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知秋的车子紧紧贴在他的后面,令他根本没机会按照原定的计划那般,拐进某条偏僻的小路,再找个无人的地方解决恩怨。
眼看离半山别墅区越来越近,殷嘉茗心中焦急,却又不能凭空变出一条岔道来。
别墅区目前只建了一半左右,大部分地方仍是脚手架林立的工地。
像这样倾盆暴雨的夜晚,想必是无人开工的,但留守的值更人必定会被两台车子追逐的动静惊动。
若是招来警察,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殷嘉茗不知道若是他和袁知秋一同被逮住,就凭他的一面之词,警方能信他几成。
就在这时,前方又是一个转弯,而且弯度比先前的都要大。
殷嘉茗知道,只要转过这个弯,半山别墅区就到了。
但现在他已经来不及想那么多了,只能操控方向盘,在这里拐了个急弯。
咚!
袁知秋的车头撞到了他的车屁股。
两台车一起失控,仿佛两只撞在一起的陀螺,一前一后冲向了半山别墅区的工地围栏。
变故只在刹那。
殷嘉茗被刚才的那一下子撞得头晕脑胀,但在紧急时刻依然本能的猛踩刹车,试图重新夺回车辆的控制权。
嘎吱
刹车声在密集的雨声中依然刺耳异常。
皇冠斜向四十五度停在了围栏前,车头距离挡板堪堪只有二十公分。
然而后面的保时捷却在此时冲了上来。
袁知秋也想刹车,可他刹不住。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车子撞上了殷嘉茗的车,两车随着惯性一同撞进了工地的围栏中。
有短暂的那么几十秒,殷嘉茗觉得自己大约失去了意识。
但很快的,疼痛就将他的神智从黑暗中硬拽了回来。
!
他的胸口在方向盘上狠狠撞了一下,现在连呼吸都疼得他直冒冷汗,也不知是不是断了肋骨。
但好在撞车的速度并不算很快,保时捷的车头又兑在了他车子的斜后方,前座受到的损伤并不是很大。
只是倒下来的塑料板压住了他的前挡风玻璃,殷嘉茗什么都看不清,当然也就不知道外头是什么状况了。
殷嘉茗强忍着胸肋处的剧痛,打开车门,滚下车去。
他不想用这么狼狈的姿势,但方才的撞击令他头晕目眩,落地时两脚犹如踩在棉花上,虚软无力,根本站不起来。
在两台车的冲击下,塑料板和布幕搭成的护栏早就四分五裂,一片狼藉。
从殷嘉茗现在的角度,只能看到保时捷的车头被他的皇冠挡住,车窗破碎,里面的人不知死活。
咳、咳咳
殷嘉茗用力咳了两声,单手撑地,勉强爬起身,踉跄着朝前走了两步。
他想去查看袁知秋的情况。
但这时,另一扇车的车门也打开了。
下车的当然是袁知秋。
袁知秋这一下撞得也不轻,飞溅的玻璃伤到了他的脸,从额头到侧颊血淋淋的都是划伤和割伤,一只眼皮已经睁不开了。
但是他手里握着一把枪。
殷嘉茗:!!
果然,那个男人仿佛喝醉酒一般,蹒跚着爬起来,半身倚在车门上,举枪就朝着殷嘉茗比划。
两人此时距离只有数米,哪怕袁知秋在撞车中伤得不轻,殷少爷也不敢赌他能不能瞄得准。
殷嘉茗连忙转身,连滚带爬朝遮蔽物多的方向跑去。
半山别墅区依山而建。
别墅区的北面是山崖,殷嘉茗经常从那儿爬上爬下,到山脚树林里去找他的车子;而南面则面海,是真正的依山傍水、有依有靠、招财进宝的风水宝地。
可现在这风水宝地离完工还早得很,到处是泥沙土石,被雨一冲,污糟泥泞,湿滑难行,走起来都算地狱级的难度,就更别说是要跑了。
殷嘉茗知道他们刚才那一冲一撞肯定惊动了工地的看更,但现在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在泥泞的工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试图找到一个可以暂时藏身的地方。
好在追在他后面的袁知秋也好不到哪里去。
好几次,袁知秋都试图用枪瞄准殷嘉茗。
可是雨势实在太大,这里光线又十分昏暗,明明人就在他前面没多远,愣是追不上,对不准,两次勉强开枪,子弹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压根儿没挨着殷嘉茗的边儿。
终于,两人跑到了一栋在建的别墅前。
殷嘉茗提起一口气,一头就要往里扎。
袁知秋哪能让他如意?
当即不再犹豫,抬手就又是一枪。
不知是巧合还是袁知秋的准头当真提升了,子弹几乎是擦着殷嘉茗的胳膊飞过去的,差点儿就要打中他了。
!!
殷嘉茗只听身后枪响,左臂就好似被烙铁烫了一下,顿时骇得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他来不及多想,矮身就往竹竿搭成的脚手架里钻去。
这间别墅已完工了大半,只差封顶了。
雨水透过无顶的天井噼里啪啦落下来,内部比外面更暗,双眼未曾适应之时,几乎可以算是伸手不见五指。
殷嘉茗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闪身躲进水泥墙的阴影中,像准备狩猎的野兽一般,将自己悄悄隐匿起来。
果然,数秒之后,袁知秋也追了进来。
但袁知秋也是个谨慎的性子,混江湖的经验丁点不比殷嘉茗差。
他当即以背贴墙,双手持枪,平举在胸前,一言不发,等待殷嘉茗现身。
两人在黑暗中对峙了许久,谁也没有先动。
片刻之后,袁知秋双眼都适应了这栋半成品别墅的黑暗程度,虽视物只能模糊看到个轮廓,倒也不至于完全是个睁眼瞎了。
他心中暗喜,知道优势又回到了自己手上。
而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忽然一闪,离他竟只有两步的距离!
袁知秋骇然。
砰、砰!
他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就朝着黑影连开了两枪!
第91章 17.真相06
半完工的别墅本就没有光源, 加之又有大雨遮挡视线,袁知秋只能看到身前那黑影委顿在地,一声不吭, 无声无息,也不知打中了还是没有打中。
然而下一秒,一个人影从袁知秋斜后方忽然冲出, 如同饿虎扑食一般, 狠狠地撞到了袁知秋身上。
中计了!
当袁知秋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刚才殷嘉茗脱掉自己的黑色西装外套,用它引开了袁知秋的注意力。
所以现在他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衬衣, 在黑暗中对比鲜明, 倒是比先前显眼了不少。
不过现在袁知秋已经没有开枪的机会了。
因为殷嘉茗正死死抓住他持枪的那条胳膊,往新糊的水泥墙撞去。
殷嘉茗是自小好勇斗狠惯了的,打架就没怕过谁。
他这一下用尽了力气,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愣是把跟自己身高体格相差不远的袁知秋压得向后栽倒,后背重重地砸到泥地里。
咚!
袁知秋的枪落了地。
他挣扎着就想去捡,殷嘉茗却一点不给他机会, 一拳便朝着他的脸抡了过去。
两人扭打在了一处。
这时候,什么招式、什么技巧都不再重要, 他们就像两只搏斗的野兽, 滚在泥浆里,拼命地挥拳、踢腿,往对方身上胡乱招呼,都想将敌人置诸于死地。
混乱之中, 袁知秋的枪早不知被踹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黑暗与暴雨几乎封闭了两人的五感, 令他们连睁眼都困难, 就更别说在如此混乱的场面下寻回手枪了。
乱斗中,殷嘉茗用手肘压住袁知秋的喉咙,另一只手挥起拳头,就要往他的太阳穴打去。
然而下一秒,剧疼袭来,有什么锋利的东西擦过他的右臂,划拉开一道深深的血口。
关键时刻,殷嘉茗果断松手,身体朝旁一倒又一滚,险险避开了冲他胸口来的利刃。
袁知秋手里正握着一把折叠蝴蝶刀,刀刃不长,却极锋利,在主人手里一翻,不知反射到了从哪处漏进来的一丝微光,刃口隐隐闪过一抹血色。
来啊!
袁知秋咬住牙关,从齿缝里漏出一句低语,声音不高,却透着凶狠的杀意:
殷嘉茗,我要杀了你!
殷嘉茗后撤数步,与袁知秋拉开了距离。
他的目光落到了袁知秋的蝴蝶刀上。
袁知秋抬起手,用衣袖擦掉流进眼里的雨水血水,又狠狠的啐了一口,吐掉一只被打断的牙齿。
然后他抬起手,将蝴蝶刀横斜在胸前,摆出了一个对敌的起手式。
这是袁知秋用得最顺手的武器,甚至比枪使得还溜。
他以前用这把蝴蝶刀杀过人,还不止一个。
而现在,袁知秋坚信,殷嘉茗会是他的下一个刀下亡魂。
两人隔着数米距离,再度对峙起来。
忽然,殷嘉茗突兀地开口了:
你就是用它,杀了阿虎的?
袁知秋哈哈笑了起来。
你猜得没错!
他睁大受伤的那只眼,隔着雨幕盯住阴影中那一抹白影,眼底血红,目光比手里的刀还要狠厉:
放心,我马上就送你去见你那好兄弟!
说罢,袁知秋大喝一声,挥刀便朝殷嘉茗扑了过去。
殷嘉茗没有硬扛。
在刚才的打斗中,两人已从入口移动到了别墅的中间。
此刻殷嘉茗的旁边就是通往二楼的阶梯。
只不过楼梯是半成品,只用铁板搭了个骨架,离地还有半米。
殷嘉茗单手抓住悬空的铁板,利落地一番,便跳到了楼梯上,随即飞起一脚,借着他现在比对方位置高的优势,直朝袁知秋的心口踹了过去。
袁知秋的反应很敏锐。
他双手抬起,挡在胸前,用左臂硬吃了殷嘉茗的这一记飞踢,同时右腕一翻,蝴蝶刀便擦着殷嘉茗的腿部划过,割开了他的裤脚。
!!
殷嘉茗感到小腿一疼,立刻收脚,疾步跳上楼梯,来到了二楼。
袁知秋追了上去。
二楼的走廊还没完全浇筑好,裸露的钢筋和没填平的坑洼仿若一个个的陷阱,稍不小心就会一脚踏空。
殷嘉茗在如此狭窄而危险的地方与持刀的凶徒搏斗,简直是险象环生,几次要被蝴蝶刀在身上扎个窟窿。
好在他身手灵活,依仗着那些横七竖八的钢筋木板梯子爬架,拳来脚往、辗转腾挪,愣是没让袁知秋在他身上占到便宜。
两人边打边退,闹出了几欲拆楼的动静。
殷嘉茗身上被利刃划拉出了好几处血痕,白衬衣在泥水里滚过,又沾了血,再被雨水一冲一淋,早已脏得看不出原色。
而袁知秋被殷嘉茗踹了不知道多少脚,揍了不知道多少拳,全身仿佛散架了一般,哪哪都疼得钻心。
两人从二楼的走廊一路打到露台,站在一块悬空的水泥板上,四周无遮无拦,仿若立在悬崖之上。
暴雨打着旋儿从天而降,比先前更大,雨点砸在人身上,鞭子一样抽得生疼。
雨水洗去殷嘉茗身上血污的同时,也带走了他的体温。
二十八度的夜晚,殷嘉茗愣是感到了冷。
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仿若天地间一声声沉闷的鼓点。
殷嘉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雨水吸入鼻腔,酸涩且疼痛。
啪嚓!
轰隆!
一道闪电划破苍穹,借住这抹一闪而逝的白光,殷嘉茗终于看清了袁知秋的脸。
袁知秋半张脸在撞车时被碎玻璃划得一片狼藉,横七竖八的豁口让雨水一泡,边缘发白外翻,狰狞非常。
现在他和我一点都不像了。
殷嘉茗想。
不仅不像他,还不像个人。
袁知秋的眼神,狠毒凶煞,仿若厉鬼一般。
看这一对眼睛,殷嘉茗就知道,他们俩人之间,必然不死不休。
啊!!!
下一秒,袁知秋一声暴喝,朝着殷嘉茗扑了过去。
四平米的露台空无一物,殷嘉茗无处可躲。
他便干脆不闪不避,在蝴蝶刀递到眼前的刹那,矮身让过刀锋,并顺势一头撞进袁知秋怀里,将人压翻在地,拳头就往他脸上抡。
然而袁知秋一偏头,躲开了殷嘉茗的这一拳。
反手就是一刀,往殷嘉茗的后心扎去。
这刀要是扎结实了,殷少爷下一秒就能变成个死人。
生死一线间,殷嘉茗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带着袁知秋侧身一滚!
刀子到底还是扎在了殷嘉茗身上不过没戳到要害,只刺进了他的肩头。
然后,两人彷如保龄球与球樽一般,一起从没有护栏的露台处滚了下去。
咚!
哗啦!
两人砸穿了露台下方的棚架,又砸到了地上。
这一下砸得很重,殷嘉茗落地后随着惯性滚了两圈,直到后背撞到什么东西才停下去势。
他只觉自己好像摔在岸上的鱼,心肝脾肺肾都被颠得移了位。
万幸刚才落地的第一下,有袁知秋垫底,殷嘉茗受的冲击总比底下那倒霉玩意儿要小一些。
殷嘉茗顾不得自己浑身都是伤,肩膀那新戳出来的窟窿还在咕嘟咕嘟冒着血,咬紧牙关,挣扎着爬起身,朝着还躺在废墟里的袁知秋扑了过去。
这时袁知秋也已经醒过神来了。
他挥起手里的蝴蝶刀,就要向殷嘉茗刺去。
殷嘉茗抬腿一踩,鞋底正正好踩在了袁知秋的手腕子上。
蝴蝶刀脱手落地。
下一秒,袁知秋飞起一脚,踹在殷嘉茗腿上。
两人再度滚成了一团。
他们从露台落下,着地处正好在别墅的正后方是风景最好最开阔的位置。
然而此刻,对他们而言,却恰恰是最凶险的地方。
因为,再往旁边一米,就是在暴雨中汹涌翻滚的大海了。
殷嘉茗和袁知秋两人谁也不想让另一个人站起,又谁都不想让对方拿到那把刀。
搏斗中,殷嘉茗翻身压住袁知秋,胯跪在他的背上,凭体重控制住对方,两条胳膊勒住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