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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造房子等事务并非荣、单二人亲自负责,而是府里惯用的管事。由于公孙府起自军功,许多事情是由公孙昂以前的家将、下属之前负责,本该专业负责的管事倒都靠后一步。
    这回得了机会,便卯足了劲儿要表现。没看见家将、旧部表现好的,这都发了么?家将们子侄都有差使领了,自己再不抓住机会,难道要等着被这些小东西排挤出去?分明老主人在的时候,主人学着掌家那阵儿,是我们跟主人更亲近的!不能被抢了饭碗!
    府中负责庶务的两位大管事简义、方保一合计,领了差使,连夜与几个自己的小弟们碰了一个头。隔天就拿出来一个方案给公孙佳,咱们先在城外建个试验用的。
    简义说的是:“京中造房牵涉颇多,不若在城外方面,一是地皮便宜,二是人工便宜,三是造得也快。造好了,先租出去,中间有什么事儿发生,以后在京中照办的时候可以提前有个数儿,总比京里出事再平事要方便。”
    公孙佳对这个不是很上心,她关注的是穷官儿穷文人,还说:“等京里的房子建好了,还用这个吗?”
    方保解释道:“非也非也,京里的房子还没建好呢,这个建得快,先赚他们一注钱。等建好了,他们也住惯了咱们的房子,样样方便,再给他们推荐城里的房子嘛!城外的也不闲着,毕竟还有不舍得住城里的。此外还有一些杂工、领件做活计的手艺人、行商……譬如做杂工的,主人家或许会有住处给他们,绝对不会舒坦了,哪家像咱们府里这么大方呢?他们也不免要有个住处的。城里居住他们负担不起的。这样,咱们把两层钱就都能赚了。”
    公孙佳心道,这倒也可以,就交给了他们去办。
    余盛拜师的时候,这事儿交给两位管事,余盛上了三天课,管事们一边收京中的地皮,一边在京外筹建一个新的住宅坊,连画图纸的匠人都找好了。这个是最容易的,他们是给公孙家办的事,公孙家是军功起身,这扎营的本事是有的。给这些人建的廉价的住房,也就跟简易的营房差不多。那图纸都是现成的,尤其是公孙佳提过的那种单身廉价房。
    虞清过来告状的时候,管事们已经将城外的地方敲定。他们在城外原来这些京外聚居区的附近,就近搞占了一片土地,地皮相比京内就非常的便宜。城内的地皮收购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元峥量体的时候,管事们已经开始召集民夫干活了。这个更省事,就在城外那群等着打零工的人里挑身强力壮的,工地就在聚居区的附近。
    等元峥穿上正经的男孩子的衣服的时候,城里地皮还没收购完,城外的地基都打了一半了。管事们力求表现,工程进度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儿。他们跟在军人手下,效率要求还挺高。公孙府的风范,赏罚都重。只要活计做得又快又好,工钱是给足的。拿足了工钱,工程进度自然也就快。
    城外进行得顺利,城内却出了点小麻烦。方保向公孙佳申请:“有两处是闹鬼的地方,怕盖好了房子他们不肯搬进来住。虽说穷比鬼可怕,可咱们的租金也不好低到给他们壮胆的地步。不如请高僧大德做个道场,花费虽然多些,却是一劳永逸。以后还可说是高僧开过光的地方,文思泉涌,官运亨通。”
    公孙佳冷哼了一声:“我是花钱的人吗?”
    您是啊。方保不敢接话。
    ~~~~~~倒叙完毕~~~~~
    方保自己就是个会抠钱的个性,他与简义也是二十年大浪淘沙剩在公孙府的。公孙佳学习家务有两年的时间,与他们俩打的交道不少,平时花钱是个钟家暴发户的作派,谈到“挣钱”,就受二人影响。在抠钱方面,公孙佳也算他俩半个学生。
    方保还在反省:就花一次钱啊,这还算亏吗?可比鬼宅租不上价划算呐!我这哪儿浪费钱了吗?还是有钱我没看见、没给它抠出来?
    直到里面由一个美艳的男装小侍女送出来一张纸:“主人让给方管事的。主人说,‘拿着,从打地基开始,就给我传出去!’”
    方保识字儿的,打开一看,惊了:“高明啊!”
    公孙佳这也是因为看了表哥那些“艳鬼”传闻,对男文人的癖好有了一次全新的了解。她之前是不知道这些东西的,现在看完了才算有所了解。
    方保拿到了这张纸,又有自己的发挥,拿艳鬼当卖点是可以的,但不能重点都落在艳鬼上,毕竟还是鬼故事、人还是怕鬼的。可以传这个,但是还要掺些别的东西。反正一句话,得把那些之前的厉鬼惨事,给它变一变,变得不那么吓人,佐以稍便宜一点的房租,就不愁没人来住了。最好将鬼宅这里归划为单身住所,男子阳气旺盛,既不怕鬼,又会对艳鬼感兴趣。
    高僧大德也不用请了,找人编点故事就行。做个宣传嘛!
    后来由于故事太逼真,被钟佑霖当成一种传闻说法与厉鬼的说法一道记下来,然后经过公孙佳的编辑,三个月后与钟佑霖疯狂赶出来的稿子们一起,经过筛选,成集出版。之后一房难求,那就是后话了。
    此时,方保去想着盖房传谣言。
    公孙佳则对元峥道:“叫普贤奴来。”混账东西该打了!
    第45章 打手
    危机感、第六感这种东西, 余盛是没有了。
    他还在哼着歌儿写他的作业。虞清接管了他之后,课业陡然重了许多。每天要背课文,抄写课本, 练字。都安排得紧紧的。虞清还给公孙佳建议:“君子六艺, 余盛也需要习些武艺, 比如骑射。在下不擅长骑射, 还要府上操心。”
    余盛想上体育课, 但是公孙佳认为他还小,学骑马也不安全,射箭可以学, 但不用这么早。然后背完半本书再考虑。反正无论是公孙家还是余家,教他武艺的人是不会少的。
    公孙佳认为,余盛这货来历可疑、看起来不大靠谱, 武艺就先不要培养了,免得他惹祸连累家人。什么时候将他整治得服服帖帖,再训他的真本事。
    余盛很听金大腿的话, 苦着脸写作业, 写着写着就哼“小白菜”的调子,这歌他也唱不全, 来来回回就那两句。
    胡乱划拉完了作业, 余盛抻了抻懒腰, 不打算马上就背书。背那些什么狗逼封建糟粕, 简直要人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他举高了双手,张大了嘴巴,正在作投降状的时候,元峥来了。
    余盛赶紧闭上了嘴、放下了手:“唔唔,阿静姐姐!”
    元峥道:“小郎君, 主人叫你过去。”
    余盛机灵劲儿来了,一把薅起自己写的字,小碎步跑到了元峥身边:“阿静姐姐,阿姨是要查我的功课吗?”
    元峥道:“不知道,请。”
    碧桃有点担心,她看得出来自家小郎君最近有点飘,飘得让人想打,小声问元峥:“阿静,有什么事吗?”
    元峥对碧桃还客气些,说:“主人没有讲。”
    主仆二人都有些忐忑,乖巧地到了公孙佳的房里。
    公孙佳正在窗下的榻上坐着,手里拎着一本书,进入二月,天气转暖了一些,许多人家都已经不烧炭盘了,公孙佳身边却还用熏笼罩着一个,人倚在熏笼上。整个人闲散又舒适。
    “坐。”
    余盛爬到她身边坐下了:“嘿嘿,阿姨,你看,我写的!”
    公孙佳扫了一眼,说:“丑。”
    余盛蔫儿了:“我、我才学写嘛。”
    公孙佳道:“你与先生淘气了?”
    “啊?”
    “人人平等?”公孙佳吐出四个字,炸在了余盛耳边。
    坏了!当时口嗨没注意,说秃噜嘴了!余盛想补救,赶紧说:“人和人的灵魂是平等的,没有高低之分。比如毅力,比如情操。其实,旁的方面也一样嘛,比如时间,谁的一天也不比别人多出一刻来……”
    公孙佳耐心地听着,心里分析着“余盛”的理论,偶尔问一句:“所以呢?”
    两人说了一长串儿,开始阿姜等人还很惊讶,后来渐渐听不明白了。就能听得半懂的这一点,她们也没觉得余盛这话有道理。平什么等呀?她们跟主人平等?那人家投胎好咱们有什么办?咱们干活比外头粗使的丫头上心用力才有这待遇,您要我们这干得多的跟干得少的拿一样的月钱?凭什么呀?阿姜等人当余盛是个傻货。
    最难过的是碧桃,几乎就想问“您都知道谁的一天都是一样长的,怎么不用功?弄到学业还不如阿静?你们在这上头都快不平等了!”
    元峥比他们多跟了一阵儿,接下来也跟不上趟了。总觉得这小郎君说的昏话挺多的,越讲越没溜儿。就不说别的了,这蠢货自己使奴唤婢,然后说“平等”?要老子给你平等的跪下吗?他要不是有这层身份约束着,早把余盛打一顿了!
    于是丫环们翻白眼看天,元峥垂下眼看地,都在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算了,他是主人的外甥,是小郎君,是个小傻子。能口头甜哄人开心,也不怎么作践人,足够了。旁的人,咱们得自己有点主心骨。
    公孙佳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就知道他们没把余盛的话放在心里。说话想让人当真,就先得有点真本事。余盛这货,他有什么?他说的这些,一点可行性都没有。公孙佳说,好好做事,达标给你升职,就真能升。余盛说的这些,简直就像在说“你造反,造反成了就能当皇帝了”,真能当皇帝的,不用你说他也会这么干、他还知道需要怎么干才能成功,当不上的,你这么撺掇他们、又不给他们办法,就是让他们去送死,还是全家出殡的死法。
    “哎……”公孙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还是当着她的面,没避开奴婢就说平等。这是当着皇帝的面,怂恿宦官造反呀……
    余盛说得特别酣畅淋漓,自从穿越以来,他从来没有与人聊得这么痛快过。平等、自由、关系、个性,权利义务,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制度等等。金大腿好像都听懂了!而且问的问题都很深奥,像是他的政治老师在发问一样。
    果然,小姨妈就是小姨妈,哪怕是个魔改剧,她也依然是智商的天花板,战斗力的计量器!余盛到最后搜肠刮肚也说不出新词儿来了,他离中考太久了,五六年来完全没有巩固知识,全是在忘。
    心里恨恨地骂,不是说只有高考过后进入大学的老年人才会开始健忘的吗?他一个正在壮年的十五岁美少年,居然忘了好多东西,真是见鬼了!可恶!耽误了他跟小姨妈展现自己的才学,进而影响历史进程!
    公孙佳心道:十五岁,不能再多了。这些玩艺儿像是从哪本书里读来的,不,他不大读得进书,应该是被师长硬灌进脑子里的,还学忘了好些东西,且学得很浅,背后的微言大义这小傻子都还没理解,自然也无法说出来给我听。心智顶多是八郎现在的程度,绝不超过八郎。能学这么些东西,年纪不应该太小,至少是元峥的年纪。九到十五岁之间。不对,他学得不如元峥用心,应该再多花几年,十二、三岁到十五岁之间吧。
    能学这许多东西,都是成套的,虽然有昏悖狂乱之语,其中也不乏有亮点的观点,这套理论应该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并且可以自洽。如果照他说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他的生活的条件应该不错,生活在一个截然不同的环境里。只有天下大同,才能养出这样的傻子。
    佛说,三千世界,他应该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他的那个世界应该是很平和的吧。
    对经史并不通晓,可见他那个世界与我这个世界并不很一样。还是书读得少了!让他多背经史,对他有好处!
    对我又没有戒心,可见周围的人都很友善,将他惯成了傻子。没挨过现实的教训。
    说的话有些很新鲜,也很有启发,只可惜这货上辈子一定也不是个好学生,上课也是打瞌睡,下课也是不认真背书写作业的,以致现在想让他多说一点,多点启发,他都说不出来!废物!
    好的,这货不是威胁。
    公孙佳道:“还有呢?”
    没了,真没了,肚里的货都倒完了,再也没啥好显摆的了。再显摆就是显摆火药配方烧玻璃了!那个等他今晚回去回忆回忆,看能不能从记忆的角落里把初中化学给搞出来!初三好像有烧水泥的反应?化学方程式是什么来着?
    公孙佳看着愚蠢的外甥,心中一叹。看来姐姐是指望不上这个傻子了,也罢,只要他能继续逗姐姐开心,就留着吧。不过——
    “认真背书。”公孙佳敏锐地感觉到,余盛在讨好她,这种讨好很奇怪,联系起他对虞清的反应等等,公孙佳不得不有另外的猜测。在猜测成形之前,她不介意好好利用余盛对自己的讨好和畏惧。
    余盛没想到说了这么多,还得背书,苦兮兮地抬起头想抗议。公孙佳平静地回望,也没有生气,也不像要打他,但他就是怂了,怂怂地说:“好。”
    公孙佳道:“要听先生的话,他是很好的人。”
    “是!我知道的!”余盛忘了虞清是个忠臣孝子,课本里背的作者简介又回来了,“我会好好上学的。”
    “乖,明天我去看你。回去背书吧。”
    “好!”小姨妈好声好气跟他说两句话,余盛又忘了之前的沮丧,跳起来保证,自己一定好好读书。之后小声说,自己不是不努力,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小姨妈温柔极了,对他说:“这个我来想办法,你做好你自己就行啦。”
    妈妈!她对我真的太好了!
    余盛开心地要回去,临走前看了一眼元峥,还是希望漂亮小姐姐能够一起走的。公孙佳道:“他还有差使,你先回去。”
    “哦,好。”
    ~~~~~~~~~
    不知道为什么,元峥就觉得公孙佳现在的心情比刚才稍好了一点,这是一种奇怪的直觉,且无迹可循,但是莫名的,就觉得公孙佳没有刚才绷得紧了。
    他垂手站着,等着公孙佳的吩咐。他有时也会猜公孙佳的想法,以期更好的完全任务,但是对公孙佳的信任却是越来越坚定,无法动摇。她有事要吩咐,他做就好了,一定没错的。
    公孙佳对阿姜道:“把昨天收的黑盒子拿来。”
    阿姜去取了只黑色的盒子来,拿到公孙佳面前,打开了,亮给她看。元峥就站在旁边,瞄了一眼,里面是两排六只造型各异的小银冠。下面每季都定期给公孙佳进上来种种衣饰配件、日常所需,不管她用不用,该供奉的还得供奉,都做工精美。
    近来守孝,饰品里银器就多了些。公孙佳左右看看元峥,招招手:“过来。”随手挑了一顶錾着莲花纹的小银冠在他头上比划了一下。元峥低着头,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公孙佳道:“就这个了,明天戴它。”
    “啊?”
    “唔,衣服就不衬了,把我那件衣裳给他。”
    那是一件公孙佳挺喜欢的男装,就穿了一次,因为太喜欢,就留下来闲着没事儿看看。银冠配奴仆的衣服就违和,配公孙佳小时候的旧衣就比较搭了。
    元峥的耳朵慢慢慢慢地红了。阿青在背后戳了一下,她有点羡慕嫉妒,恨倒是还没有,只是觉得阿静这货运气也太好了!怎么就能入了主人的法眼了呢?
    阿姜隐约能猜到一点儿,因为元峥这些日子读书也不错,表现也很好,也不多事,他还是个男孩子。又曾做过公孙家的家奴,道义上不能背主,以后扶植他出仕也不是没有可能。谁家主人遇到这样合适的人,都会顺手栽培一二。
    这么一想,对元峥这样优待就很有道理了。
    她轻轻推了元峥一下:“谢赏啊。”
    元峥居然跪下来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头,公孙佳道:“又不贵重,不必大礼,起来吧。明天上课,穿衣戴冠,带上你的针线包。”
    元峥整张脸都红了起来,他在公孙佳面前是个男孩子呀,让她知道自己学针线,这个,那个,虽然是为了搪塞余盛的借口,可也有些不太好意思。
    回到西厢,元峥红着脸,将衣服穿在身上试了一下。照了照镜子,他的镜子不大,只有小小一方,只能照着小半个身形。看起来真是个俏姑娘。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长大,能有点男子汉的样子就好了。
    元峥胡思乱想了一阵儿,将衣服收好,把针线包翻了出来,与书本文具一起打了一个大大的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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