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曲宜年便起身一拜,却被顾沉渊扶住了胳膊。
顾沉渊目光坚定地看着曲宜年,轻声道:“曲主簿放心便是,曲娘子会活下来的。”
曲宜年感动不止,刚要再谢,却见护卫来报,说是宫中来人传旨意,请襄郡王入宫面圣。
顾沉渊闻言目光一凛,便与曲家父子告别,出了大理寺狱匆匆赶往皇城。
待到了含元殿门口,隔着殿门,都能听到里面一阵混乱之声。
“曲家!又是曲家!一个个的乱臣贼子!”
顾沉渊脚步一顿,微微抬眸望了一眼紧闭的殿门,便在殿外立着侯了许久,才被引进了殿中,抬头一看,便见王丛、勇国公与骆大夫均在殿中立着,骆大夫一脸惊恐又忧心,时不时用衣袖揩着汗渍,勇国公则是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
只有王丛,仍然抿唇笑着。
顾沉渊稳住了心神,恭敬行礼,却被圣人打断了。
“沉渊免礼,朕听骆大夫所,你知晓曲宜年父子二人大不敬之案了。”
圣人看起来精神比前几日好多了,但是脾气却差了许多,那股子戾气直直地扑面而来。
顾沉渊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恭顺谦和,道:“臣知晓此案。”
“那好!”圣人一拍桌案,猛然起身,脚下却踉跄了几步,身旁那个名为王会的年轻小内侍及时扶住了他,圣人便顺势撑着王会的胳膊,睨了一眼那躲躲闪闪的骆大夫,道,“朕要三司长官会审此案,便由沉渊你来主审,定要秉公审理,还要办成铁案,堵住天下人之口!”
顾沉渊缓缓抬头看向面部有些扭曲的圣人,缓缓启唇道:“陛下的意思,臣明白了。”
王丛看着圣人剧烈起伏着的胸腔,急忙上前去,不动声色地将小内侍王会推到了一旁,接过了圣人的手臂,道:“陛下,可莫要为了这种乱臣贼子动怒,仔细着自己的身子啊……”
圣人望了王丛一眼,缓缓平复了些心情,定定地望着顾沉渊,道:“就后日,太极殿,朕要亲自监审,朕倒要看看,这十几年来,朕饶了他曲宜年一命,他还有何处对朕不满!”
圣人说完,便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王丛在一旁使劲给他顺气,身旁的小内侍王会很有眼色地递了杯茶水,圣人一边接过那茶水饮了一口,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剧咳,才强撑着让众人都退下。
顾沉渊一直冷眼瞧着,沉默着没有出声,恭恭敬敬地退下后,只与骆大夫商讨了些后日三司推事事宜。
骆大夫也是个没主意的,生怕此事处理不好,触了圣人的逆鳞,无论顾沉渊说什么,也只“好好好”地应着。
勇国公只望了一眼顾沉渊,便冷嗤一声,与手下大声吩咐着在长安城中抓捕女逃犯曲昭雪一事。
顾沉渊面上不显,可心里却是沉重万分,双拳在身侧攥紧了。
后日三司长官会审不算,圣人还要亲审,若是曲昭雪真的被勇国公抓到,在圣人面前露了相,那才真真是麻烦事。
……
如今已经是夜里了,内室之中的曲昭雪在昏暗的烛火光下,定定地望着手中的那只玉镯。
梨娘说,这玉镯是曲皇后一直戴在腕上的贴身玉镯,后来被曲皇后送给了自己的闺中密友,当今的云皇后……
如今云皇后又将镯子还给了她……
曲昭雪心里乱糟糟的,很难接受自己的真实身世,竟然是这样的。
她与曲皇后长得那般相像,不是因为她们是亲姑侄,而是因为她们是亲母女……
这只玉镯已经在曲昭雪手中摩挲了许多遍了,上面似有一丝裂纹被修补过的痕迹,看来这镯子经历过的主人都对它十分爱惜,如今到了自己手上。
曲昭雪将镯子紧紧攥在手心里,闭目叹了口气。
若是十五年并没有发生了宫变之事,她如今就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了,那座看起来遥不可及的皇城,就会是她的家,那看起来高高在上的圣人与皇后,就是她的父母。
那皇城就会如同一座精致的鸟笼一般,将活泼的原身锁在里面,毫无自由可言……
可若是那样的话,她的亲人都能活着,这个世上会多好些爱她的人,她也不必为了生计与未来烦忧……
曲昭雪闭了闭目,竭力将纷乱的思绪赶出脑海。
如今她的当务之急不是处理什么身世之谜,而是要在躲避追捕的同时,设法救父亲和兄长出来。
可是她如今人微言轻不说,露面仍有危险,也不知道父兄所涉何案,根本无从为父兄洗脱冤屈……
曲昭雪缓缓睁开双目,望着紧闭的窗户,在萧瑟又略显狂乱的北风袭击下时不时哐哐作响,忍不住蹙了蹙眉。
若是能见顾沉渊一面就好了……
此时门外突然生出些响动来,曲昭雪心中警铃大作,身子登时绷紧了,刚要做出反应,便见房门突然敞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几乎盖住了整个房门。
屋内的灯火影影绰绰,衬着男人的影子也飘摇不定,但曲昭雪在看清他脸的那刻,突然长舒了一口气,一颗心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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