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了一颗藿香正气丸,多喝水不怕的。”
孟蕊看他坚持,知道这家伙倔起来有多犟。当下也不再劝,到厨房又灌了一壶水,给他戴上草帽。
一家四口下地,昊昊也跟着在阴凉地里自己玩。烈火一般的农历五月天,很快一个个全都浑身淌汗。孟蕊手快,如今在自己家地里那完全无保留,一家三口全被她落在屁股后。也就孟妈妈勉强跟着。
“娘,你别跟我啊。我年轻力壮正是干活的时候,你费这么大劲儿干啥,当自己二十几呢?”
“臭丫头,我也就是、吃了年纪大的亏,要不然根本不会被你撇下。”
“是,是,您多厉害啊。我这都是遗传你的,所以才这么能干。”
娘俩说着话,孟蕊动作丝毫不慢,老太太喘口气坐地上喝水休息。二亩半的麦子,四个人从太阳初升割到十一点全部放倒。接下来就是孟蕊父女俩的表演秀——捆起来。这活儿连孟妈妈这个老农民都干不好,陈明宇至今没学会。
他俩将一小撮一小撮的麦子堆放一起,那俩负责捆起来,然后用骡子车拉到打谷场去脱粒。之前全部是人工,今年有人买了打麦子的机器,只需要交一定的钱就可以用机器来脱粒,比以往省事的多。
孟蕊让老爹赶车,剩下的她们仨一人一根扁担往回挑。四个劳力齐努力,打谷场上他们排了个第一。当天就脱粒完成,拉着一袋袋的麦子回了家。
麦子熟透挺干的,孟蕊直接到加工厂加工了一袋。当晚吃上了新麦面。手擀面、加盐、蒜末、五香粉、辣椒粉,然后用热油那么一浇,刺啦一声喷香扑鼻。
因为麦种问题,许多家庭今年根本没种麦子。交了公粮后将家里三分之一的麦子拿出来借给大家做种子,剩余的孟蕊留下全当口粮。她再也不想吃杂粮了,今年有了麦子,再买些大米,她要顿顿大米白面。
周日拉了两天的鹌鹑蛋,顺带送老公他们爷俩回学校。车上放了三十斤白面,这回大家都敞开了吃。
拉着他们一起去了养殖场,卸下鹌鹑蛋拿了收条,她去找场长说鹌鹑苗的事儿。场长给他们倒了水,如今说话非常客气。
“你要多少,我安排孵化。”说完他长长叹口气:“还是自己干好啊,想怎么弄怎么弄。我这里想扩大规模,申请了几次没批下来。”
“为什么啊?”
“说要保障供应,让继续养殖鸡和猪。”
政府有自己的考量,跟私人不一样。孟蕊对此没说什么,她是个人肯定随市场走,什么挣钱养什么。跟场长敲定了三万只鹌鹑苗,她付了定金起身离开。
“场长说好了,八月再给我孵两批。”
“行,我安排。”
看他们一家赶着车离开,场长再次叹气。望着孟蕊十分佩服,心想自己要不要也找地方单干。可养殖这行业风险极大,一个传染病就可能让人血本无归。
“算了,好歹如今是铁饭碗,国家给养老的。”
八十年代初,敢于下海的还没几个。可机遇这东西抓住就抓住了,抓不住就过去了。这是一个变革最快的时代,可说是日新月异。东西南北风多的很,抓住哪股也能起飞一时。
孟蕊赶着车轻飘飘的迎风而笑,一家三口直接回了自己的新家。将牲口拴好,给它喂了料。
“还是自己家方便,再也不用担心牲口丢了,或者是弄脏了地方被人嫌弃。”
陈明宇洗手去做饭:“那肯定的啊,自己家当然自在。”
昊昊揪住妈妈的衣角,小家伙有些不高兴。“妈妈,什么时候给我捉一只小狗?”
孟蕊拍拍手上的灰抱抱孩子。“很快,大黄的儿子,很快就该下了。等小狗断奶就能抱来。”
“嗯,它会不会跟大黄长的一样?”
“应该会吧。”
“肯定会。我像爸爸,大黄的儿子肯定像大黄。”
孟蕊点头:“是这个道理。所以不能偷生孩子,会被看出来。”
陈明宇在厨房探出脑袋,对老婆哭笑不得:“你跟孩子说什么呢?”
孟蕊小女孩一般可爱的捂住嘴,大眼睛咕噜噜乱转。“对哦,嘴上的把门将军你赶快给我回来。”
“哈哈、”父子俩被她逗笑,昊昊指着妈妈说:“妈妈你跟我们班的小豆芽一样可爱。”
“嗯?小豆芽是谁?你的好朋友。”
昊昊点头。“小豆芽可漂亮了,大眼睛高鼻梁,跟妈妈一样漂亮。”
被儿子说跟小豆丁一样漂亮,孟蕊不知道这算不算夸奖。不过儿子喜欢妈妈,她乐的心里开了花。
“走,咱们去供销社瞅瞅,妈妈给买好吃的。”
“耶,买好吃的了。”
娘儿俩说着话往外走,陈明宇揉面准备烙饼。他儿子蹦蹦跳跳跟小兔子似的活泼,他媳妇居然也学儿子的样子,歪着脑袋小女孩一般可爱。
目光胶着在他们身上,他嘴角翘的越来越高。夕阳余晖洒落脸上,映照着他无一丝阴霾的眼睛。
葱花鸡蛋饼,烙好后切成三角形放搪瓷盆里盖好盖子。菠菜洗净放一旁备用、西红柿切碎下锅炒出汤汁,加入清水。鸡蛋放碗里搅拌均匀,等锅开用勺子飘进去,这样做出来的鸡蛋成片,味道更好。
饭做好起锅,孟蕊领着儿子回来了。娘儿俩没拿吃的,居然合力抬着两床棉花胎进来了。
他出去接过,“在哪儿买的这个?”
昊昊兴奋的回答:“那边胡同里,一个阿姨戴着口罩在卖。她就拿了两床,妈妈全买回来了。还跟她约好大后天再买两床呢。”
将已经弹好的棉花胎放回屋里,孟蕊伸手摸摸儿子的小脑瓜。“你能去当间谍了。”
昊昊仰着头,懵懂的问:“什么是间谍?”
陈明宇回答:“等你长大了就知道。”
糊弄完了儿子,孟蕊小声跟他分享喜悦。“她说有自家织的布,我跟她约好了买十五米,我们做新床单和被子。”
“好,新家新气象。”
在市里待了一晚,翌日她赶车回村。如今这都成了常态,几乎隔一两天就跑一趟。她娘说她跟走东西屋一样,成天在路上瞎跑。
猪圈瞅瞅大肥猪,跟养殖场约好了下周他们过来拉。生猪一斤八毛,这二十头大概四千斤。除去养殖成本能净赚小三千。
“孟山,找你三叔帮忙给杀猪吧。看他哪天有时间,咱们先放倒一头。”
“你真要杀了吃肉啊?”
“那当然。我都养这么多猪了,还不杀了吃肉等着干啥呢。”
“卖钱啊。”樊爱芳从小路上过来,望着她一副不会过的表情。“一头大肥猪可一二百块呢,你真要杀了吃肉啊?”
孟蕊点点头,“嗯,吃肉。”
养猪也挺赚了,毕竟她养的少还留了十一头做种猪。而且因为鹌鹑粪的缘故节省一大笔饲料开支。可跟鹌鹑比起来还是差一大截。大家不知道鹌鹑的利润,光这二十头大肥猪已经够让人眼红羡慕。
不管那些,愿意的话可以跟风干,只要你有那个实力。让孟山找他叔叔,当天下午就升起了火支起大锅。二百多斤的大肥猪一刀放倒,猪血倒了多半桶。
大夏天的杀猪,这一举动吸引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们在村中心的操场围观。有那日子过的好的寻到孟爹,想要买一斤打打牙祭。
“老孟,多少钱一斤?县城九毛八,你这也一样吧?”
“净他娘的想美事。县城的都得要肉票,你有肉票吗?”
“我这……”他也知道没票的话物价基本超出二倍去。“那老孟说多少,我不还价行了吧。”
“对啊老孟,多少钱一斤,我赊一斤行不,年底给你钱。”
大家都过的紧巴巴苦哈哈,可从过年到现在了,好容易闻到了肉味,那一个个真跟饿狼似的。甚至有些人过年都没尝到肉味,更是眼珠子都发红,嘴里控制不住的咽唾沫。
孟爹笑笑犯愁怎么说,孟蕊开口了。“肉不卖啊,大家都散了吧。”
“哎,孟蕊你这么多肉能自己吃了吗?大夏天的吃不完留着不臭了,还是卖了划算。虽然我们赊账,可年底都会给的。”
“就是,我们又不是不给钱。”
一帮人真是馋死了,全都嚷嚷着想吃肉。孟蕊看这情况,改了改话语:“非要买我也不能不顾乡邻。这样,跟市面上一样一斤九毛八,我要现钱。谁要就回去拿钱。”
“非要现钱啊?”
“不然呢,我有多大本都给你们底垫着。”
“要现钱是对的。人家能市价卖给咱,已经是让利乡亲了。”
“对,孟家做事就是仁义。谁家杀了猪舍得这么卖。”
“行,我回去拿钱。豁出去了,老子今儿非吃到肉不可。”
一视同仁,想吃肉就拿钱。孟蕊以市价卖肉,她有养殖场资质,如此不算违规扰乱市场。
几个大男人一起努力,很快一头大肥猪被片成了两片。她们村子上万人,最后卖出不到一百斤肉。
大家还是穷啊,尽管想吃,而且这么便宜跟市价一样,却依旧止步于钱。
剩下几十斤,孟蕊给所有给她打工的每人分了一斤,高兴的几个女人嘴都合不拢。樊爱芳拿着自己的那块儿,激动的瞅一眼好友。二斤,这是她和男人都有份儿了。而且除了肉,她和孟蕊堂嫂还多得猪下水,大肠、心肝肺,洗净了做杂碎汤味道可不赖。
晚上剁了馅儿吃饺子,香喷喷的肉吃进嘴里,她这回下定了决心。地就让亲戚帮着种,她要跟着好友干。
孟蕊那里剩下的几十斤开始处理,排骨和大骨头卖掉一大部分,剩下没多少。如今这时代骨头卖的便宜,所以许多人买骨头回去解馋。
肥肉和瘦肉全部切丁,大锅里加热一起用盐和高温让它脱水,这样放到瓷坛里能保存一年不坏。
排骨和大骨剁成块儿,她起锅烧油,加糖炒出糖色。放入骨头上色,然后加入花椒八角干辣椒等调料。炒出香味后加开水让它小火慢炖。
腰条割了一块儿,她骑车到公社去粮站。之前答应过的,这咋也得实现诺言。徐站长看她给挑的肉,肥油得楞的香的口舌生津。
男人接过肉从兜里掏钱。“这是几斤啊,你这自己杀的比市价贵吧。”
孟蕊接过钱拿了一块九。“二斤,我在家称过的。价格跟市价一样,不敢扰乱市场。”
男人哈哈大笑。“好,下回要是还杀猪,别忘了卖我。”
“一定。”
孟蕊回家,晚上吃排骨把自己吃撑了。剩下的一部分用盐腌一些打算给老公带去,其余的用油炸过去除水分,和猪油瘦肉都放进一个瓷坛里,准备过几天上京带给公婆。
“蕊,你们啥时候上京?”
“明宇一放暑假就走。我大概得离开十天左右,等回来正好接小鹌鹑。肥猪等养殖场拉走后拉小猪回来。这段时间您跟我爹来回看着些就是。如果鹌鹑有事儿,就去养殖场找技术员,他会帮忙。
有变化的就是养猪。本来今年是不计划扩大的,不过既然鹌鹑粪可以解决一部分饲料问题,我决定扩大到五百头。小猪已经跟养殖场说好,会分五批给我们。所以爹你这段时间得找人盖猪圈。”
“行。就是这么忙,地里今年可是要荒了。我看能不能找人给帮帮忙。”
“养猪还要招人,应该能找到人帮忙的。”
说完家里的事儿,老两口坐在厨房跟她商量,看给亲家带什么好。她娘说:“肉这么弄一下没新鲜的好吃,可大夏天的没办法只能这样保存。你再给带上十斤五香鹌鹑蛋吧,咱老农民也没啥拿得出手的。”
她爹乐呵呵的,转身出去很快又过来。孟蕊隔着竹帘看到他手里捧着的模型,赶快伸手帮他掀开帘子。
“爹,这玩意你啥时候做的?”
老汉笑笑,伸手抚摸那精美的木工雕塑。“明宇他爹每次都给我拿好酒,我就琢磨着给他回个啥礼好。你娘说的对,咱老农民也没啥好的,所以我就想做个木雕。亲手做的有诚意。就是合适的木头不好踅摸,这才耽搁到现在。”
孟蕊瞅瞅那精美的雕塑,伸手抚摸上头细致的花纹。“这岂止是有诚意,简直是太……这骏马奔腾简直栩栩如生啊!爹你啥时候有这一手的,我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