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妈妈已经见识过多次父子相争的结果,每次都令她胆战心惊,并且对定北侯的厌恶之意越来越深:“就算是让侯爷丢脸,世子也一定要小心自己。”
“我会的,妈妈放心!”
定北侯府的新年大宴摆在了初八,此次只有军中十来名将军及其家眷子女前来,外加幽州刺史及两名佐官与家属,邓利云石汝培等人也恰在其列。
苏溱溱迎了各家的夫人去了主厅,此次属于家宴,除了年轻相熟的公子小姐们在偏厅相聚,各将军及夫人皆在宴客的主厅同席,金守忠的身侧则一左一右坐着两位妾室。
苏溱溱内心呕的要死,但越是这种时候,她越不能输了气势,只能内心含悲面上带笑与相熟的夫人寒喧,借以让滟滟生出自卑之意。
宴席正式开始,席间众人皆向定北侯敬酒,又有定北侯向柴滔遥敬,顺便在席间敲定了两家儿女的婚期,就定在初春三月。
紧跟着便有人凑趣:“既然大公子婚期临近,世子也该说亲了吧?”
定北侯疼爱世子之名在外,当下笑的慈祥:“这孩子贪玩了些,这个年纪也该收收心了,我意欲与万将军结亲,只恐嫂夫人不同意,不如把世子叫过来让万夫人过过眼?”
为着世子的婚事,金守忠与万喻先后谈过三次,也不知道他最后为何想通了,竟然真的答应了,只道幼女的婚事不能自专,还要夫人也同意才能定下来。
苏溱溱年前未曾再见过万夫人,趁着新年宴客,索性由他出面询问。
万夫人被逼到火上烤,肚里暗骂丈夫不好在营里拒绝,就将这事儿推到她身上,谁人不知世子荒唐混帐,就算是长的一表人才又如何?
但有些话可不能当着金守忠的面说出来,不然无异于打脸,当下只能强笑道:“婚姻大事,总还要问过儿女们的意见吧?”她原意是想着叫女儿过来,就她女儿那个暴脾气,不等说完恐怕早都闹将起来了,小孩子家家也别指望着她顾忌侯爷的面子。
没想到金守忠错解了她的意思,还当是要问世子的意思,当下一迭声催着人去请世子。
一帮年轻人齐聚一堂,左边是儿郎们,右边摆着女郎们的席面,中间并无隔断,堂上联姻的消息传到这边,万芷柔先不干了,叉着腰站了起来,嫌弃道:“谁要嫁给世子?谁愿意嫁谁嫁,反正我不嫁!”
说着便要上主厅理论。
金不弃内心乐开了花,还压低了声音故意道:“芷柔姐姐,这下子你可就成我二嫂嫂了。”
万芷柔气的涨红了一张脸恨不得揍她:“谁是你二嫂嫂?”
金不语却不慌不忙站了起来,示意她:“万小姐稍安勿躁,女孩儿家闹到前厅去,总不太好看,待本世子过去处理。”
片刻之后,前面主厅传来爆炸性的消息——说是世子带着外室跟一对双生子去了主厅拒婚,侯爷差点气晕过去。
一帮年轻人顿时跟炸了锅似的闹将开来,邓利云拍桌大乐:“嘿,真有世子的,这招都想得到!”还问石汝培:“你说世子这外室跟私生子是真的还是假的?”
石汝培坏笑:“谁知道呢。”
金不畏与金不离没想到她竟然胆大包天,也不知道把老父亲气成了什么样儿,有心去主厅瞧一眼,但这帮年轻人也急需他们安抚招待,当下只能强忍着好奇心留下来。
唯有沈淙洲斟了一杯酒,不紧不慢喝了,唇边渐渐浮起一丝笑意。
作者有话说:
放存稿箱里发了,刚想起来看一眼发现……定的是六月二十五号,肯定是脑抽了!!!
这是五千字,还有五千下午六点前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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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半盏茶之前, 金不语从侯府大门外的马车里领进来一位年轻女子,怀里还抱着俩三岁左右的双生子。
双生子生的玉雪可爱,扎着一样的鬏鬏, 穿着一色的红色小袍子, 衣领与袖口还镶着白色的毛边, 犹如仙人座下的童子般喜庆可爱。
年轻妇人约莫二十岁左右,容貌娟秀, 还有点胆怯的样子,亦步亦趋跟在世子身后进了宴客的主厅。
主厅里都等着万夫人相看未来女婿,在座的诸人对世子的荒唐心知肚明,家里有女儿的都怕侯爷开口求亲, 唯独侯府前亲家窦夫人心怀恨意, 听说侯爷有心替世子求娶万芷柔, 内心不知道多雀跃。
世子荒唐,万芷柔跋扈, 可不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自从金不言与窦路和离之后, 起先她也觉得这门亲事和离的好, 侯爷的闺女就算是不生育,顶天了在后院里多磋磨几回, 可是再磋磨也不能磋磨出孙子来啊。
还好世子坚持要和离,可算是替他们窦家办了一件大好事儿。
世子的人前脚拉完嫁妆,后脚她便去佛前上了柱香, 求菩萨保佑她儿将来再娶一房定然是个好生养的。
也许是菩萨不管生子,拜完第二日她便请了媒婆上门, 细细将自家对未来媳妇的要求讲来, 哪知道媒婆面色古怪, 似有疑难之色, 虽然也向她推荐了几家女孩儿,不是将军的女儿便是幽州文官家里的女儿,可媒婆也说了:“您这样的人家求亲,哪里轮得到我们上门去提,两家通口气儿都有意了,小人跑跑腿也就是了。”
整个腊月,窦夫人都扑在为儿子提亲的路上,但连连走过好几家,莫不是被人婉拒,哪怕与他家来往密切的秦野将军家足足有三个适婚闺女,秦夫人也委婉表示:家里闺女年纪还小,不急不急。
您家里都十七八岁的闺女了,还不着急嫁?
当谁是傻子不成?!
窦夫人觉得事有蹊跷,最后派了身边的婆子细细去察问缘由,总算得知了如意馆之事。
——窦路羞于提起,而跟着他的人更不敢提小主子的是非,相好的人家听到风声细推敲竟也觉得世子荒唐归荒唐,可话好像没错。
窦路一屋子妻妾,连半个芽儿都没发出来,可不就是种子有问题吗?
金不言不生就算了,总不能凑巧一屋子女人都有问题吧?!
窦夫人听到此事,气的鼻子都差点歪了,连年都没过好,急于想要证明世子的话是错误的,甚至还怀疑,过去窦路房里的妾室通房们不能生,定然是金不言做了手脚!
狠毒的女人,自己不生也不让别人生!
不过现在好了,她滚出了窦家,剩下的妾室们断断不会再受人压制,想来抱孙有望。
窦夫人想明白其中关窍,召集了儿子房里的妾室通房训话,中心思想只有一个:生儿子!
妾室们听着老夫人的训话面面相觑——金大小姐性格宽厚,从不曾灌过她们绝子汤药之类的东西,窦路也往她们房里走的勤,她们倒是想生,可生不出来有什么办法?
窦夫人给儿子房里的妾室通房们开完生子动员大会,想想儿子的伤腿,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只恐伤了儿子的根本,只能再想办法物色未来儿媳妇。
金不语被禁足在家里读书的时候,窦路便躺在床上养伤,如今将将能下地,还不能久站久坐,侯府的宴席便没有参加。
窦夫人抱着看笑话的心情等着侯爷为世子定下万芷柔,加上万大将军爱护女儿的心情,几乎可以预见他去如意馆狠抽世子为女儿出气的日子为时不远了。
哪知道世子胆大包天,居然抱着一对双生子进了宴客的主厅,将那对双生子放下来,向堂上的定北侯介绍:“父亲,这是儿子的外室芸娘生的一双孩儿。”她指着左边的孩子说:“这是阳哥儿。”右边的孩子:“这是旭哥儿。”催促俩孩子:“阳儿旭儿,快跪下向你们的祖父行礼。”又拉过她身后娟秀的女子向定北侯介绍:“父亲,这是我的外室芸娘,趁着过年儿子带了她跟孩子们进府来向父亲请安。”
她这话说的理直气壮,好像还有点隐隐的炫耀之色,仿佛有外室还养出俩私生子是多了不起的事儿,半点不需要遮掩。
满厅死寂。
众人都被她这番行径给弄傻了,不少人心中暗想:世子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在外面寻欢作乐就算了,还弄出外室跟私生子!
弄出外室跟私生子就算了,这种丑事难道不该遮掩起来吗?
她趁着过年一股脑儿带回来,这是打谁的脸呢?
定北侯宛如被雷劈焦了一般黑着脸,好半天只知道喘着气狠狠瞪着下面的一家四口,生吃了她们的心思都有了。
——他这是作了什么孽啊?!
芸娘吓的扯着世子的袖子直往她身后躲,俩孩子还不大会看人脸色,规规矩矩跪下来,声音甜脆如桃,齐齐道:“孙儿见过祖父!”
父亲说过的,磕完了头说不定还有见面礼呢。
俩小人儿齐齐期待的瞅着上座的定北侯,可好半天祖父就跟被冻住了的冰雕似的,连个动静都没有。
俩小脑袋扭回来,失望的用眼神询问:说好的见面礼呢?
金不语摸摸鼻子,为定北侯的礼仪不过关而尴尬,压低了声音哄孩子们:“回头爹爹给你们补上。”
苏溱溱扭过头去,肚皮都快要笑破了,就怕遭人指摘,死死捂着帕子,还咳嗽两声以缓解肚里的笑意。
“看来不需要问我家柔儿的意思了。”万夫人冷着声音,脸上还有些挂不住,求亲成不成是一回事,可世子此举无异于在侮辱人。
窦夫人半是痛快半是含酸的想:世子没脑子就算了,放着万家大好的亲事不趋就,竟然还弄出了外室跟私生子,以后恐怕在幽州城内名声都要臭了,谁家还敢把女孩儿许了给他?
但再看看堂下跪着的一双玉雪可爱的孩儿,她又不无嫉妒的想,若她家路儿生出这样一双孩儿,她不知道得有多高兴。
世上之事偏偏不能尽如人意,想要孩子的没生出来,未成婚的偏偏弄出私生子。
其余诸人,粗疏如卜大将军,开席就喝了不少酒,此刻已是半醉,下意识夸道:“世子这一双孩儿生的聪慧乖巧,一看就是读书的料子。”他对读书人有执念,儿孙却俱不好此道,夸别人家孩子读书好就是最高的赞美。
金不语笑道:“大将军慧眼如炬,我这一双孩儿的确聪慧,虽未开蒙也已识得不少字了。”
卜大将军灌一口酒,真心实意的羡慕起世子的私生子:“那真是聪慧得很。我家那几个棒槌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料,让他们识几个字跟要了命似的。”
卜夫人尴尬的在食案下面使劲扯他的衣摆,就想让他少说几句,可卜大将军向来心直口快,且出身贫寒,对他来说婚生子还是私生子都是金家的血脉,况且又聪慧,半醉之下更不会考虑到定北侯的心情,大有准备与世子交流一番如何生出聪慧孩儿的架势——他年纪老大可以不予考虑,但儿子们正当壮年,努力一把也未必没有机会生出爱读书的聪慧孩儿。
“将军醉了,还是吃块肉吧。”卜夫人忍无可忍,一大块蹄髈塞住了卜大将军的嘴。
卜将军:“唔唔……”
有人瞧见了这边的动静,碍于盛怒之中的定北侯,只能低头偷笑。
金不语站在宴客厅里,无惧周围形形色色的眼光。当然赞赏的眼光极少,除了卜柱这种一根筋的,其余人等都下意识去瞧定北侯的脸色,互相用眼神交流眼前这件荒唐事儿。
幽州刺史邓淦想到常年与世子厮混的幼子,暗想这小子不会跟着世子有样学样也在外面置了外室吧?
他一头的酒意全都被吓了回去,已经在肚里计划好了给邓利云一顿好揍,且还要避着家里的老夫人,免得被亲娘坏了教子大计。
邓利云并不知自己已经遭到了池鱼之殃,还在偏厅笑的开怀。
比起气的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若非当着满堂宾客,此刻便要关起门来揍儿子的定北侯,万喻反而很冷静。
若是从前,定北侯提起两家结亲之事,他想也不想便要否决掉,可上次世子为亲姐抱不平大闹军营,甚至不惜得罪窦卓之后,他反而对世子略有改观。
——总算还没有烂到泥里,知道不计代价护着亲姐,也算有救。
没想到世子出乎意料搞出来个外室与私生子,还是在侯府的新年宴席之上。
“世子可知侯爷召你来所为何事?”
金不语将地上跪着的一双娇儿拉起来,连同外室一起拢在身后,与万喻对视:“去传话的人说的没错的话,父亲有意想同万家结亲。”
万喻更感到不可思议:“你是早先不知两家有结亲之意,只想带外室子进府呢,还是知道此事之后,临时起意想用外室子绝了两家结亲?”
“有区别吗?”金不语倒是颇有自知之明:“万大将军疼爱女儿,明知我荒唐不堪,难道还真愿意将令千金许配于我?”
“当然有区别。”万喻道。
定北侯顿时回过味来。
如果是为了回绝万家的亲事,她就是打了两家的脸,瞧不上万芷柔;可若是专为新年宴准备的礼物,那就是只针对他而来。
金不语道:“万小姐是个好姑娘,是我配不上她。她有大好前程,若是做了我的妻室,岂不是掉进了烂泥坑里?万将军也忍心?!”
多年来万喻从来没瞧得上世子,总觉得定北侯对世子溺爱太过,将她养废了,除了花天酒地担不起半点事儿,可是从金不言的和离到她今日拒婚,他却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世子若真是个糊涂的酒色之徒,对婚事理应不在乎,娶谁不是娶呢?她甚至可以跟窦路似的娶妻纳妾也不耽搁在外面寻欢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