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谁?”她动作极快,一下就躲到了树干后面,只探出一个小脑袋。
南胥月一眼便看出了她的身份。她的脸上有淡金色的妖纹,脚上束着锁灵环,这是妖奴的标志。几乎所有的宗门里都会有妖奴的存在,妖奴一般是犯了罪的恶妖,或者是生下来便被遗弃的半妖,他们生来骨骼强于凡人,最适合差遣来做一些苦活重活,但又担心他们利用妖力作恶,主人家便会给他们戴上锁灵环,一旦他们驱动妖力,锁灵环便会缩紧,激发出灵刺扎入骨髓之中,令其痛不欲生。这个小妖奴或许是因为桀骜不驯,或许是因为无法很好地束缚自己的妖力,她的锁灵环紧紧地箍在脚踝上,一片血肉模糊。
小妖奴见南胥月没有回答,她仔细看了看,眨了下眼睛,恍然道:“我听说,蕴秀山庄的庄主带着南公子来了,你便是南公子吧。”
南胥月没有理会她,他转过头,看向泛起微微涟漪的湖面。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小妖奴急忙躲了起来,低声说:“南公子,你别说看见我!”
来的是明月山庄的仆人,他们朝南胥月行了个礼,问南胥月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妖奴,南胥月摇了摇头,那些人便又急急忙忙地走了。
见那些人走远了,小妖奴才松了口气,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头发上还沾着一片落叶。
“谢谢你,南公子。”小妖奴朝他咧嘴一笑,露出碎玉般的牙齿,“要是被他们抓到,又要罚我了。”
看得出来,她没少受罚。她的衣服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上衣短了一截,露出一截细瘦的手腕,裤子却又明显太长,很容易会被绊倒。小妖奴的性子似乎十分活泼,南胥月没有应答,她也不觉尴尬,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我是半年前被他们抓来的。”小妖奴在湖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叹了口气,“他们说我伤了人,是恶妖。不过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和他们一起玩,但是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那个哥哥说我长得丑,想推我,我挡了一下,他就自己飞出去了。”
小妖奴说着不自在地按了一下自己脸上的铁面具。“刚才我在树上睡着了,不小心掉下来,把面具摔掉了,没有吓到你吧。我不是故意的,我已经两天没睡了,他们给我太多活了,我实在做不完。”
南胥月目力极好,只是一瞥便记住了她脸上的纹路,是淡金色的妖纹,闪着细微的光芒,仿佛一条有生命的灵蛇,盘成了一朵花的模样,占据了半张脸。
“管家让我戴着面具,不许吓到别人。”小妖奴声音闷闷的,有些不开心,“他们说,我的父亲可能是蛇妖,或者是藤妖。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我从小就被扔掉了。”
很多人形半妖都是相似的命运,他们被人族母亲生下来,因为身上带着妖怪的特征,而被族人惊恐地遗弃,最后成为各个家族的妖奴,一生受尽奴役。
小妖奴双手撑着下巴,扁了扁小嘴:“我听庄里的人说,母亲是最伟大的,她不会嫌弃自己的小孩长得丑——除非是个半妖。我娘应该也是被我的脸吓到了,才把我扔了。如果我长得像南公子一样好看,我娘也许会养着我呢。”
“我和你又有什么不同呢。”南胥月的声音稚嫩却又含着一丝沧桑。
小妖奴没想到南胥月会和她说话,她诧异地转过头看向南胥月,有些高兴又有些局促,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些,轻声道:“你可是南公子啊,怎么会和我一样呢?”
就算是她,也知道蕴秀山庄的南公子天生十窍,超凡不俗。
“我三窍已毁,形同废人。”南胥月道。
“只是不能修道而已,又有什么要紧的?”小妖奴不解。
南胥月很难,也不想与她解释,不能修道,活着便没有意义。
小妖奴不明白南胥月的想法,但是看到了他的不快乐,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温柔好看的哥哥。在她遇到的所有人中,只有这个哥哥愿意这样心平气和地和她说话,所以她希望他不要这么难过。
她有些笨拙地开口说道:“南公子,你生来就拥有了一切,现在只是少了一点点而已,还是比很多人很多人都强啊,你不要难过了。你看我,我什么都没有,却还是很开心地活着。”
南胥月淡淡开口:“正因为你生来一无所有,才不知道何为失去。而我曾经……”他闭上了眼,自嘲地勾了勾唇,“如今才明白,我也不曾真正拥有过什么,所谓亲情,也只是虚伪的假象。”
小妖奴愣愣地看着他,轻声问道:“你的爹娘也不喜欢你了吗?”
“我不能修道,脚也断了。”南胥月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长衫盖住了他的残缺,但他知道残缺始终存在。
“我以为我的脚也快断了。”小妖奴拉起过长的裤管,露出鲜血淋漓的脚踝,“因为我总是控制不好自己的妖力,所以锁灵环勒得很紧很紧,走路的时候好疼,其他半妖说,以后就习惯了,我们半妖的骨头没那么容易断,走得慢一点就好了。”
南胥月的目光从她伤势狰狞的脚踝移到她面上,看到了一双澄澈乌黑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