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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山月无声地抿了抿唇,周佞陷入回忆的目光与缓叙的语气都太烫,烫得关山月心尖颤颤。
    “阿月啊。”周佞轻声,“从当初第一眼看见你开始,我就再也没看见过别人。”
    一直都是你。
    步步为营、蓄意接近的反而是我。
    沉默半晌,关山月终是开口,问出了久压心底的话:“我走的时候,你真的,一次都没有怨过我么?”
    周佞定定地看人一眼,他收紧了相握的手,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
    “我只是在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你。”
    关山月眸光微闪。
    “我知道,从小到大,你都觉得自己是不被爱的那个,你不会爱人,也不想交付给别人爱。”周佞说得很轻,似乎揉着寒冬的风,吐出的却是暖意,“可是阿月,从一开始,我就没奢望过你来爱我。”
    “你不要觉得不对等,不要觉得对我不公平,因为我的爱也并不纯粹——”
    “阿月,是你的出现填补了我人生的缺失,是我在汲取爱你的力量而生,卑劣的那个,一直都是我啊。”
    所以你有没有如同我爱你一样爱我,根本就没有关系。
    周佞就像是掉在世界边缘的偷愉者,他张扬恣意,实际灵魂却寡淡至极、总敛言,沉默时像喃吟暮春诗,神色太空泛、太淡。
    而在周朝家看见关山月的第一眼,那一点孱弱微火以心脏为源仗着风势蹿腾、心动一点就着,就像是溺水的人,贪婪地不放过一丝生机。
    关山月沉默,却好像在在周佞温柔的面色中渐渐红了眼眶:“可是,我又何尝不是呢?”
    她轻声道。
    关山月自懂事起,最先教会她的不是爱,不是恨,是灰色地带——她的父母言传身教,亲身告诉她爱会消逝、会降温、会终有一日乏乏无味。
    物质富足,精神匮乏,于是关山月叛骨生的早、埋得也深,是带着痛来的、无声潜藏。
    关山月轻声,红色燃烧了半边天空,追赶白日的残阳缓缓爬过眼前周佞的侧脸: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的啊,周佞。”
    她淡淡笑了,难得低头,靠在了周佞的肩上,再续一句:“这个世界上,好像真的,没有比你更爱我的人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周佞更爱关山月的人了。
    周佞的出现于关山月而言,是她漫长等待里的一束光,后来也成了她绝望时的救赎,像天降之神一样拉她上岸。
    没有谁更爱谁。
    因为周佞说:“我永远比你爱我要多一点。”
    他说,阿月,这是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事情。
    他们相互依偎,成了彼此世界中唯一的救赎与光明。
    沉默,沉默。
    忽然,周佞直起身,好像想到了点什么,他在关山月的目光中跳下了墙头,轻车熟路地在角落里找着点什么,片刻,他忽然从角落里掏出了点什么东西——
    然后关山月的眸光忽然顿住。
    那是一沓画纸。
    是她从前烦心的时候就独自一个人来这里画画、随手留下的画纸。
    周佞微微仰头,扯了个笑,只是笑得罕见地、露出了些许名为苦涩的意味:
    “你在加州的那五年,我时常会来这里。”
    “找不到抒意的方式……只能在你留下的画上写点东西了。”
    关山月的瞳孔猛地一缩,她只怔了一瞬,而后伸手,接住了周佞递来的一沓厚厚的画纸,画纸已经泛了黄。
    每张画纸的背面,都是熟悉的张扬的字迹,只是随着时间的推进,越来越趋于沉稳:
    【想你。】
    【很想你。】
    几乎每一张纸的背面,都是想你两个大字,直到最后的两张,墨黑的字体穿透了纸,牢牢地映在了上面:
    【我怕,控制不住我自己。】
    【阿月,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最后的一张,是陌生的画,是周佞用关山月留下的画笔,随手画的一幅——
    月亮。
    周佞就这么看着关山月,看着人眸底的震惊与愧意越来越明显,他笑了,开口,却是一片嘶哑:
    “你刚说的对,就说你真的很聪明呀,阿月——”
    “这个世界上,好像真的没有比我更爱你的人了。”
    我的爱自私,卑劣且沉重,从看见你的第一眼起,就在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汹涌的欲望,我想捆住你,想你身边只有我一个人——
    一遍遍地,在无人的深夜独自呢喃,与虚妄中的你絮道着其间所有的爱意。
    可是我不舍得。
    你是高高在上的天鹅,我像蒙了灰的落败乌鸦,裹挟去往昔的张扬劣性,人们说,谁在爱里都不值得被怜悯,都是一厢情愿和作茧自缚。
    “现在你看见的,已经是努力压抑、改正过后的我了,阿月。”
    我低头认真地找了好久好久,才从一片污浊之中捡出最干净的自己,来爱你。
    周佞笑得认真,眸底却是明晃晃的翻滚与隐晦的占有欲:
    “阿月,我会越来越好的。”
    “你永远不必回头,就站在我前面,让我追逐着你就好了啊。”
    关山月捏着画纸的手颤颤,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笑了,笑得眼前蒙了一层水雾,关山月跳下墙头,走到周佞跟前,敏锐地发现了他垂下的手也在抖。
    是将最底下那面撕破后的卑意。
    关山月垂眸,牵住了周佞的手,再抬眼时只低低地嗔了一句,声线却是不稳:
    “周佞。”
    她笑中带泪,说:
    “哪儿有你这样的人啊?”
    一步一步,算准了进入我的世界,将我从泥泞中拉起,可现在却来告诉我,其实一直在泥潭中仰望的人是你,其实你也满身泥泞,只是藏好了,才来抱我。
    关山月就这么看着周佞,仰着头,夕阳的余晖给她棕褐色的瞳孔镀上一层浅亮的橙红,她开腔,又重复一句,更为颤颤:
    “哪有你这么傻的人啊?”
    周佞静立半晌,终是笑着,却像微叹,他伸手,轻轻抚上关山月的脸,摩挲着,视若珍宝,近乎虔诚:
    “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关山月轻声:“什么心理准备?”
    周佞摸了摸她的发顶,然后温柔地将人拉入了怀中:
    “永远将你自己摆在第一位,阿月——”
    “不然,我会发疯。”
    如果神明不佑,如果光明晦暗,在苦海之中,关山月,我来渡你。
    只求你,在我身边。
    灵魂躲在皮囊后面,周佞将关山月抱得紧紧,关山月也辨不出是淤积着苦恨还是酸涩上反,只知道自己眼周被雾气烧得发烫。
    不知过了多久,被拥在怀里的关山月轻柔且坚定地应了声:
    “一定。”
    周佞的心脏胀到极致,他好像想说些什么,尾调烫在喉舌在唇角滚过三巡,却始终说不出口。
    于是周佞低头,用行动证明一切。
    然后他们拥吻,敲乱了被湖面吞噬的霞光,在眼下燎成一片滚烫的白汽。
    影子在日落里被拉得很长。
    可是以后的很多很多年,周佞都能守着他的山月,在每一个日落后,迎来新的日出了。
    “我爱你——”
    “真巧,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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