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和女儿的第一次见面就闹得不愉快,第二次更离谱儿,居然是在警察局。
宋美云哪里忍受得了自己的孩子在贺慈这种人的影响下,越长越歪,尤其是一瞥眼看到被言喻打的嘴角破皮流血的林照,心里哪里还忍得住气。
林照看着宋美云这幅样儿,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嘴角,一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疼的面部表情有些许难堪,不过这时候了,谁还会在意那些不雅观的动作呢?
林照不自觉挑眉,看好戏似的,指望他们俩个人能在这儿打起来,最好谁也别走,都拘留在这。
钟艺离他最近,看到林照这幅带着些轻蔑和嘲笑的表情时,整个人下意识地愣了一瞬间,似乎没想到这样的神情会出现在一向优雅和煦的林照身上。
气氛一时有些沉静,大家似乎都在等着对方下一步动作的时候,却倏地听见,一道清脆的巴掌声。
贺慈偏着脸,被打的左脸烧的火辣辣的疼,他却浑然不觉似的,眼眸敛着,混黑的眸子没什么情愫地看着眼前只到他肩头的女人,在他面前发疯撒泼,嘴里骂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
贺慈你可以的很啊现在,宋美云气的话也说不完整,拐了我女儿也就算了,现在连我儿子你也要打,你跟你那个混账爹好的没学到,坏的倒是一学一个准啊?
警察呢!我要找警察,我要报警,他拐带我女儿!
混账东西,他不只是蓄意伤害我儿子,他贩卖人口!
麻木。
像这样的话,他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边上历泽明几个人都傻了,死活没想到贺慈的身世这么离奇,一时间搞不清楚状况,毕竟是人家的家里事,怎么也不好开口。
你有病啊!言喻指着边上的林照,人是我打的,你欺负贺慈算什么本事?
哦,怎么,养过贺慈几年就了不得了,再说你养了吗,那是人贺慈他爸养的,你倒好,卷了人爹留给两孩子的钱就跑!妗妗三四岁,饿的吃不上饭,上不起学,眼睛发炎坏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贺慈拐带?你去问问妗妗,你问问她愿不愿意认你,贺慈爸爸有钱的时候,你就是贺慈贺妗的妈,出了事别人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你有什么资格做母亲?
言喻鼻尖一酸,实在不敢想那些年才多大的贺慈一放学就要挨家挨户地去打工,一份工作不够就打两份,活在那么多人的流言蜚语下,连手腕上的药也不敢买好的,要给妗妗省钱看眼睛,他硬是靠着校医室的那些记录上一块两块的消炎药和纱布硬生生挺了三年。
都喊着要贺慈负责,谁对他的贺慈负责,谁为贺慈那三年负责!
你凭什么打贺慈?
言喻气的胸口都在剧烈的起伏着,还想上前继续和宋美云理论的时候,忽然一把被贺慈拽到了身后。
大概贺慈就是这么温柔,明明最该委屈的人是他,拽言喻的时候还是温柔的不像话,力气没敢多使,轻飘飘的就这么把他护到身后。
不要跟她讲话。贺慈说。
他抬手,给言喻擦掉委屈的直掉的眼泪,哭什么,回头该肿了。
我才不哭!言喻一听贺慈这话,更委屈了,我们才不委屈。
言喻破天荒地在言正松面前发了脾气,言正松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被人抱着的小姑娘。
小小的一只,头发发黄,明显的营养不良,扎的发揪也是歪的,一只眼睛看起来像是假的,也不转动,用眼睛着你的时候隐隐有一丝胆怯。
但小姑娘长得是很精致的,如果小姑娘的眼睛没事,该是个非常漂亮的小姑娘,脸上也洗的干净,穿得也得体,一身小名牌穿在身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贺慈这是用心养了。
言正松心里微微动容,贺慈穿得普通,倒是从来不亏待这小姑娘,卡也给了小言,年纪轻轻能抗的起事,光是这份勇气就是有些人这辈子也比不上的。
老蒋也没想到这故事会是这么个走向,谁能猜到林照的后妈居然是贺慈的亲妈。
宋女士啊,老蒋上前,打着哈哈,您这家里事呢,您自己回家里解决,何况贺慈身为哥哥,怎么就算是拐带儿童?
他这还不算拐带?宋美云啪啪敲着桌子,对刚进来的警察诉苦,眼泪是一把一把的掉,贺妗那是我肚子里掉出来的肉,他也不是我亲儿子,凭什么他带走我女儿?
警察,这事您得好好查一查吧?他还没满十八呢,他自己都没成年,有什么资格收养我女儿,您看看他给我女儿养的,那个母亲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变成这样?
贺慈反手扣着言喻的手腕,摇摇头,不让他冲动。
警察显然也没想到只是一个小小的打架,怎么会牵扯到这么狗血的伦理剧情。
无子女或者只有一名子女;有抚养、教育和保护被收养人的能力;未患有在医学上认为不应当收养子女的疾病;无不利于被收养人健康成长的违法犯罪记录;年满30周岁。单身人士收养异性子女,年龄必须相差40周岁以上。
林照缓缓念出手机上的这段话,然后抬头,冲着贺慈微微抿唇,贺同学,你没有一条够资格哦。
林哥...钟艺有些不忍心,这本来也不是慈哥...
林照眼神蓦的一沉,略略抬头,打断了他的话,怎么了钟艺,林哥说错了吗?
钟艺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摇摇头,没再说话。
宋美云心里一喜,显然是没想到这个一向看不惯自己的儿子这个时候竟然会帮自己说话,顿时觉得自己占了上风,警官,您听听我儿子说的,您看看,他自己也是个孩子,他没有资格收养贺妗的!
而且你不知道,宋美云一脸惊恐地看了眼贺慈,他很冷血的,他父亲枪决的时候,他连看也不看一眼,带着我女儿去了游乐场,你想想,这样的人,他能养好小姑娘吗?
他能。一道轻轻的声音从人群里传过来。
贺妗让赵轻轻把自己放下来,走到贺慈跟前,紧紧抱着他的大腿,坏了的眼睛本该没什么反应的,这会儿眼泪却一滴接着一滴地掉。
小姑娘也不抬手擦,就这贺慈的裤腿擦一擦。
哥哥不上学,打工养我,陆叔叔给钱,让哥哥上学,哥哥拿钱,给妗妗看眼睛。
你没有。贺妗指着宋美云,你让人,打哥哥。
我讨厌你!讨厌你!不许抢走我!
宋美云一愣,显然没想到这是小姑娘能说出来的话,谁能接受的了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肉这么说自己。
肯定是贺慈教你这么说的,是不是,好啊,贺慈,她才多大,你就知道教她这些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你不愧是贺征养出来的狗东西,心眼儿一样的坏!
警官这会儿也被他绕糊涂了,谁知道她一口一个她儿子,到底是哪一个儿子?
贺慈微微歪头,表情几分生冷,看着宋美云在那不知所云,突然很为他的父亲悲哀,早几年的时候,只要是宋美云想要的,贺征没有不给的。
今天看哪个太太有什么好东西了,不用宋美云开口,贺征能把那条街上的铺子都给他折腾来。
贺征不是个好人,但他绝对是个好丈夫。
我没资格?贺慈身上的冷漠和麻木几乎遮掩不住。
他垂眸,自嘲似的笑一声,轻的几乎听不见,说实话,我挺为我爸可悲。
第65章 认养
提起贺征, 宋美云下意识地看了眼凳子上的林照,后者依然在笑着,但宋美云总能从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里读出一丝讽刺。
讽刺着她这三年来的寄居生活。
宋美云一向最讨厌别人用她的过去说事, 贺慈不让他在别人面前好过, 那她也不是什么善茬儿。
不管你怎么说, 宋美云上前一步, 试图抓走贺慈一边的小姑娘,既然法律不承认你的抚养身份, 那你就没有权利抚养贺妗, 把她还给我!
我是二婚又怎么样?宋美云一声冷笑,我不但二婚, 我还要让贺妗跟着林家姓林, 贺慈, 你能怎么样?
言喻眼疾手快地把贺妗抱起来,一溜烟儿走到老爷子跟前,回头瞪她一眼, 你自个儿跟他姓去吧!
爷爷, 等会她要是敢过来, 言喻一边嘟囔着给老爷子出馊主意, 一边安慰着怀里受惊的贺妗, 你就把拐一丢, 往地上一趟, 你不有个海外的朋友是律师么,我今儿早还听你跟我奶奶说什么他儿子怎么样了...
到时候我跟贺慈一块给您再送进医院,俗话说得好,这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我看宋美云怎么嚣张!
言正松看着言喻那副认真谨慎的样子, 暗自握紧了自己的拐杖,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这是自己亲孙子,不能打不能打。
贺慈低头,拨弄了会儿手机,面色冷淡地走到宋美云面前。
你尽可以猜一猜,贺慈把手机横在宋美云面前,上面的证据足以让宋美云乱了手脚,这些东西,能让你坐几年?
宋美云看着手机上被贺慈井井有条地列出来的一条条罪证,从她怂恿贺征瞒报死亡人数到事情暴露她捐款逃走,一桩桩一件件,甚至还有那些她卷走的钱用自阿勒哪些地方。
都被贺慈写的清楚明白。
看到这儿,她心里咯噔一声。
不过片刻,她又释然了,这些东西早几年她就让林父销毁了,就算知道这些事情又能怎么样,她的银行流水账单确实随时随地可以调查出来,可是又怎么能证明那些钱就是她从贺征那里拿来的那些救济款?
只要她咬死不认,没有证据就算闹到法庭上,哪也不过是空口白话而已。
宋美云并不多害怕,他不相信贺慈有什么所谓的超能力能还原当时事情的真相,更不相信贺慈有什么能力会认识什么高人来解决这件事。
你随意。她势在必得地对着贺慈笑,反正贺妗你不能收养,给你们两天时间,三天后我来接她回家!
这可是你说的,宋美云冲他一笑,有什么事情么,咱们法律手段解决,比较公平公正是吧?
也省的落人口舌,说我欺负你们这些小孩子。
贺慈下颌紧绷着,神色里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漠。
宋美云要是真想这么办,他也不是没有办法,用最快的时间把她送进去,最快的时间,贺妗一样能回来。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老蒋气的坐也坐不稳,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女人,但偏偏又让他无可奈何,不得已承认这最后的结局,
对了,宋美云走到林照跟前,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他身边的言喻,到时候你可要做好准备,可能提起诉讼的不止你恶意拐带我女儿的事,还有你纵使他人行凶,既然要算明白,咱们就一块都清算了。
赵轻轻几个人简直听得想骂娘,话还没说出来,就听着角落里的老人沉沉咳了一声。
言喻回头,见言正松从凳子上缓缓站了起来,走到宋美云面前,拿出自己昨天被屏幕被摔得四分五裂的老年机,给自己的至交好友打了个电话。
程思啊,言正松绷着脸,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来我家坐坐...对,我想办个领养协议,有人抢我们家孩子,顺便告个人。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言正松一脸严肃。
对,我们家小言被打了。言正松看了眼言喻。
言喻顿时福至心灵,扶着脑袋一头栽倒在贺慈怀里,叫唤个不停。
哎呀,这里疼,言喻胡乱地在他身上蹭着,指指自己的心口,这里也疼呢,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贺慈一贯严肃,此刻看着在他怀里闹挺的言喻,心里突然有种想把命一块给了他的想法。
他习惯了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从来没想过让言喻涉入自己背后那片阴暗骇人的领域,像这样的难堪,偶尔一次也就够了。
言喻这样的人,就该被他好好娇惯着,成天想写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事情就好。就在刚才那一瞬间,贺慈甚至又萌生了想要退缩的主意。
贺慈就像一只刚破壳初生的小鸡,但凡察觉到外面有一点能让言喻觉得他不堪的场面,都会让他犹豫不决地想要和言喻划清界限,缩回自己的世界。
贺慈。
言喻喊一声他的名字,玩闹似地趴在他颈间,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你要想好,你每次往回缩那么一点点,言言都需要费很大的勇气把你拉出来,言喻伸手抱了抱他,不过你尽管往回缩,我的勇气正无穷。
但是也不要退的很快,言喻顿了顿,偶尔也要回头看看身后的小矮子,他走不快的。
贺慈眼眸敛着,虽然一如既往地沉默,但眼角却泛着一层不着痕迹地湿意。
没有人听到言喻讲的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贺慈应了什么。
只有言喻,感觉到了他喉口的震颤。
贺慈嗯了一声。
言正松顾不上这边的小吵小闹,甚至几乎没有人察觉到两个人情绪的不对劲儿,举着破碎的老年机对着宋美云,听筒里面传来冷漠的机械音。
宋女士是吧?
是这样的,我方当事人言正松先生正式向您提出刑事诉讼,以虐待养子,纵容继子行凶,蓄意伤害我方当事人的亲人为由,程思顿了一下,以及领养协议等事项,对您提出诉讼,希望您按时到场。
宋美云愣在当场,贺慈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本事,能这么快找到愿意收养贺妗的人?
好啊,宋美云强撑着脸色,你只要有把握能打赢瑞克的官司,你尽管给我下通知!
那边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景瑞科是吧?我是他老师,顺便一提,他那个事务所,也是我帮他开的。
宋美云一哽,整个人的气焰瞬间被削弱,再看向贺慈几个人的时候,忽然没了底气,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