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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颜摇摇头。
    他这样,阮觅便没有继续逗他了。让酥春把桌子上的点心收好,站起身问道:“去不去院子里逛逛?”
    虽说两人这些时日已经将阮家逛遍了。
    崔颜买的那处宅子是以前某个官员的宅邸,里面厢房庭院,影壁垂花门样样齐全,但终究是按照旁人喜好建成的。若崔颜有改动的心思,便要参考一下别人家中宅邸是如何布置的。
    她邀请崔颜在阮家逛逛的目的正是这个,等会儿顺带充当一下讲解的身份。
    出了小院,穿过抄手游廊,前面是阮家的木园,除了松柏,梧桐翠竹,还种了几棵枸橘。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南方的橘子多汁饱满,北方的便大多只剩下观赏之用了。
    枸橘树形好,春来花开满树洁白,香气淡雅。再加上枸橘是出了名的结果多的果树,完美契合了后宅女子“多子”的心愿,这种树便在深宅大院里扎了根,颇受偏爱。
    在枸橘旁边,高大的梧桐叶已经脱落,留下光秃秃的枝桠迎接即将到来的初春。
    与梧桐不同的是,枸橘四季常青,完全不用理会春夏秋冬四季的变换。风吹过,还摇晃了一下自己一身绿油油的叶片,得意得不得了。
    路上盖满枯叶,大概是今早仆人扫完了路后又落下来的。踩上去发出擦卡擦卡声响。
    两人慢吞吞往前走。
    说起来,阮觅是没事时能整天不挪窝的人,没人催着便惰性十足。而崔颜,则是让人觉得他眼中见不得消遣时光温吞过日的人。
    可当两人聚在一起时,崔颜却总是不知不觉间被阮觅同化。
    像是前几天,有时他坐在太阳底下看书,阮觅趴在一旁的藤椅上睡觉。听着耳边清浅的呼吸声,慢慢的,崔颜本来清明的眼神开始朦胧,不久后也支着头浅睡。
    也有的时候,两人像今日这样一起散步。
    一开始还走的整齐,步调一致。渐渐的,阮觅落在后头,崔颜则因为脚步太快走到前面去了。
    于是崔颜学着调整步伐,适应阮觅的节奏。可两人都没想到,最后竟是崔颜越走越慢,足足落了阮觅一大段距离。
    阮觅回头看时都能察觉到崔颜的茫然。
    可以说,他悄然间尽得阮觅散步的真传了。
    也有时候,两人走在这片树下。崔颜一个转头的功夫,阮觅噌噌噌的便爬到树上去了。还大笑起来,嚣张地邀请崔颜上来摘果子,光明正大地欺负崔颜从小到大在爬树这件事上就没有成功过。
    随后,崔颜会不作声转身离开,回来的时候提着一架梯子靠着树。
    仰头问她:“自己下来,还是我上来?”
    听他这样说,阮觅不仅没有下来,还爬得更高了。
    这般挑衅下,崔颜则会神色平静地爬着梯子上去。
    那一回好巧不巧的,阮祈领着一位翰林院的官员经过树下,一眼看到了树上的崔颜。
    要说平时在翰林院里,崔颜那可是端方雍和,行事极有礼数,万万不会做那出格的事。
    于是忽地见到爬树的崔颜,这官员眼睛都瞪出来了。他胡子抖了抖,迟疑喊道:“崔修撰?”
    开始怀疑上面的人是不是崔颜。
    “曾大人。”崔颜拨开挡住半张脸的枝桠,朝他行礼。
    仪态身姿都没得挑,神色淡然得仿佛身置大殿,而不是跟个顽猴似的跑树上去。
    一旁,阮祈意味不明地看着枝桠里露出来的丁香紫裙摆,几句话将官员的注意力引了回去,很快将人带走。
    阮觅倒不是害怕被人瞧见,传出闲话。只是想想这事传出去的话,翠莺该头疼了,于是便抱着树干站在原地没动,借着绿叶遮挡身影。
    他们爬的是一棵香樟树,与一旁的枸橘相互依偎。
    狗橘树上多刺,长得果子又斜伸到香樟上来了,远远看去像是这棵香樟结了果。
    等那官员离开,阮觅才慢悠悠从近在咫尺的枸橘树上摘了个果子,讨好似的送给崔颜。
    “送你,走了,咱们下去。这上头风景真不错,就是有点冷。”
    她老实下去,崔颜便没再说什么,应了声“好”。
    这还是好几日前的事情。
    不过那之后阮觅便没有再爬树了,当初一时兴起闹着玩,但再来一回就没必要了。崔颜不会爬树,怎么学都不会,她还是有些怕他逞强,不小心伤着了。
    这回,两人慢慢散步,一边看了阮家内的建筑。
    当阮觅介绍某处地方兴致比较高的时候,崔颜便会认真记住此处特征。而那些阮觅虽然也尽心介绍了,可从神色中能猜出来不怎么喜欢的地方,崔颜则也在心中记下。
    阮家还挺大,两人逛了小半个时辰才粗略看了一遍。
    天色慢慢暗下去,崔颜离开。阮觅后知后觉,心想着,那间宅子是不是自己以后可能会住的地方?
    她完全不害羞,一本正经地开始回想今日有没有把什么不喜欢的地方说成喜欢了。
    崔颜那么明显地在记她对于建筑的喜好,这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烛火下,阮觅支着头拨弄几颗核桃,露出思考模样。
    颜色浅淡的脸上,眉毛细细,仿若远山月。
    十六岁的人远比十四岁时长开许多,天生的一张白皮,衬得她不笑的时候稍显冷漠。叫旁人以为她在想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不过,就算是翠莺在这儿,大概也猜不出阮觅此时在想什么。
    ……
    二月过去,三月便来了。
    乡试恩科如期开始。
    大雍的学子或是欣喜或是愁苦地走进贡院,对着面前那张能够决定人生的薄纸,神色都逐渐郑重起来。
    乡试一眨眼的功夫结束了。
    因着八月会试的缘故,乡试结束后的的第一个月,也就是四月初,官府立马将榜贴了出来。
    名落孙山者有之,高中榜首者也有。
    魏驿蔺同殷如意都考中了,连远在汴州的柳十令都给阮觅寄了书信,说不日将抵达鳞京。
    寄出这封信的时候柳十令应该刚准备启程,按照时间算算,再过几日便到了。
    阮觅笑着将信放好。
    ……
    那封信,是晚上写的。
    茅屋内烛火影子跳动,恍若伥鬼徘徊。
    屋外是他母亲温氏同人闲谈的声音,嗓子柔细,却掩盖不住里头的理所当然。
    柳家族老听说柳十令中举,七十多岁的人颤颤巍巍,拄着拐杖来了这间破屋子。
    他向温氏允诺,会将原本属于柳十令的东西拿回来,条件是柳十令重回族中。
    先前冷眼看着族人把温氏连同她的一双儿女都逼出汴州的人是他们,如今好言好语劝着她留下来的人,也是他们。
    柳家富庶,办了族学,很是看重族内子弟的学业。也因此出了不少秀才,可大部分的人一个秀才当了一辈子,举人却是几十年没有一个,故而那些族老对柳十令这个新出的举人稀罕得不得了。
    刚回汴州时,柳十令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族谱迁了出去。
    这对于循规蹈矩十数载的人来说,此举可以道一声离经叛道了。
    当时族老们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现在却在这里磨着柳十令迁回去。
    毕竟一个举人,那是多大的荣光啊。足够他们柳家骄傲几十年了。
    温氏听着他们的允诺,很是心动。她只是个柔弱的妇道人家,没什么傍身的手艺,若是将丈夫的家产要回来,她便可以不再过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苦日子了。
    于是没一会儿就被说服,答应得痛快:“三叔公放心,等会儿我便好好劝劝他。”
    说着是劝,她那口气却是当柳十令已经答应了。
    不曾压低的声音,传进里间还很清楚。柳十令手执着笔,久久没动,浓黑的墨从毫毛尖端汇聚成一颗黑色的泪,啪地一声落在纸上。
    他眼睫颤动一下,回过神来。
    垂眸看着纸上墨痕,有些怔然,而后又换了一张纸。
    再提起笔时,柳十令想到离开鳞京那会儿,阮觅欲言又止的神情,大概是想告诉他,万事权衡,不能一昧恭顺。
    想着,一双眼尾微微下垂的眸子里彻底没了犹豫。
    落笔成字。
    “一去经年,别来良久,疏于问候……”
    克制地提下问候之语后,柳十令顿了顿,检查一遍所写内容并无不妥才继续落笔。
    “汴州之地,灯锦龙船,水波澹澹,与鳞京风貌甚异。隆冬未雪,少有万里千山银装样貌,寒意却是不减。”
    “夜时族人劝我重归族谱,忽念鳞京时种种规劝,心有所感。权衡勿躁,毅勇逐犹,无须事事顾他人。感慨良多,心有所获。”
    写完这几句,他抿了抿唇,敛着眉眼终于写了自己想写的东西。
    “圣上三月恩科乡试,侥幸取名,八月前将抵鳞京会试。犹记昔年,送别之时,状元楼之约……”
    这句话还没写完便被柳十令画去,他眼尾攀爬上浅红。在烛火下,显出几分羞赧。
    第123章
    阮觅收到的那封信是柳十令数次斟酌删减后寄出的,里面并没有提到状元楼之约。仅以友人的身份向她道了几句汴州景色与鳞京的不同,除此之外,也只在信的末尾说了大致什么时候来鳞京。
    从乡试出榜到会试,中间有四个月的时间。
    但往往一个中举者在前往鳞京应考前,都会在家乡经历繁琐的祭拜先祖仪式。接着又是吃酒赴宴,陪着族中一些德高望重的长辈去那些曾对自己有恩的人家中拜谢,又或者是同当地官员联络感情。
    事情繁多,接连不断。
    虽说会试当前,一切都应该以会试为先。
    可人情世故,总是迫使人不得不把一些事情延迟推后。
    大雍朝的历史上,曾也有开恩科,可应试举子却在会试当日都还在半路上的事情。都是因为在家中太多事情耽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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