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心怀鬼胎的两个人
刚推进手术室,躺在床上的孩子再一次因为疼痛而发生剧烈呕吐,冉苒一边戴上听诊器一边询问身边的护士,“心率。”
“94。”
“体温。”
“38.7。”
“通知儿科医生来手术室。”冉苒将听诊器从耳朵上取下来,“x线检查准备。”
……
手术室外不远的长廊上依旧有人来来往往,或带着焦灼的心等待预约医生的叫号,或昏昏欲睡的靠在塑料长椅上。
清晨的阳光从走廊旁被擦拭干净地窗沿照耀进来,鹅黄色的窗帘被吹起来,又缓慢地落下。唯独陆司丞一个人笔直地坐在离手术室最近的位置上,安静地就像一尊雕刻精美的塑像,初春的日光照在他的眼皮上,沉沉的带着温暖的幸福感。
只是偶尔抬眼看向手术室的大门时,嘴角会偷偷翘起来。
冉苒从急救室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早上没有睡醒就被爸爸拖起来的后遗症在走出急救室那一刻突然发作,她一边缓慢地扭着有些僵硬的脖子往前走,一边听着护士飞快地描述着病人之后的安排。
她现在只想立刻去办公室眯一会儿,准备接替临时替自己门诊的同事。一想到下午的巡房,她的头就更痛了。
“冉医生。”身后突然投下一大片阴影,将她整个人从后往前圈了进去。
冉苒被冰冷冷的声音惊得睁开眼,回过头就看见身后的男人,也冷着一张脸,浓密的睫毛把眼神都盖了下去。她这才想起陆司丞还在等她,原本困顿的眼睛立刻闪亮亮的像是落满了全宇宙的星星,语气也变得轻快了一些。“你还没走啊?”
“你让我等你。”
冉苒满意的啊了一声,抓了抓有些松散的头发,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听话的小朋友待会儿可以奖励一颗糖。”
那份被陆司丞工工整整放在桌上的早餐已经凉掉了,她拎起来摸了摸,刚想打开凑合吃两口垫垫肚子,就先一步被人从背后拿走了。
陆司丞从椅子上拿起来另一个扎好的塑料袋放到她手上,热热的温度从手掌一路蹿到脑神经末端。
有包子、豆浆和油条。
饿肚子的时候,吃什么都香。冉苒不顾形象的把热乎乎的包子塞进嘴里,本来没什么肉的脸颊立刻鼓鼓的,眼睛眯眯的像吃到肉的小狐狸,说话也有些口齿不清。“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手术结束?”
“二十分钟前有一个护士从急救室里出来让家属签字。“陆司丞慢悠悠的喝着护士倒的水。
冉苒鼓着嘴点点头,含含糊糊的应了句。她吃东西的时候一般很少讲话,这都要归功于冉甫明从小就把她和冉莀当做新兵一样训练养成的良好习惯。
在去军医大前,她甚至每天早上五点都要和冉莀一起被抓去晨跑,晚上十点前熄灯睡觉。
换药的时候,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陆司丞半裸的样子,但冉苒还是再一次感慨他因为常年训练导致的小麦色皮肤摸上去触感竟然能这么好,没有一丝赘肉,骨骼匀称。
如果能忽略掉那一身伤疤的话。
“这些伤……”伤口增生对于医生来说,应该是家常便饭。可再骇人的伤口都见过的冉苒,这回却皱起了眉,心中莫名其妙的挤满酸涩的情绪,无处发泄。
“以后我老了,可是要靠着这些伤来回忆过去的。”他轻笑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挠的人心口发痒。
“这是怎么弄的?”
“被锄头砸的。”
“这个呢?”
“搬柜子的时候磕的。”
“那这个呢?”
“这个啊。”陆司丞歪头看了眼冉苒用手指戳着的位置,“昨天晚上蚊子咬的。”
态度非常诚恳又,格外欠揍。
“所以你以后老了是要掀开衣服来回忆在部队辛苦劳作和被春天都会被蚊子咬的日子吗?”贴上胶布,冉苒站在他背后翻了个白眼,知道打不过他,但还是忍不住冲他的后脑勺挥了挥拳头。
余光瞄到有什么东西在身后朝自己而来,陆司丞本能的侧过脑袋,条件反射的一把抓了个正着。
这么细?
陆司丞第一反应就是如果他稍微用力,会不会就把她的手腕折断了。
冉苒也愣在了原地,男人的手掌宽厚温热,带着一层厚茧紧紧地扣着自己的手腕。
他往上看,她小小的一只的套在略显宽大的白袍里,没有梳整齐的头发偷偷溜了两缕在外面,感觉风一吹就能散了。
她往下瞄,正好撞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盯着自己一瞬不瞬的。
各自心怀鬼胎。
“看着我干嘛……”说话的人突然凑了过去,大大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满脸幸灾乐祸,笑的格外放肆。“是因为太漂亮了吗?”
反应过来的人匆匆松开了手,抓过搭在另一张椅子上的t恤,胡乱地套在了身上就站起来,硬朗的轮廓在斜垂的夕阳下,融化成柔和的呼吸声。
他把扔在桌上的外套拿了起来,走的都也不回。“后天再来。”
“等你呀。”冲着他的背影糯糯的喊了一声,女生特有的娇气尾音让男人的后背不由得一凛,脚步更快了。“不见不散!”
海棠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冉苒正靠着桌子,笑的花枝乱颤的样子。
“刚才出去的那个男人看背影都特勾人。是何方妖孽,还不从实招来。”
“是老天派来踢翻你的狗粮碗的大罗神仙。”冉苒笑的贼贼的勾搭上海棠的肩膀,大喇喇的冲她的耳朵吹了口气,“说不定我以后再也不用吃你的狗粮了。”
真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啊,她开始无比期待后天的见面了。
第10章 男人都是大骗子
可是太过称心如意的日子,就不该被称为完整的人生。
第三天她难得起了个大早,在卫生间里倒腾了两个小时,化了一个不太显眼但又格外提升气色的妆,在海棠以为她掉进马桶里之前,溜溜达达的散步去了办公室。
难得早到打卡的人还把在护士站整理器械的小护士们惊了一跳,什么时候见过冉医生这么早来上班啊。
可冉苒愣是在医院等了陆司丞一整天,从忙忙碌碌的门诊时间,等到长廊上最后一个病人离开,那个男人始终都没有出现过。有些泄气的歪头看着被工工整整的放在柜子上的棉球和纱布,冉苒遗憾的叹了口气,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
今天还特意穿了新买的高跟鞋呢。
果然,长得好看的男人说出来的话都不能被相信。
虽然有了这个觉悟,但冉苒心里的失望倒是一点都没少。
推门进来的海棠看见冉苒浑身上下散发着丧气的窝在椅子里,连白大褂和常服都没有换下来,以为她是今天门诊太多病人累着了,结果一细问才知道这姑娘根本就是脑子泡了福尔马林溶液了。
冉苒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冲她翻了个白眼。
“既然是需要持续观察的病人,你让人写病历报告了吗?”
冉苒生无可恋的趴在桌上点点头。
“所以我就说吧,嫁不出去纯粹是因为脑子不好。你考大学的时候,其实是走了关系的吧?”
见她还没反应过来,海棠大叹一口气,“不然就你这二百五的脑子,是怎么考上军医大学,还能平平安安的念完研究生的?你的导师们都还健在吗?没有被你气的死去活来吗?”
海棠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耳垂,转身从那一摞厚厚地病历报告里翻了半天,终于抽出一本怼到冉苒面前,指着封面上笔锋有力的字问,“看清楚了吗?”
“陆、司、丞。”
“下面一行。”
“军、人。”
“再下面一行。”
“三、十、二岁。”
“然后?”
“上尉。”
“然后呢。”
“保、密。”
“继续。”
“无、过、敏、史。“
“还有呢?”
“未、婚。”
“最后一行。”
冉苒觉得自己耐心到了极限,嗷嗷叫的伸出手想要抢回来,却被海棠一巴掌拍了下去,手指啪啪啪的戳着报告,“最后一行。”
冉苒格外不耐烦的抬起眼皮,斜眼看了过去。
突然,她瞄到一串书写端正的阿拉伯数字,那双蔫儿了吧唧的眼睛瞬间闪亮亮的眯成一条缝,立刻抓过海棠的手笑的嘴角都快撕裂伤了,“夸奖你!”
那是陆司丞留下的电话号码。
“打通了吗?”洗完澡出来已经是十一点半了,看到刚才吃饭逛街的时候都还兴致勃勃的人,现在又垂头丧气的赤脚坐在床上,头发滴滴答答的在地毯上洇出一小圈水渍,海棠在心里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你说他会不会是在来这里的路上出什么事儿了?”
“如果他是在来医院找你的路上发生了什么天灾人祸,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会送到我们急诊来抢救,你有百分之百的可能见到他。”
“那就是他在部队出了事?受伤了?犯错了?出任务了?被关禁闭了?”
“你这脑回路怎么就不能盼他点好啊?”海棠一边擦头发一边翻了个白眼,还不忘戳戳她湿漉漉的脑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也不知道他肩膀上的伤好点没有,隔天就要换药的……”
“都已经这么关心了吗?”海棠忍不住踹了她一脚,“不过什么伤要这么频繁的来医院啊?不会是你假公济私吧?”
“假公济私也有,医者仁心也有。”冉苒阳面朝上的躺着,带着卷儿的头发铺开,显得她皱巴巴的脸小小的。
她承认陆司丞这个男人虽然不怎么喜欢说话,可从里到外都对她有着意想不到的吸引力。
也许是他把她护在怀里的那一刻起,也许是他替她拨开人群的那一次起,也许是他赤裸着上半身讲着身上那些疤的时候起,也许是她从体检单上抬起头,第一次见到他挺拔的站在阳光下的那一眼起。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明明就是枪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