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埃文斯·埃利斯。
他是最后一组最后一个登场的,好像所有观众买票进来就是为了等这么一刻,全都卯足了劲儿欢呼,从他六练露面,完成每一个难度动作,都有尖叫伴奏。
直到在冰面上摆好开场动作,埃文斯出现特有的嘈杂才归于平静,屏息等待他的第一个动作。
音乐响起,何焕不觉佩服选曲的人真的厉害。
埃文斯的短节目音乐很冷门,布鲁斯难以诠释是出名的,敢尝试的人不多,即便流行音乐吸纳了很多布鲁斯音乐的元素,但单纯的蓝调仍然并不算热门流行曲风。
即使在冷门的布鲁斯音乐类别内,芝加哥蓝调流派更是冷上加冷。
埃文斯正在滑得《Give Me One Reason》就是这样一首曲子。
何焕很喜欢音乐,除了训练,大部分时候都戴着耳机,又因为从前学过乐器,对乐理知识和音乐历史也涉猎颇深,在埃文斯的第一个萨霍夫四周完成后,他开始认同雷普顿的话,埃文斯确实有理由做个傲慢的选手。
紧凑的步法流畅的进入,稳定的跳跃饱满的周数,埃文斯在技术上无可挑剔,在表现力方面更出类拔萃。
蓝调捉摸不透的重音夹杂在十二节和声的变幻与复杂和弦的揉捻当中,这些观众和裁判是无法捕捉的,将旋律可视化是选手的使命。
埃文斯完成得极为出色,他的跳跃由平缓滑入,沉稳音色里的落冰,渐弱的滑出,甚至是在附和音乐时潇洒打出的响指,都严丝合缝嵌入节奏,太过完美以至于何焕看得愣住。
宋心愉教练一直夸自己在合乐方面有无与伦比的天赋,那么与埃文斯相比呢?他迫切想知道答案,有什么东西在思索这个问题时从他的心底开始燃烧,何焕不知道是什么,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埃文斯将阿克谢尔三周跳放在节目最后,音乐渲染的停顿是他完美落冰的留白,欢呼乍起,他还没有完成节目,可音乐却在掌声和尖叫声里越来越弱,最后的联合旋转结束,没有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观众们站立鼓掌,无数声音在体育馆偌大空间碰撞回弹,冲向冰场中央的埃文斯。
他只是规矩行礼,向四个方向,然后面带微笑挥手致意,接受他赢得的赞美。
分数出来了,又是一阵欢呼,不需要猜测,短节目排在第一位的必然是埃文斯,第二是成明赫,何焕排在第九位,在他前面一位刚好是尹棠。
这样的表演,以至于第二天自由滑的合乐训练,场边许多选手讨论的都是埃文斯的出色。
成明赫也不例外。
“这还是我第一次和他同场比赛。”他还陶醉在和偶像同台竞技的幸福里,一边场边热身,一边滔滔不绝,“虽然就算是他在,我也还是想拿冠军,毕竟我还是个选手,冠军的渴望是我们这类人的诅咒,可输给他二十几分,我甚至不会沮丧。”
“但你是可以超越他的。”
何焕压腿时脸朝下,声音闷闷的,但话却激得成明赫跳起来,“当然!至少目标是要超越他!还有你!你也可以!”
“是不是选手之间很难有纯粹的崇拜?”何焕抬起头。
成明赫被这个问题问住,在仔细思考后,难得收起笑容,认真回答师弟,“我感觉是这样,选手把一个人视作偶像的同时就会想超越他,一般人是不会这么想的,所以纯粹的偶像崇拜可能不会存在选手之间,但认可竞争者的优势可能本身又包含一些崇拜的认同感在里面。”
看何焕若有所思地点头,成明赫仿佛意识到什么,手掌用力拍在防护软垫上,“不过要是你和埃文斯争冠军,我肯定还是支持自家师弟的!”
何焕先是一愣,少有的同龄人的支持和友谊让他一瞬间有点措手不及,但他还是很快在愉悦的情绪促使下露出笑容,“我也是无条件支持师兄的。”
“而且咱们昨天的表现,多爆炸啊!”成明赫凑过来,递给热身后开始出汗的成明赫水瓶,也打开自己的喝了一口及时补充水分,“教练看到一定会为咱俩一起骄傲的!”
“谁给你的自信我会骄傲?”
成明赫一口水喷湿何焕半件运动衫。
他自己也被突然出现怒容满面的宋心愉吓一跳。
除了怒意,宋心愉脸上满是风尘仆仆的疲惫,她右手还拖着没摘托运条的行李,左手捏着刚打印出来的小分表,凶狠的目光在成明赫和何焕之间逡巡。
“你们的比赛我机场看了回放,你们难道就是这个水平的选手吗?”宋心愉冷着脸时有点可怕,成明赫被唬住不敢出声,何焕也因为从没见教练这样对自己生气而略有心虚。
很快他就恢复到平时的冷静,“教练,”何焕挺直脊背,“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回去我会好好练习的。”
“你真的是……”宋心愉咬牙切齿,打印出来的小分表被她卷成纸卷,轻轻落在何焕头顶,“每次训你都像拳头打棉花里,你怎么认错这么快啊?你就不能跟我抗辩一下?说说你的理由啊!”
“那……教练要是想听犟嘴的话,这是我的强项,要不我来试试?”成明赫也恢复平常笑意盈盈的阳光灿烂。
可敲他头上这一下比何焕那个要疼多了,听声就听得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