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我接到了谷叔叔的电话,说他们医院要找我请教一些专业上的问题。
我带着一袋京天红去了谷叔叔办公室。
“给您的!”我晃了晃塑料袋子,谷叔叔笑得分外慈祥。
“上回您帮我同事的事,还没好好谢谢您呢。”我说道。
“谢什么啊,这个就最好使。”他指了指那袋炸糕。
“您说医院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我问道。
“那个,等会儿我叫行政科的人过来,她们跟你细聊。”谷叔叔拿了一块炸糕放进了嘴里,半晌后说道:“我有个别的事想跟你说说。”
“您说。”我笑着答。
“你跟谷雨,分手了?”
我的笑突然僵在了脸上。
“我知道你们有什么保密原则,但是谷雨手机没密码,我又不太尊重他隐私……”谷叔叔回答得倒是特别坦诚。
我心虚地点了点头。
“你放心,虽然我这点儿不太好,但是守口如瓶这块儿我做的还是很到位的,我连你阿姨都没告诉。”
“谢谢叔叔。”我低声回答。
“你也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叔叔没有怪你的意思,谈恋爱嘛,分分合合都是常事。谷雨有时候确实混蛋。”谷叔叔劝道。
看来他还不知道事情的内幕。
“谷叔叔,谷雨没做错什么,是我的问题。”
谷叔叔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叔叔有件事,还是想告诉你。”
“您说。”
“跟你分手以后,谷雨挺难受的。我儿子我自己知道,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不会跟人低头。估计跟你也是吧,犯起混来好面子,不肯承认错误。但是他私底下认错态度还是挺好的,这小子半夜在洗手间哭,我都逮着两回了。”
我觉得自己的眼眶也要湿了。
“我能看出来,我们家谷雨是真的喜欢你。其实我早就觉得他喜欢你,但是问他他还不承认。可你看他这些年里外里做的这些事,哪件看着都有点目的不纯。从高中的时候就是,天天非要等你一起走,就跟客厅往下看,看你出楼门了他才出门。上大学也是,我单位跟他学校顺路,我说周一周五接送他,他非不干,就要跟你去挤公交车。后来去欧洲也是,没去两天就跑回来了,好像那阵子你住院来着?你看嘛,我就觉得他这个贼心应该很早就有了。谷雨跟你谈恋爱那阵子,我看那小子跟吃了兴奋剂似的,见天儿喜笑颜开的。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一个老头不应该跟着瞎掺和,但是,叔叔就是建议建议你,我儿子对你绝对一片真心,他都哭成那样了,肯定是知道自己的错误了,但是他好面子,要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能原谅的话,你看在叔叔的面子上,啊,好不好?”
我咬着嘴唇,不知道如何回答。
“没事,不行也没事,别有压力。”谷叔叔见我不答话,立刻给我找台阶,他轻拍我肩膀,“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就当叔叔没说过。”
“您说他从欧洲回来过?”
“你不知道吗?那阵你妈说你好像是肠胃炎啊,住院来着。这个浑小子买头等舱回来的!没待两天又回去了,白白浪费了好几万块。”
这几年摆在我家餐桌上的鸡汤,饭局上他每每伸手挡下的酒,无数次他递过来的热水,和那一句一句“走,带你吃好吃的去”,变成了这个秘密漫长的线索,在这一刻终于有了解释。
我的心在这一刻被蓄满了,它挣脱了理智,挣脱了畏惧,挣脱了“可能”,变成一股巨大的力量。
我被这股力量推动着跑到了谷雨院门口。
“你能出来一下吗?我在你们院门口。”我对着电话轻声问。
没一会儿,穿着新工服的谷雨跑着来到了院门口。
“怎么了?”他喘着粗气。
“我们聊聊?”我问道。
我们去了离他单位不太远的一间咖啡厅。
“那年,我住院的事儿,你知道?”我委婉地问。
他没想到我会提这茬,但还是诚实地点了头。
“你回来了?”
他继续点头。
“怎么没告诉我?”
他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在你心里,什么才算是大事?”
“你住院是大事。”他回答。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问。
“我觉得你应该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答。
可你……不是别人。在我人生最黑暗的时刻,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家寡人,是孤立无援,然而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从来都没有被他抛下过,我一直被他捧在手心。
“白羽,你是因为知道了那件事,觉得被我感动了,才来找的我?”他问道。
我……好像是。
“走吧,我说了,不是什么大事。”他起身,一脸和善的微笑。
“等一下。”我拉住了他。
“白羽,你不欠我的,我无论做了什么,做过什么,都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关系,你不用还。”他仍是那副和善的面容,耐心地解释:“你不用因为被我感动了,就要搞以身相许这套,我是你发小,咱们俩这么多年该该欠欠的扯不清,我不需要这种施舍。”
我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角:“我不是在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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