无比,来此地只想让国子监见见世面长个记性。
以至于两通鼓毕, 蹴鞠赛眼瞅着要开场,周遭坐席上的众人还说笑嬉闹, 助兴的歌女乐姬舞袖翩跹毫无退场的自觉,负责蹴鞠事宜的小太监手持旗子打瞌睡, 计数用的签子都没备好。
毕竟国子监和锦衣卫蹴鞠?还用计数么?
把这场蹴鞠赛当成真真正正比赛的,只有国子监的少年们。
他们正在按照贺之漾所授,在更衣耳房一丝不苟的做赛前拉伸。
锦衣卫和国子监共用一个耳房更衣, 他们已经换好蹴鞠短衫,懒懒望着几人嗤笑道:你们国子监的人为何都在原地蹦蹦跳跳,弯腰抬腿的?
许一清很是实在:漾哥让我们活动筋骨。
活动筋骨?锦衣卫在行啊。黎霄哼道:来来,过来打上一架,打架最能拉通筋骨了。
许一清认出这是那日□□挑衅的锦衣卫,冷冷转身,闭上嘴没再理会。
国子监众人仍在一板一眼的做热身,眼神都未赏给锦衣卫一个。
若是之前,他们定然会把这番挑衅当羞辱,轻易愤怒,又无可奈何的低头。
可如今他们满心都被即将到来的比赛填满,那几句讽刺,真如过耳轻风般不值一提。
说了也怪,自从那日他们开始分任务蹴鞠,每个人都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即使是最浮躁的人,也渐渐专注而笃定,无暇他顾。
周遭的锦衣卫见无人理睬他们,不由轻嗤一声。
国子监再像那么回事儿,上场后真枪实箭的干一场,还是会被打得七零八落。
明明是毫无悬念之事,何必费如此多功夫呢?
一盏茶之后,蹴鞠场边角处的旗子迎风招展,宫廷侍卫鸣笛击鼓,比赛正式开始。
鼓声激荡在耳畔,贺之漾几人走出耳房,望着侍卫环绕的赛场,手心沁出一层薄汗。
他们练习了大半个月,然而从未和锦衣卫实战过。
是输是赢,并无把握。
贺之漾看向众人道:满十球者胜,最后一个球没穿过球门,我们就有机会。
但我们就算输,也不能让他锦衣卫轻易得到一分!
国子监上场时,锦衣卫已在赛场左侧站定。
他们足登乌皮短靴,身材矫健挺拔,蹴鞠窄衣勾勒出起伏的肌肉轮廓,衬得人格外飒爽。
乔岳一身玄衣立于人前,冷峻桀骜的双眸微含睥睨,摄人心魄。
贺之漾心跳没来由一阵怦然。
他立刻想起他爹那句还不知有多少贵女想嫁的话。
乔岳为何穿成这模样?他是否晓得今日有众多姑娘在场观赛?
他打扮如此利落俊朗,究竟是为了比赛,还是为了勾人?
贺之漾斜睨台上的贵女,又瞧瞧迎风招展的乔岳,很不高兴的挑挑眉心。
哼!想要开屏给旁人看,也要赢得过小爷才成!
至于看台上的旁人,一眼望去便觉胜负已定。
毕竟对面的国子监怎么上场还披着长袍?
他们难道要穿这身长袍蹴鞠么?
高台上的贵女轻轻侧身,捂着嘴轻笑议论。
快瞧啊,国子监那些小书生在搞什么名堂?
对啊,怎么不穿蹴鞠短衫,听说他们前一阵还在屋内训练,藏掖着不让人看?
任安伯坐不住了,立刻出言暗戳戳袒护自家儿子:哈哈锦衣卫的体魄身手甚好,毕竟天天舞刀弄棒也自然有他的好处。大鸣朝人才济济文武兼备,但是男人嘛,文雅内秀些也不错,能陪你吟诗作画,知情知意,还能写情信会做情诗亦是良配嘛!
比如他家的宝贝小儿子!
他突然冒出这么明显的一句,在座的勋贵都是人精,自然晓得他是何意,忙笑着附和。
贺之济对着老爹微微摇头,别的不说,在座的谁不晓得贺之漾是个爱惹事的小纨绔,他写的文章,还能拿出来说嘴吗?
你们几个,是要蹴鞠还是姑娘出嫁?场上,锦衣卫冷哼:连衣裳都不直接穿出来,羞答答掉足胃口呢?
国子监的人浑然不理,蹦跳拉伸,极有气势的转动手腕。
在赛场上,活动热身多少会震慑住对方,然而对面的锦衣卫只是冷冰冰站着,纹丝不动看他们表演。
他们脱下长袍,露出里面的朱色交领短衫,两侧双摆收拢在腰际,背后用闪烁的金粉绣有不同的数字。
贺之漾系着抹额,碎发尽收两鬓光洁,如星子的眼眸展露,俊朗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红衣猎猎,和人一样不知天高地厚。
乔岳用靴尖漫不经心的挑球蹴着,淡然轻哼一声。
搞再多鲜亮扮相古怪名堂,也是自己的脚下败将罢了!
站在高处瞭望台上的侍卫长扬臂挥旗,宣告比赛正式开始。
球场中央立有高三丈的球门,系有彩络,中有一尺左右的圆形小门,时人称为风流眼。
蹴球凌空穿过风流眼,队伍能得到一分。
按例,先由锦衣卫发球,几人轻快的小幅度来回传球,国子监护在周遭,很是被动。
约莫传了五六次球后,乔岳挺身纵跃,利落接过队员手中球,如轻快疾速的出鞘利剑般突围而出,抬手,蹴球携劲风飞向球门。
没有任何适应和寒暄,开场即大战。
众人立刻被挑起兴致,眼神紧跟呼吸急促,然而在蹴球即将进入球门前,一道绯色身影闪过眼前,弧线戛然而止。
破风而来的蹴球,被一双凌空闪现的手稳稳截下。
动作利落,极为精准。
霍尧捧球挑眉,挑衅望向锦衣卫。
锦衣卫怔在原地陷入震惊
他们乔千户发球向来是突击式的出其不意,堪称百发百中从无疏漏,竟然被国子监的小书生拦住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国子监竟然派人专门守在球门前!?
这也太丧心病狂了!
霍尧不屑的轻笑一声,扬手,直接将球扔向贺之漾。
贺之漾凌空一跃接球在手,轻快从人群中闪身,没等众人在震惊中缓过神,蹴球已如流星般划过,轻盈飞入锦衣卫的球门!
短暂的凝滞后,看台上开始有人叫好欢呼。
计数的小太监嘴长得老大,确认自己没有看花后,把赛前已攥在手里的红木牌放下,在得分栏中挂了一张意味着国子监的蓝牌。
害。
谁还没个走运的时候,国子监有了这一分,也算挽回些面子,不至于输得太丢人。
国子监众人狂喜,恨不能背上贺之漾来个绕场三周狂奔!
他们的法子!真的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