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丛林的路不比平时走的山道,大多数是硬靠人走出来的小道。于是四个男人将冉苒围在了中间,成战术队形快速地往前推进。
遮天蔽日的绿荫下偶有早晨稀落的光线照在脸上,但依旧冷冰冰地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所有人都没有心思说闲话,一个劲儿的埋头赶路。虽然少了一大半负重,但从凌晨三点就开始不停地走山路,还是让冉苒的身体机能有些吃不消的。
“你还好吧?”跟在一旁的隆斐瞄见冉苒脸色有些白,小声地问到,“要不要停下来喝口水?”
他们已经走出了二十多公里的无人山区,还有一半的路程才会到达预定的隐蔽地点。冉苒低头看了眼陆司丞戴在她手腕上的军用手表,现在已经是十点整了。
大部队已经出发了。
他们不能再耽搁了。
于是冉苒咬了咬牙关,轻轻地摇了摇脑袋。
陆司丞一言不发的跟在她身后,满眼盯着她倔强的背影看,突然就想起了昨晚固执地说要喜欢他的那个冉苒。
从前一直以为她是一只长满了柔软绒毛的小白兔,活在象牙塔里,被无数温暖的阳光包裹着。却不曾想,她其实是一只浑身长满了尖刺的刺猬,倔强的把柔软的肚皮藏在铠甲之下,东碰西撞也不吭声。
他真的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了。
“停。”耳麦里突然传来了盛希低低的声音。
所有人立刻端紧了手里的枪,一致枪口向外,成保护圈的形态迅速朝冉苒靠拢。
“你别怕。”陆司丞碰了碰冉苒的胳膊,空出一只手紧紧地将她护进了自己的背后。
在他们倚靠着的那面山体上缘是另一条被人工开辟出来的山道,他们才藏好没多久,就有车轮碾压过路面的声音,在他们头顶上不断轰隆而过。
冉苒大气都不敢喘,紧紧地把自己缩到最小,努力地贴着他们四个人的身子,握着枪的手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五分钟之后,等到卡车声已经听不见了,其他人才稍微散开一些。冉苒猛地呼出一口气,用力地把唾沫吞回食道里。
“这条路是直接通往空军指挥部的。”一边的罗见搓了搓鼻子,低低地骂了句脏话,“看来,这些兔崽子是已经发现我们不见了,才会提前出发。”
“没关系,凭我对老鹰的了解,他是不会想到我们第一个攻击对象就会是他们驻扎兵力最多的空军指挥部。而且y点还有一个非常深且隐秘的洞穴,就连军用地图上都没有标出来。我们可以暂时在那里休整到天黑之后。”陆司丞伸手托了托冉苒的背包,“还有什么问题吗?”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恢复到原先的队形,将冉苒紧紧地围在了中间继续赶路。
在路过一个稍微有些陡峭的山面体时,盛希和陆司丞手脚麻利的先爬了上去,罗见把冉苒的背包迅速扔到上面后立刻蹲了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她踩着自己的肩膀上去。
冉苒瞄了眼没有任何着力点的山面体,心里有些发憷。
“来,我拉着你。”陆司丞从上面伸了手下来,冉苒用力地呼吸了一次,抬脚踩上了罗见的肩膀。
他稳稳地站了起来,隆斐立刻用站在她脚边,两只手将她往上托。
冉苒眼疾手快的抓住山面体上的暴露出来的树根,整个人都悬空了起来。她费力地扒着树根,伸出另一只手去够陆司丞的手。就在他们的手握在一起的下一秒,她突然脱力,猛地往下坠去,只听见布料在砂砾上摩擦的声音。
陆司丞本能的紧紧拽着她的手,她抬起头望向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沁了出来,滴在她的脸上。
热热的。
“坚持住……”陆司丞咬着牙,她能感受到他的手在颤抖,但依然倔强的不肯放开自己。“你可以的……”
于是冉苒心一横,踩上了并没有任何着力点的山面体,吃力地往上爬。而他,始终没有松手。
三分钟之后,他们两个并排躺在湿漉漉的杂草地上,虚脱的看着点点光斑透过浓绿的树叶落在脸上,温温热热的就像融化的糖水,缓缓熨烫过他们的皮肤。
“刚刚我以为我会摔死。”冉苒觉得浑身都很疼,像被人捆在麻袋里狠狠地揍了一顿,说话也有些大喘气。
陆司丞从草地上坐起来,转头看向她,“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冉苒也跟着他坐了起来。她把枪检查了一遍又揣进了怀里,才缓缓地站起来,低头朝陆司丞伸出手,“我也是。”
另一边,正靠在树干上戍卫的盛希忍不住哆嗦了一把。
真是恶心坏了。
……
中午十一点四十七分,他们一行人顺利地找到了陆司丞说的那个洞穴,所幸期间也再没有遇到过敌方的人员。
除了罗见值守洞口,其余人全部原地休整,耐心地等待天黑之后的第一轮偷袭。
随意地吃了几口压缩干粮的冉苒从包里掏出一小瓶药油,绕过身边已经靠在石壁上闭眼休息的陆司丞,一溜儿小跑到罗见身旁,乖乖地蹲了下去,把药递给他,“都怪我平常吃的太多,刚才来的时候看你扭了好几次肩膀……踩疼你了吧?”
“你一点儿也不胖,挺好看的……”罗见接过药瓶,余光正好瞟见了陆司丞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神。于是扯了扯嘴角,把药瓶塞进口袋里,好心提醒了一句,“那个,老大的手可能也够呛……”
冉苒回头,看见的依旧是正闭眼假寐的陆司丞,放低了音量,“好,那我待会儿等他醒了之后,再给他看看……”
罗见朝她摆了摆手,她立刻往回溜。可才一走到他的面前,就突然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他朝她伸出自己另一条胳膊,露出一副委屈得不行的表情。
冉苒见他醒了,连忙蹲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把他作训服的袖子折起来,果然在小臂出有一处绯红。担心是拉伤,她有些心疼的从包里把另一瓶药拿出来,轻手轻脚的把药水抹在他的手臂上,时不时低头吹吹气。
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罗见还是不由自主的在心里朝陆司丞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同生共死这么多年,大概只有在冉医生面前的陆司丞,才会这么娇气的不堪一击吧。
“看来回去之后,我该开始减肥了。”冉苒一边给他揉着手臂,一边忍不住嘀咕道,“跟着夏枳那个吃不胖的人再这么胡吃海喝下去,我都要肥成一颗球了。”
陆司丞随意地曲着一条腿靠在石壁上,感受着她的手在他的手臂上揉出的热度在不断地上升,轻轻地哼了哼。
冉苒继续自言自语到,“我的目标是瘦成一道闪电。”
“闪电的长度大约有四五公里。”
陆司丞倒是回答的很认真,可冉苒却气到不行,手上一个用力,“回去之后我就一定会注意每天的摄入量!”
“不用控制饭量,”陆司丞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再重我都能抓的住。”
第59章 不要怕,有我在 5
“之前有一回,我们老大在边境救过一个二十来岁的女教师。当时在等待救援的时候,他可是能一只手抱着人家,另一只手吊在树干上两个多小时都不见大喘气的呢。
冉医生看上去体重和她也差不多,拽那一会儿的时间,根本不值得一提。”
隆斐本来只是想要好心举例佐证一下陆司丞所言非虚,没想到盛希立刻一个爆栗砸在了他的脑门上。“你脑子是不是刚才出门撞树上了?”
“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我们老大吧……那个……什么……是不是……就……就挺厉害的哈……”看着陆司丞的脸色瞬间黑了的隆斐立刻明白自己又一次踩到了地雷,说话都磕巴了,只能站在一旁干笑。
冉苒歪着脑袋,看着背后急的脖子都快要红透了的隆斐,倒是很好奇。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陆司丞的眼睛一眯,隆斐立刻闭紧嘴巴摇了摇头。
他可不想演习结束之后回去再被陆司丞狠狠的恶整一顿。
那会掉一层皮的。
“嗐,这不都只是工作需要,工作需要嘛。”盛希倒是脑子转得快,连忙接下了这个烂话茬。“毕竟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嘛!保护国家和人民财产安全是我们的……工作嘛!对不对,冉医生。”
“你说的对啊,就像他今天抓着我也是一样的。”冉苒挑了挑眉,手里的活依旧没停下,但嘴角抑制不住的偷偷往上噘,“都是工作需要嘛,能理解的。”
盛希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疼。
“你知道就好。”陆司丞忽然抽出自己的手臂,打断了冉苒的工作,随意的把袖子扒拉下去,遮住了手臂。“都是战友,应该的。”
猝不及防听见他这么说,冉苒的脸色先是变了变,收回落了空的手,一言不发的把瓶盖拧紧,神色不明的缩回了自己的位置,她背对着他们所有人,把自己藏进了不见光的暗处。
原本她只是想要开玩笑的心,因为他的一句话立刻沉到了谷底。
望着她小小只的背影,又瞥了眼继续假寐的陆司丞,盛希真的觉得自己的头快要痛炸了。
这都是什么别扭症候群的晚期患者啊?
“朱雀,你说他们俩这是怎么了?”隆斐不明白,明明刚才还好好黏在一块儿的两个人,怎么突然之间又都互相不理睬了。
“还好意思说?这不都是你干的好事啊?”盛希踹了他一脚,“答应我,咱们脑子不好,以后就不要随便开口说话,明白吗?”
隆斐委屈巴巴的揉了揉自己被踹痛的地方,乖巧地摇了摇头。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和猪的智商相等。”盛希叹了一口气,眼神却一直都落在一直盯着冉苒背影的陆司丞身上。
“那现在呢?”隆斐有些好奇的追问了一句。
“现在我发现,至少猪是有脑子的。”盛希收回目光,无比诚恳的看向智商欠费的隆斐。
一脸苦大仇深的瞄了眼又在套路自己的人,隆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偷偷摸摸的溜到陆司丞的耳朵边嘀咕了两句。
“你的脚受伤了?”正当冉苒偷偷背着他们一个人生气的时候,陆司丞的声音突然从头落下。
被他这么一问,她像是一颗已经充饱了气的气球,莫名其妙的被一根针扎爆,所有不高兴都变成了酸胀的味道一路从鼻尖蔓延到眼眶。
“给我看看。”见她不转身,陆司丞弯下腰,一把将她横空抱了起来,放到自己面前。
他蹲在地上,伸手想要把她受伤的腿抬起来,却被她躲了过去。他皱着眉头,眼神里却分明写着:你敢给老子再躲一下试试?
她缩了缩脖子,于是他不容置喙的一把将她的腿架到了自己的腿上,动作小心地把鞋子脱了,又轻轻地把裤管卷高。
一大片深红色的擦伤跃然于眼前。
刚才隆斐在下面的时候,就看见她往下坠时似乎很用力的摩擦到了好几次粗糙的山壁。
想来不破也得红一大片。
“为什么一直都不说。”陆司丞从她的包里翻出了棉签和药水,仔细地擦在了她受伤的地方。可能是因为冉苒太白了,显得那片其实不太眼中的擦伤好像伤的特别厉害。
“以后破相了怎么办?女孩子不是都不喜欢留疤的吗?”
她不回答,可怜兮兮的眨了眨眼睛,眼泪控制不住的就往下掉,砸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的。
“很痛吗?”陆司丞抬起头,就看见她眼眶红红的盯着自己,不由得放轻了手上的动作。“我没有在怪你的意思。只是,以后受了伤就要和我说,记住了吗?”
“才不要记住……”眼见上好了药,冉苒猛地把腿收了回来,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凶巴巴的把裤腿放了下去。
见到她的举动,陆司丞哼了一声,“还有哪里受伤吗?”
冉苒偏过头,并不想理他。
“应该还有右手的手腕……”见状,隆斐立刻狗腿的凑到陆司丞耳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陆司丞立刻抓过她的右手,她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根本挣脱不开。
陆司丞把她的袖扣打开,一小块擦伤破皮的地方露了出来,伤口上还粘着一些碎土。
“你自己不是医生吗?为什么都不懂照顾自己?”沾了新的药水,陆司丞一丝不苟的把黏在伤口上面的灰尘清理掉。
“那你不是军人吗?为什么都不懂得保护自己?”冉苒的声音还带着浓浓地哭腔,哑哑的。
陆司丞神色一凛,转而挑着眉毛说到,“保护你才是我的首要任务。”
“是工作需要吗?”
这瓶药是冉苒自己的小秘方,本来带出来就是以备不时之需的,没想到居然第一天就用到了自己的身上。药水刚涂上伤口的时候,有些热辣,冉苒忍不住缩了缩腿。
两个人此刻又靠在了一起,那张经常出现在自己梦里的脸就这样大喇喇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每个细小的细节都清清楚楚的,甚至都能看见他因为呼吸而上下垂动的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