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禧用镊子取出一只泡在高度酒瓶里的棉球,在曲池和少海上擦了擦,笑道:“老爷子,你老是病人,我是大夫,无性别无男女,您不要有心理负担。”
她一边说,一边在穴位上按摩几下,轻车熟路地扎进去,再以内劲度入经络,先曲池透少海,再合谷透后溪……一直扎到面部的牵正穴。
云禧收了针,问道:“你老感觉怎么样?”
不待常老爷子回答,常可为先惊了,“眼不斜,口不歪了!云大夫,你可真是绝了!”
“哐当!”房间东头的屏风后发出一声巨响。
常可为不好意思地看了云禧一眼。
云禧就跟没听见一样,把带来的三剂药略微进行加减,说道:“常二员外,医馆没人,我这就回了,明日再来。”
常可为拱手道:“好,我送云大夫出去。”
二人刚走,李氏和常新峰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一针见效,云大夫确实是高手。”常老爷子闭上眼睛,“我老了,什么都不想管,也什么都不想问,你们出去吧。”
这是不想看见他们的意思。
“是。”李氏拉着常新峰,红着脸出去了。
出了正院,常新峰挠挠头,“真没想到,一个女子也能有如此高的医术,祖父也许真能痊愈。娘,你替我备些礼物,我走一趟枯荣堂。”
李氏道:“女人和女人好说话,娘替你去吧。”
“不行。”常新峰摇摇头,“万一哪天用得着她,她不救我怎么办?我自己惹的祸我自己平。”
李氏欣慰地笑了,“我儿说的极是,娘这就给你备下厚礼。”
……
常新峰当天下午就来了,此时的云禧刚刚送走一名高血压患者。
“云大夫。”马车一停,常新峰就打了招呼。
“你好。”云禧循声望去,见对方下来后,两个小厮从车上搬下来四匹缎子,四匣子点心,还有一篓子水果,不由有些惊奇,“你是……”
常新峰一愣,随即就明白了,当时光线暗,人家根本没看清他长相。
他脚下顿了顿,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眼马车。
云禧歪了歪头,“常家的少爷,是吗?”常新峰的声音有点尖,她想起来了。
常新峰立刻走了过来,长揖一礼,“在下常新峰,先前多有得罪,还请云大夫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再下一回。”
云禧还礼,“没什么,事情都过去了,不用放在心上。”
常新峰再揖一礼,“些许谢礼,聊表心意,还请云大夫笑纳。”
云禧背过去一只手,“道歉我接受,礼物拿回去吧,几句口角而已。”
常新峰一挥手,示意小厮们把礼物送进医馆,又道:“云大夫不收,小子回去就要挨打啦,求云大夫可怜。”
云禧道:“如此,就多谢常少了。”
常新峰拱了拱手,“云大夫言重,不敢耽误云大夫,小子告辞了。”
人来的突然,走的也快,就像完成任务一般。
云禧哂笑一声,转身进了屋子。
丁婶子抱着豆豆站在门口,说道:“治好了病才来,可见不是出自真心。”
王妈妈捣着药,“依着我就不要礼,羞死他。”
云禧笑了笑,“我开的是医馆,既为治病救人,也为赚钱养家。他爹是官员,我不好得罪,我是大夫,他不好得罪。他送我收,大家都安心。”
丁婶子“诶哟”一声,“这话说的可太明白了,可怜我活了四十岁,还不如一个十八岁的小媳妇儿。”
王妈妈笑道:“云大夫可不是一般小媳妇。”
王铁柱忽然朝外面看了一眼,“云大夫,好像又来人了。”
丁婶子叹了一声,“唉,不忙的时候盼着忙起来,忙的时候就盼着人少点儿,啧啧,云大夫真是辛苦啊。”
云禧转身一看,马车已经停在门口了,便往前迎了两步。
“云大夫,近来可好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原来是刘员外。”云禧笑道,“风湿怎么样了,还需要膏药吗?”
“哈哈……”刘员外进来了,“云大夫的针灸乃是神技,暂时不需要了。”
云禧把他请到接待室,待其坐定后,问道:“刘员外有旁的事,哦……你家儿媳要生了?”刘员外来医馆针灸时提起过这件事。
刘员外道:“可不是嘛,拖了这么久,总算要生了。”
云禧道:“记错时间也是有的,这个时间发动很正常,刘员外不必忧心。”
刘员外点点头,满怀期待地说道:“云大夫,我家就一个独苗苗,无论如何请你家走一趟,帮老夫坐坐镇,诊金少不了你的。”
云禧笑道:“发动多长时间了?如果不急的话,我就先吃个晚饭,把孩子安顿一下。”
刘员外大喜,“刚发动不到一刻钟,产婆说头一胎且慢着呢,云大夫先用饭,我等会儿再派人来接你。”
云禧颔首,“如此甚好。”
第56章 刘家
刘家离枯荣堂很近, 乘车只要半盏茶的功夫。
刘员外和儿子正守在门房里,云禧一下车,二人就赶紧迎出来了。
刘家的儿子名叫刘宏康, 二十岁, 长相一般, 性格不错, 热情, 且有分寸。
儿媳妇生孩子,刘员外不便出面,刘宏康亲自把云禧送到产床旁。
产房里烧了好几个炭盆, 温度很高,条案上备了三大盆热水, 剪刀、棉花、小被子也都准备好了。
产妇十七八岁的样子,疼得满头大汗,头发一缕一缕地黏在苍白的脸上。
大概是阵痛刚过,她有些虚弱,只朝云禧点了点头,就闭上了眼睛。
刘宏康指着一旁站立的中年女子说道:“云大夫, 这是我娘。”
刘太太拉住云禧的手,“云大夫, 可把你盼来了。”
两个产婆的目光一起落在云禧身上, 而后相视一笑, 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云禧看得分明, 但并不在意, 问道:“差不多了吧。”
刘太太道:“嗯, 看情形应该快了, 儿啊, 你快出去吧。”
刘宏康担忧地看看产妇,朝云禧一点头,几大步出去了。
“啊……”产妇大叫一声,双手死死抓住床单,使劲一拉,床单发出脆弱的一声“滋啦”,碎掉一大块。
“使劲!”一个产婆拉开薄被看了一眼,“少奶奶生得很快,再加把劲儿!”
云禧也觉得差不多了,便道:“打一盆水,我洗洗手。”
一个小丫头麻利地把水送了上来,云禧洗了手,刚往回走,就听产婆惊喜地说道:“露头了,露头了,少奶奶再加把劲儿。”
云禧心道,真挺痛快,顺利就好。
她甩甩手上的水珠,快步走到产床前,掀开被子看了一眼,眉头一皱,“这血出得忒多了点儿。”
一个产婆说道:“哪个当娘的不出点血呢,这样已经算很好了。”
另一个也开了口,“就是,生完好好补补就行了。”
云禧瞪她们一眼,看看产妇的气色和舌头,又摸了摸脉,从包里摸出一剂药交给刘太太,“产妇气虚,备参汤了吗?如果备了,现在就给她灌下去,再让人把药煎了,以防万一。”
“备了备了。”刘太太吓一大跳,急忙吩咐了下去。
片刻后,一个婢女端参汤上来,给产妇喝了下去,不到一刻钟,一个男孩就顺利地生了出来。
刘太太欢天喜地地出去报信了。
一个产婆剪断脐带,洗干净孩子,包上被子出去了,另一个守在产妇身边,等着胞衣下来。
产妇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像个破布娃娃。
云禧推了推产妇,产妇毫无反应,她又看了眼下面,血流不止,遂道:“失血过多,她昏过去了。”
“真的大出血了?”产婆脸色剧变,噔噔噔后退三大步。
“快去催一催药。”云禧懒得理那产婆,掀开被子,取出银针,依次在百会、水沟、中冲、足三里刺了过去。
“嗯……”很快,产妇喟叹一声,醒了过来。
云禧收了银针,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产妇直勾勾地看着房顶,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浑身无力,头晕眼花,四肢冰凉,云大夫,我是不是快死了。”
“梅娘别瞎说,咱儿子好好的,你也得好好的,云大夫的医术高明得很,你肯定不会有事的。”刘宏康在外面带着哭腔说道。
原来刘家还有人等在外面。
云禧心里有了几分欣慰。
“真的么,云大夫。”梅娘的眼里多了两分神采。
云禧看着她,笃定地说道:“当然,你离死还远着呢。药马上就煎好了,你把药喝了,我再针灸一下,胞衣就能下来了,日后养一养就能好起来了。”
“药来了药来了。”一个婆子把药端了进来。
梅娘明白,只有早做准备药才能来得这般及时,人又精神不少,挣扎着抬起头,把药一饮而尽。
云禧取气海、至阴、血海三穴,用内劲催动经络,调血理气,以助元阳。
胞衣很快就下来了,血也止住了。
那产婆给云禧鞠了一躬,老老实实地收拾好胞衣,出去了。
云禧对梅娘说道:“怀孕时,不能因为怕流产就不敢走动,前两个月你可以小心些,但后面几个月就没必要了,只要胎儿坐得牢,必须适当的活动身体,不然就会像今天这样,因为气虚出血过多,胞衣不下,你明白吗?”
梅娘虚弱地点了点头,“云大夫说的妾身都明白了,下次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