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圈通红,然而她的眼神却不再茫然,且见她目光坚毅,与前边来时全然不一样。
她自衣襟后拿出她收于怀中的那只老旧线轴,牢牢握在手中,朝临渊园走去。
临渊园,是荣亲王的住处。
她每走一步,她右脚心的伤都仍疼得清晰,但她的每一步却都走得极为坚定。
流云在临渊园外见到阿阮时,惊得目瞪口呆,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竟还抬起手来用力搓了一把眼睛。
这小哑巴莫不成当真同府上这些日传的那般,疯了?所以才会跑到主子跟前来送死?
要知道她做的每一件事在以往可都是绝不被允许的,她之所以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完全是因为主子看在世子的面子上而已。
她这会儿却是自个儿跑到主子眼皮子底下来晃悠,不是疯了怕就是傻了?
流云自然而然将她撵走,谁知她倔强得很,非但不走,反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同他比划着同一个手势。
流云猜了好几回她想比划的意思,看到阿阮总是摇头后再重新比划不知第几回后,他想了想,这才将他觉得最不可能的一个猜想问了出来:“你是……想见王爷?”
他话音才落,终是见得阿阮垂下双手,用力点了点头。
流云简直难以置信,他本想劝她还是赶紧走为好,可看她大有一副见不到荣亲王她便一直在这儿等着,等到他出来的模样,是以他欲言又止,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成吧,看你如此执着,怕是非要见到王爷才甘心了,我且替你进去通报,王爷见不见你,便不是我能帮你的了。”
在阿阮点头之前只听他紧着又道:“又或是王爷见了你之后你会怎样,你想必也都想过,你确定你要进去?”
他本以为阿阮必会迟疑,然而他看到的是她毫不犹豫地再次用力点头,甚至朝他深深弯下腰来以表感谢。
这反是令流云怔了怔,须臾才道:“你且在这儿等着吧,我这便进去替你通传。”
*
荣亲王并不是个习惯早早歇下的人,他向来歇下得迟,他总喜在深夜饮些烈酒,唯有那种烧心灼胃的感觉,才会让他感觉他还真正活在这世上,而不是被剖了五脏六腑的行尸走肉。
流云进来禀报时,他正坐在屋前廊下,斜倚廊柱,手中执一只白玉酒壶,仰着头就着壶嘴喝酒,连一只酒碗酒盏都不需要。
“她竟要来见我?”荣亲王半眯起眼,眸中寒意甚比院中夜雨。
“是。”流云也不知那小哑巴究竟心里想的是什么,“主子可要见?”
荣亲王又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这才缓缓站起身,不疾不徐道:“备上笔墨纸砚,让她进来。”
第56章 真相 世子,我会保护你的。
除了荣亲王与阿阮自身, 再无人知这一个雨夜里他们二人间有过怎样的长谈,便是南一,也未能全全瞧见阿阮写在纸上的字。
南一只知晓阿阮在冰冷的地上跪了整整一夜, 写了一行又一行字,一张又一张纸, 皆被荣亲王扔到了炭盆里,烧成了灰烬。
阿阮离开临渊阁时已是寅时过半, 外边夜雨已停,只余寒凉的湿意,整个世间笼罩在一日当中最为暗沉的时刻。
于地上跪了一整夜的阿阮只觉自己双腿被冻得僵硬又发麻, 饶是如此, 她仍是拖着沉重的脚步缓慢却坚定地往禁苑走去。
她眸中血丝极重, 眼眶发红, 然而她的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坚毅。
阿娘说过, 无论她做何选择,她与阿爹都会站在她身旁,予她力量。
这就足够了。
这一回, 禁苑外的护卫没有再拦着她。
因为流云就走在她前边, 手中拿着荣亲王的腰牌,两名护卫当即退至一旁,将路全然让开。
流云并未随她一起进去, 仅是站在门外看着她瘦小的背影消失在禁苑之中那仿佛比外边都要浓重的黑暗里。
他始终无法理解这世上竟当真有一心奔向死亡。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护卫将连夜换上的大门落了锁, 这才回临渊阁去复命。
禁苑里漆黑一片,燃了一夜的风灯此时正是蜡烛燃尽之时,整个禁苑里唯有阿阮手中的风灯透着微弱的光,微微照亮着她脚下的路。
她脚步很急, 却走得很稳,她早已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禁苑里的路,她很快便来到了阔屋门前,轻轻推开了那从不曾上闩的屋门。
屋中比屋外更漆黑,也更安静,静得阿阮只闻自己的呼吸声。
若在从前,她断不敢自己走在这般黑暗之中,更不敢靠近这间屋子,如今,她却如归家一般自然而然。
她无法说话,唤不了叶晞,也不知他这会儿是睡着还是窝在西屋里,正打算轻轻敲门时,只听屋里传来一阵东西倒地的声响,阿阮不由担心起来,一时间也顾不得思考,当即提着灯便冲进屋里。
动静是从西屋传来的,然而她跑到西屋前时却不见叶晞的身影,只见乱七八糟扔了一地的木甲材料,完成的或未完成的弩机以及糊成各种各样的纸鸢,还有一条木为血肉精铁为关节的右腿。
就扔在西屋地上唯一的一小块位置上,显然这个位置是叶晞所坐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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