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落霞岛愿意和天玄宗结盟,就连乐家这边,也递出了橄榄枝。当然,乐家其实早就有这种想法,只是叶朝归一直没有答应罢了。
如今的天玄宗,真的是不一样了。
在真正和妖族开战之前,几乎没有任何一家势力,看好天玄宗。大家对于天玄宗最好的预计,也不过是两败俱伤罢了。大家都认为,就算天玄宗能够挡得下妖族北上,自身肯定也会实力大跌。
可谁又能想到,先后几年的大战之后,天玄宗的中低端力量,虽然折损了许多,但是真正的高端力量,却几乎没有多少折损!
所谓中低端力量,其实是指周天境和周天境以下的修者。当然,一些顶尖的周天境高手,乃至封号真人层次的高手,也是可以算作高端战力的。对于像天玄宗这样的顶尖大势力来说,中低端战力,当然很重要,但其实可以迅速弥补。
就比如说,当年天玄宗刚刚收复云莽的时候,整个云莽修炼界才多少修者?就连很多小城,甚至都还被成群结队的妖兽群占领着。可是再看看现在?才过了堪堪八十年而已,如今的云莽,人口数量已经可以达到云莽天灾之前的七成了。
人族,论生育能力,虽然不如那些真正的低阶妖族那么恐怖,但如果资源充足,真的允许放开了生的话,那增长速度也是很恐怖的。当然,增长到一定程度之后,也会变得缓慢。因为一个修炼界就那么大,承载能力也是有上限的。以云莽为例,能够承载的上限,也就是云莽天灾之前那么多而已。
相比之下,高端战力想要培养,时间相对来说可就更长了。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虽说天玄宗刚刚经历过和妖族的血腥战斗。但大家普遍认为,最多十年五年,天玄宗就能恢复到当初开战之前的程度。再往后,甚至还能有所增长!
这可就可怕了。
“如此大事,叔您还是找我师父谈的好。”
卫易故意露出一抹可惜之色,故作遗憾道:“我其实也想过,我们双方能够联合。别的不说,只要我们联合,还怕大离干什么啊?可是这种事情,我说了真的不算,只有我师父才能拍板。”
卫易这话倒也没错。
在天玄宗内,叶朝归完全就是一言九鼎。虽说按照规矩,如果诸脉首席长老,统一反对掌门的决定,也能起到效果。但实际上,除了当初卫易继承万劫塔那一次之外,后来叶朝归正式继承掌门以后,还从来没有启动过这种诸脉长老投票制度。
这既是大家为了维护掌门的权威,也是叶朝归自身意志在宗门内部的体现。
天玄宗的事情,完全就是叶朝归一个人说了算的。
不过,说到这里,卫易却是也有些奇怪。因为之前叶朝归就曾明确说过,天玄宗的底线,就是绝对不能和乐家结盟。互通有无可以,开辟商路做生意更是支持,但结盟是绝对不行的。不光现在不行,将来也不行。叶朝归当时甚至说出了,哪怕天玄宗再经历一次云莽天灾,甚至真的传承断绝,也绝不能和北方四界结盟。
至于原因,叶朝归则从未说明过。
这就很奇怪了。
至少卫易想不通。
对于卫易的回答,乐北亭却只是哈哈一笑。
“叔当然知道,现在天玄宗是你师父说了算。不过,这也无妨。他日你回去之后,多跟你师父念叨念叨,说不定你师父就同意了。很多事情,总是事在人为嘛!”
接下来,乐北亭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而是话题一转,聊起了一些远东趣事。如此,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
“叔,我其实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您。”
聊到某处之后,卫易忽然稍稍正色。见到卫易这份表情后,乐北亭则是爽快道:“随便问,当然,你要是问当年叔逛没逛过青楼,这叔可不会告诉你。”
说罢,乐北亭还朝身旁那位始终正襟危坐的宝静和尚,瞥了一眼。
卫易不禁莞尔。
“叔,我想问您,当年那位号称人妖两族天机术第一的姚先生,您是否见过?”
此话一出,乐北亭顿时一愣。
不光乐北亭愣住,就连乐桓和旁边一直没有任何表情的宝静师傅,也微微变色。
“见过。”
半晌之后,乐北亭似乎想了许多,最终还是长出一口气,轻声道:“不光见过,还很熟。”
“当年我不过一介流匪,有一次带人外出抢东西,路上碰上了一位算命先生。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把那位算命先生带回了山,让他帮忙算账,叫兄弟们认字。这位先生,曾和我们在一起待了两年,现在回想起来,和他相处所学的东西,实在是受用终生。”
乐北亭似乎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往事,目光渐渐变得悠远:“两年之后,有次下山之后,回来的时候,发现先生已经没了。当时我以为,他是见我们不在,直接逃走了。出于这两年的情分,也就没多在意。但是……”
“后来我逐渐高升,成为远东将军以后,才渐渐通过一些蛛丝马迹,猜出了他的身份!”
“如果没有和姚先生的那些年相处,我自问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走到今天的。”
果然!
卫易微微眯起眼,想到了很多东西。
远东这些年的变化,背后果然和姚老头有关!
“其实,不光如此。”
从见面开始,始终一言不发的宝静和尚,忽然开口道:“其实,当年我外出游历天下的时候,也曾遇到过姚先生。甚至还曾与其辩佛数日。那场辩佛,对我亦是影响颇大。”
连宝静和尚,当年都曾受到过姚老头的影响?!
卫易忽然问道:“敢问宝静师傅,当今的珈蓝寺新任主持,恒秀师傅,您是否认识?”
“认识。”
宝静和尚略微思考之后,竟是直接道:“他前世是我师父。”
饶是卫易这些年饱经沧桑,在听到这个答案之后,也不禁目瞪口呆。
恒秀是转世禅修这件事,被西漠视为高度机密。就算是天玄宗,也只查出疑似二字而已。但是今日,宝静和尚却当着自己的面,明明白白的告诉了自己。
宝静和尚的师父?
卫易想了想之后,很快就回忆起来,宝静和尚的师父,是当年珈蓝寺净土一脉的解空大师。前世巅峰之时,便是纯阳修为的一尊佛。天玄宗确实也怀疑过,恒秀是解空大师的转世身。因为解空大师坐化的时间,和恒秀和尚的年龄实在是太过接近,只是一直没有明确的证据。
“而且,我知道,姚先生和我师父,亦有些关系。昔日我师父曾深入研究过禅修的轮回转世之法,还曾和姚先生深入交流过。后来,那家伙更是通过我师父的只言片语,推测出了完整的禅修转世之法,实在是可怕。自珈蓝寺建立以来,禅修转世之法,就是真正的不传之秘。只是没想到,当时竟然被一个天机士给推演出来了。”
卫易忽然长长出了一口气。
对上了!
很多事情,都对上了。
昔日姚老头从还未曾转世的解空大师那里,拿到了转世之法后,交给了那位落霞岛前代掌门。姚老头给落霞岛前代掌门的,未必是禅修手上的那种转世之法的原本。毕竟,那种法子,只有禅修才能施展。不过,如果是姚老头的话,说他能够对这种法子做些变化,帮助落霞岛前代掌门转世的话,卫易一点都不意外。
然后,为了转世,落霞岛的那位前代掌门,不得不找一位经历和自己高度相似的女子,最后就找到了谢弦歌。而如果沿谢弦歌那条线倒推的话,则不难发现,当年谢弦歌的老爹谢希年,之所以会远赴咸安城,公开提出那云道建造之法,背后似乎也有姚老头的影子。
这样算起来的话,如今谢弦歌的境遇,几乎可以说是姚老头一手造就的。
是巧合吗?
卫易觉得不大可能。
至于他自己,那就更别说了。这些年卫易的几场重要机缘,背后似乎也都有姚老头在推波助澜。如果没有姚老头的存在,卫易相信,自己绝对走不到今天。
天玄宗、落霞岛、西漠的珈蓝寺,都有姚老头的影子。
远东、咸安城、冰原,似乎也不例外。
卫易这些年一直在不断搜集和姚老头有关的事情,发现姚老头真的是布置出一张大网,将整个修真界,都包含在了其中。
妖族那边?好像也差不多。毕竟,当年那场咸安城仙战,就是姚老头直接造成的。而当时妖族的五件极道仙兵,之所以会赶来,也是因为姚老头的原因。
云莽天灾,背后更是直接出现了姚老头的身影。
太可怕了。
宝静和尚的这番话,一般人或许会觉得匪夷所思,更不明白话里的前因后果。但乐北亭略微想了想之后,却从中咂摸出许多滋味。
“其实,这些年我也觉得,身后好像一直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着我向前走。我也曾发现,这背后有姚先生的一些痕迹。今日让你们这么一说,我倒真的觉得,或许当今的局面,真的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我觉得,如果说,当世还有人能够知道姚先生的谋划的话,那应该只有两个人了。”
“两个人?”
卫易顿时眼前一亮,不由好奇起来。
“一个是咸安城那位钦天院院首孙康。他是当年姚先生的大弟子,号称是天机术最接近姚先生的人。我昔日亦算是大离的下属,自然知道一些隐秘。比如,当年姚先生出走咸安城的时候,孙康似乎也想要跟随。但是最终,姚先生却将他留在了咸安城,而且大离还紧接着便任命他为新的钦天院院首。”
“至于另外一个……”
乐北亭忽然看向卫易,笑道:“另外一个,应该就是你师父了。”
“我师父?”
卫易是真的没想到,乐北亭竟然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他更想不明白,为何在姚老头眼里,自家师父会是那个唯二之人当中的一个。
“说到底,你还是太小瞧你师父的智慧了。”乐北亭笑着摇了摇头,道:“别看你是他唯一的弟子,但要说对他的了解,真正能明白你师父到底有多恐怖的,两座天下,恐怕都不超过一手之数。恰好,我算其中之一,你肯定不算。”
“你师父真正的恐怖之处,不在于他的修为战力,而是他的布局能力。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天玄宗经历一场云莽天灾之后,会在短短百年之内,再次复兴。而且如今还能坐拥两界,更战败了妖族。”
乐北亭忽然笑容玩味道:“有些东西,和修为无关,关键是脑子。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师父应该已经在两江、潇湘这两界,布置了大量的后手。一旦这些后手爆发的话,天玄宗或许会轻而易举的拿下这两界,对不对?当然,我想你应该知道有这个计划,但却不知道到底有哪些后手。”
卫易顿时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但心里却感到十分恐惧。
因为乐北亭说的,根本就是事实。
“算了,既然你不愿承认,我也懒得去让你承认。不过,你们天玄宗若是能拿下两江、潇湘这两界,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大离会进一步被削弱,如果再丢掉这两界的话,老子还怕他作甚?”
“所以啊,话又说回来的!你真的要好好考虑一下。如果我们双方联手的话,灭了大离,完全可以平分天下。再之后,你和二狗子,可以先后证道,缔造万世不拔之基业。冰雪神殿的那边,一直向往的那个世间秩序,就可以在你们手上实现了。”
乐桓?证道??
卫易不傻。
当乐北亭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卫易就瞬间联想到,昔日在幽冥之海最深处,那位冰雪神殿殿主东连对自己所说的话。
世间,有第二个修行神力之人。
听乐北亭这意思,难道,乐桓就是第二个修行神力的修者?
“算了,这些,不该我说。等到了冰原之后,殿主自然会和你说明白。你只需要知道,我们不会是你的敌人,这就够了。”
乐北亭忽然冷哼一声。
“妈巴子的,老子这些年提心吊胆,玩了命的往上爬,玩了命的想要扩大地盘,谁都以为老子是为了自己的野心。有几人能明白,老子其实不过是想为了保命,为了让自己身边这些人活得更好些罢了!”
卫易抬头望向夜空中那轮明月。
不知何时,月亮也已经要落下。守过夜的人都知道,月亮落下去之后,便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
但再之后,就是新的一天了。
朝阳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