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赵玲珑最终无奈地宿在了香海堂。
她实在想不明白崔昫怎么能如此丧心病狂,竟然威胁要将她辛辛苦苦移栽的椒苗给全毁了。
索性这几日她都是在研究椒苗的事情,隐庐那边胡师傅经她指点后,对于几样新发开的菜品钻研到位,值得托付。
香海堂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就连桌角上八宝攒盒上富贵呈祥图案都很眼熟。
铜漏荷花叶子垂下一片的时候,赵玲珑放下手中的书本,转首看着一旁端正坐着的人,“你不走吗?”
崔昫哼都没哼一声,甚至还伸手翻了一页书。
赵玲珑:“……崔二,你是什么时候聋的?”
崔昫这一次有反应了,和她对视一眼,慢条斯理地将手边的茶盏推了过来。
那意思是,我不仅没聋,还请你喝茶。
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偏偏有点无赖的意味,赵玲珑就见不得他万事都在我手的态度,视线下移落在自己搭在桌上的手掌。
杏仁爱俏,这几日见她整日泥巴地里滚,小脸都苦地要哭,寻上机会就用凤仙花的汁水给她染指甲。
她手指细长,指甲浑圆饱满,凤仙花汁鲜艳好看。
素手芊芊,点在檀木香桌上发出‘咚’地一声,她没停,一下接着一下,咚咚咚地似打鼓一般敲在人的心头上。
崔昫不看书了,皱眉盯着她,一脸不赞同。
赵玲珑莞尔一笑,挑起一边眉,露出一个怎么了的表情。
恰这时,有一绿衣衫婢子进来,手中端着一个鎏金铜山香炉,其中香雾缭绕,白烟团团。
“郎主,这是绿翘新烧上的松云香。晚间点上一团,最能安寝。”
崔昫点点头,随手一挥。
绿翘不甘心就这么走,眼神在屋中流连一会儿,放好香炉之后,‘咚’地一声跪在赵玲珑身前的地上,哀求道:“夫人,您就看在郎主这几日吃睡不香的份上,原谅郎主新婚夜一夜不归的错吧。”
“婢子实在是不忍心,夫人您一走,郎主受了好大的苦,外边的人说的话实在是难听呀。夫人,绿翘求求您,您就搬回来吧。”
屋中顿时安静下来,只有绿翘矫揉造作的低声泣音。
赵玲珑换了个姿势,就这么瞧着跪着的人作妖。
依稀记得,记忆中绿翘总是会在她面前说类似的话,大意都是什么为了崔昫好,要她怎样怎样,就如同现在这样。
那时候她谨守妻子本分,每每听到这些话,心里再不适,忍字在先,以崔昫为重。
如今心里不在意崔昫,才恍地明白绿翘的手段有多不入眼。
外面传言自己出府归娘家是因为崔昫新婚夜不归,绿翘劝她,却偏偏要将这根扎在心上的刺挑出。
还有,说甚她一走,外面的人给崔家泼脏水,这无非是在说自己行差踏错,一脚进门踩低了崔家的门户。
啧啧…
赵玲珑任她嚎,闭眼仔细闻着松云香清淡的香味,一直到绿翘跪爬过来,要伸手探她鞋子的时候,长袖一挥,竹几上的青底茶碗尽数砸在绿翘身上。
“你胆子不小,敢把心思耍在我身上。”
绿翘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她面上淡淡,一双黑瞳沉沉地看着自己,好像一道利剑,一下将她内心的小秘密给剖开了。
赵玲珑没心思和她纠缠,眼风都没往崔昫那边扫,起身走到门边吩咐杏仁,“去把偏室收拾出来,我今晚就住在那儿。”
屋中只剩崔昫和绿翘,安静一瞬,崔昫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压下心中失落,“你收拾东西,明日与我一起去东苑请安。”
绿翘脸色刷地一白,腿软地站不起来,让她收拾东西去东苑,绝对不止请安,说不定要将她赶走呢。
这怎么可能,她是夫人赐给二郎,将来咬住贵妾的人呀。
想到这里,她凄惨一笑,还想挽回,“郎主,绿翘不知自己……”
“你知道。”崔昫冷冷地看着她,片刻后见她像是明白,满意地点点头,“我不知母亲承诺给你什么,但你忘了,这后院最大的永远是玲珑。”
这话彻底绝了绿翘的念头。
她不是天真无知的人,这些年在书房伺候二郎,也曾听闻过一些狠绝手段,她再不甘心,却没想将自己的命搭进去。
只是出门往自己屋中走的时候,终究是不甘心。
转头看了看还在灯火憧憧的香海堂,忆起自己进屋子时候,郎君和夫人坐在灯下郎情妾意的对视,嫉妒和醋意翻涌不断,她心中下了决定。
郎君被迷了心眼,她不信夫人会任由赵家女郎放肆。
这样想道,她终于松了口气。
正屋子
崔昫还是原来的样子,眼神定在手中的书本上,只是他知道自己恨不得立刻将眼前这堵隔绝他们夫妻的墙拆掉。
堂中寂静无声,小几上灯烛爆破几声,光影摇曳,映出他眼神中的不舍和怀念。
就在刚才,她还在桌子的另一头和自己玩闹。
指甲连续不断地敲在桌面上的声音,虽然有点烦,但他一抬头,见她眉眼挑衅而无奈,看她嘴角努力压住的笑意而欢喜,就连一个责怪的字都舍不得说。
其实,那声音也没有那么烦…吧。
偌大的屋子忽然变得空荡荡,静地他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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