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自己的人格担保,我绝对,绝对没有被人这么抱过,但这段记忆却好像天然长在了我脑子里一样,猝不及防就蹦了出来。
我的直觉告诉我,抱我的那个人就是晏行川。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是,看到晏行川坐在我面前吃饺子的那一瞬间,我可耻地又想起了那个拥抱。
就好像我们天生就该心无芥蒂地坐在一起,然后彼此拥抱一样——
这太不正常了。
不行,不可以再想下去了。
再这样想下去,我的学习状态一定会被影响的!】
日记最后一行,十七岁的陆知序信誓旦旦地写道:
【我保证,自己再也不会想起晏行川,更加不会再写这本日记了!】地下室里看着这本日记本的陆知序眉角微妙地挑了一下。
自称自己再也不会写日记的陆知序在后面还写了一篇。
【2011年12月13日,星期一,阴
晏行川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离谱的事情!!
今天早上,我在自己的小公寓里一觉睡醒,居然发现晏行川就躺在我身边。
他隔着一层被子,就那么抱着我,甚至他的半张脸还压在我的枕头上!!!
我把他叫醒,质问他到底是怎么进的我家,为什么抱我,又为什么会和我睡在一起,但他看起来却好像比我还懵,我一开口,他的耳垂就瞬间红了起来,好像要滴血一样,仿佛非法私闯民宅还吃了亏的那个人是他一样!
最关键的是,他一边红着脸,一边说他什么也不知道的神情为什么可以那么真诚?
他怎么能不知道呢!
难道还能是我把自己家的备用钥匙送给他,邀请他来同住的吗?
要不是我们之间确实隔着一床被子,我身上也确实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我一醒过来就会报警的好吗!
吃过早饭后,我终于恢复了理智,心平气和地和晏行川交流了一下。
虽然我和晏行川同学从一张床上醒过来的情况确实非常离谱,我也很难相信晏同学对此真的一无所知。
但是,最近发生的非正常事件也确实是太多了一点,如果晏行川同学和我一样,都是这些不对劲事件的受害者,那我也不能冤枉他。
我问他,知不知道最近班级里纷纷扬扬的,关于我和他的流言。
我本意是从他身上找到一点相关的线索,结果我嘴里的“流言”两个字才刚落地,他就飞速看了我一眼,低头说,“我知道的。”
……知道就知道吧,他能不要像小媳妇儿一样拿余光扫我吗?
心累。
晏行川说,他知道那些流言,也知道江子昊最近在疯狂八卦,甚至还在班里开了价值十包干脆面的赌局,赌我们俩究竟有没有在一起。
但流言里的所有事情他都没有印象。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没有印象”的时候,我莫名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失望。
我们的对话真的好诡异,就算是老曹找我谈话,也没有这么诡异过。
虽然我和晏行川对彼此相熟这件事都心照不宣地表示了否认,谈话中我们也没找出为什么我俩会睡在一起的合理解释,但是晏行川看我的眼神真的好认真。
就好像即使传闻中的那两个人不是我和他,但传闻中他对我的重视也还是不会消失一样。
不行,不能再想了!
明明我和他根本就不熟啊!
我和晏行川的谈话很失败,而且因为今天是周一,所以我们其实也没说几句,就被逼无奈,一起去上学了。
进教室的时候我和晏行川一前一后,双双踩点,教室里的江子昊看到我们,忽然抬头,鬼鬼祟祟地朝体委比了个挑眉的动作。
下午的时候我听薇薇说,体委输给了他十包干脆面。
我:“……”
江子昊这货到底什么时候死!】
陆知序看完十七岁的她写的那三篇日记,停在本子上的手久久都没收回来。
她以为,对真正的、十七岁的她来说,生命中某条约定俗成、从不轻易改变的轨道忽然开始发生改变时,必定是十分难以接受的。
不熟悉的江子昊成了天天围在她耳边八卦的废话制造机,不熟悉的晏行川抱着她,在她床上醒过来。
好像哪一条都是绝不能踩的雷区。
但是她看着她写的这三篇日记,却忽然发觉,好像不是这样的。
对那个孤寂的小陆知序来说,她虽然还不懂十七岁的晏行川对她的感情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只要晏行川看着她,她就能看出他目光中毫不掺假的情意。
一如很多年后,二十七岁的陆知序在晏氏集团里,明面上天天和晏行川争锋相对,但却其实从来没有真正讨厌过他哪怕一秒。
因为她知道,晏行川的每一次找茬都是试探。
他试着把她从密闭的龟壳中拉出来,试着把情绪传递给她,试着告诉她,我爱你。
虽然方法不对。
但晏行川的爱是真的。
陆知序合上日记本,走出地下室。
晏宅客厅里,晏行川还在跟修理画框的师傅扯皮。
陆知序远远看了一眼那个破损的画框,说:“晏行川,我们一起修吧。”
——不管画框被修成怎么样,重要的是,我们一起。
晏行川的心口轻轻跳了一下。
他笑了一下:“好啊。”
*
一旁的修理师傅:“……”
你再说一遍!
第88章 番外三:婚礼
陆知序和晏行川举办婚礼的日期定在六月初六。
他们在六月初一领了结婚证,然后开始筹备婚礼事宜。
举办婚礼的建议是晏行川先提的。
他觊觎了陆知序将近十年,好不容易把人哄到手,恨不能立马办一场全城皆知的婚礼,好叫整个晏氏里那堆不长眼的人都来近距离观摩观摩这场盛事。
但很可惜,晏行川刚娶进家门的陆小姐是位将婚礼视作洪水猛兽的怪人。
晏行川前脚才把自己的想法提出来,陆知序后脚就给他泼了盆冷水。
她毫不留情道:“要办婚礼你自己办,别拉上我。”
晏行川:“……”
冷知识:一个人是不能结婚的。
由于陆知序过分强烈的反对意愿,晏行川“办一场轰动全城的婚礼”这一心愿最终只得胎死腹中。
陆知序声称自己懒得穿一身费劲巴拉的婚纱,更不愿意应酬婚礼上那堆乱七八糟的宾客,晏行川没处撒欢,只好略退一步,向她争取了一些别的东西——
在经过了一系列的无理取闹和商业谈判之后,陆知序最终做出了如下让步:婚礼可以办,但流程仅限于拍一组婚纱照、在公司和亲朋好友圈里各发一轮喜糖,以及请几个相熟的朋友一块儿来家里吃顿饭。
所有婚礼该有的仪式感通通没有,只有一对历经十年才终于走到一起、且不愿再凭添任何波折的新婚夫妻。
选喜糖和挑婚纱照其实都不是什么难事,在大街上随便挑一家还算过得去的婚庆公司,把需求往他们邮箱里一发就行。
但晏行川却显然不想这么凑合。
他拿出了某种比继承整个晏氏集团时还要严肃的态度来面对这场压根不能算是婚礼的婚礼。
装有十六颗糖果的喜糖礼盒是晏行川亲自设计的,他前前后后比对了足有上百份方案,才最终敲定了礼盒上绘制的花纹图案——两只半青半黄的小橘子紧紧依偎在一起,如同某种交缠的藤类。
陆知序和晏行川婚纱照的摄制地点是晏行川一早就定好的。
就在海城一中。
在学校里拍婚纱照这种事情,照正常情况看,应该是很难得到校方同意的。
但陆知序和晏行川毕竟是一中知名校友,晏行川本人还曾给母校捐过一栋楼,再加上他们拍婚纱照的日子又定在假日,所以校方斟酌良久,最终还是同意了。
一组两百张的婚纱照拍了足足九个小时,陆知序和晏行川一共换了四套衣服。
他们穿着学生时代的校服在操场上相拥,穿着白衬衫和白色连衣裙在教室里对视,也穿着西装和衣摆长长的婚纱在树影下接吻。
初夏的阳光透过空气中的尘埃静静折射在他们脸上,如同某段蛰伏已久的旧时光。
两百张婚纱照最后只被洗了八十张出来,陆知序和晏行川一致决定,将他们被摄影于操场上的某张照片挂在卧室里。
那张照片是随行摄像抓拍的。
红白相间的塑胶跑道上,穿着中袖衬衣和百褶裙的陆知序略微低眉,以一种半摔倒下去的姿势坐在地上,她面前,额发在风中稍显凌乱的晏行川正半跪着将她抱在怀里。
陆知序和晏行川的姿态十分亲密,不只是新婚夫妻的亲密,还是彼此在对方人生中从未离去的亲密。
他们头顶,蔚蓝色的天空如海一般沉静。
他们身后,很久没割过的、茂盛生长的草坪正泛出某种别样的生机。
以十年为单位的时空巧妙地交织在了一起,落于陆知序和晏行川相拥的那个瞬间。
十来年前,十七岁的晏行川放弃了他即将到手的三千米冠军,越过无数人群,紧紧抱住了受伤的陆知序。
十来年后,二十八岁的晏行川故地重游,再次抱住了他一直想抱住的一切。
拍完婚纱照后,整套婚礼的流程就只剩下请亲朋好友来家里吃饭了。
晏行川新买的那套房子的餐厅并不大,长方形的餐桌即使全拉出来,至多也只能坐下八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