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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代有才人出。
    偌大的修真界,没人能说清楚,每年到底有多少年轻天才涌现。二十年时间,足够各大势力的年轻首徒,换上两三茬。也足够那些后起之秀,将前辈们拍在沙滩上。
    各领风骚。
    闻道院今日恰逢一年一度的曲水流觞盛会。和往年一样,咸安城各大家族纷纷前来观礼,借此机会吸纳一些人才。只是最近这二十年来,大家对这些闻道院学子们开出的价码,却一直在不断下降。
    不是单独某一家如此。
    而是几乎所有家族,包括那些大离官方势力,皆是如此。
    这倒不是这些大势力如今不重视这些优秀的年轻人,委实是最近这些年来,各家都把主要精力,放在提升实际力量上面。天才当然很好,但问题是天才始终只是天才,想要培养的话,就需要花费大量的资源。
    以往,各大势力为了传承,总是会呈梯度性的培养人才。一部分资源拿来供养强者,另一部分用以增强底蕴,培养天才。其实,培养天才的这部分资源,就是在增加一个势力的底蕴。因为天才在很多年之后,确实有很大可能成为真正的顶尖人才,哪怕一百个里面出一个,那也值了。
    但是现在,真的不行。
    几乎所有的大势力,都在全力以赴,提升自己的真正的力量。至于梯度,难免就要倾斜很多。那些大家族大势力,不是不明白涸泽而渔的道理。只是当下这个大争之世当中,大离目前又是这样的处境,谁都说不好,未来会怎么样。
    别说一百年之后,就连十年之后会如何,都说不清。也许明天,北方就会传来消息,大离和冰原纷争再起,大战再开。或者南边的天玄宗、落霞岛、两剑山几家,同样和大离开始死战。
    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是优先培养高手最为重要。至于以后……那就以后再说吧!
    各大势力都明白,从乾安三十八年那场仙战开始算起,迄今已经过去了正好百年时间,也就是说,最多再有百年时间,当年银月妖圣陨落造成的天道压制,便会彻底散开。一旦那个时间点到来,就将会真正决定,谁才是未来万年真正的天下共主。若是妖族的话,那以后说不定也就没有什么修真界了。
    既然百年之后,自家势力是否还能存在,都是个未知数。培养天才一事,自然可以放后许多了。
    不过,今日这场盛会,却因为一个人的突然到来,让各大势力都纷纷侧目。大家对于这个人的出现,几乎比整个盛会的所有才子都更为瞩目。
    大离四大名将之一,留川王,中州将军,中州北境防线掌控者,大离最精锐的原字部统帅,内阁第六辅臣,返虚高手……
    离景原。
    那些头衔,每一个拿出来,都足以震慑一方。而当这些头衔,齐聚于一人头上的时候,可想而知,这个人的权势,该可怕到何等地步。
    真正的权势滔天!
    在过往这二十年里,离景原一直坐镇中州北线,多次击退冰原方面的骚扰,战功彪炳。后来皇帝陛下又陆续加封其为中州将军,特准其入内阁。尤其是后者,虽然内阁阁臣之位,千年来都只有六人之数,离景原只能算是敬佩末座。但以他的年龄和资历,而且是名将身份进入内阁,这其中的意义,可就太多了。
    千年以来,离景原是第二个以战将身份进入内阁的阁臣,更是第一个以返虚修者的身份进入内阁的阁臣。
    离景原的到来,让今日这些参加盛会的闻道院学子,更加兴奋。如今谁不知道,这位留川王是何等的权势惊人?若是能够被他看中,招入麾下重用的话,那以后就真的是前途无量了。
    而在看台之下的另一方,在学院观看区域的那边,离洛只是远远朝看台上望了一眼,便重新看向下面的那些学子。
    “你爹都来了,也不过去打个招呼?”
    苗夫子注意到离洛的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轻轻笑着询问起来。
    “不了。”离洛摇了摇头,道:“我爹做事,一般都有缘由。今日他既然难得参加了这场曲水流觞的盛会,肯定是有自己的考虑。我过去,会打扰到他。”
    苗夫子点了点头,但随即又笑着摇了摇头。
    都说自己是个怪人,可离洛这个小家伙,何尝不是怪人?
    而且是怪到家了。
    在闻道院的同期学子们看来,离洛恐怕就是一个奇葩。当年的离洛,本是闻道院最优秀的年轻学员之一,被无数年轻女学员仰慕。自家老爹又是权势滔天的留川王,就算放眼整个闻道院,似乎也找不出来比他家世更硬的二代子弟了。
    但是,后来的离洛,既没有入朝为官,也没有进他爹的战部。而是一直留在了闻道院,做了一个助教。
    亲,你不知道,你这是在浪费自己的家世,浪费自己的修行天分吗?
    如果说,天底下的败家要分三六九等的话,那么离洛的这种表现,在大家眼中,无疑是败家中的第一等了。偏偏离洛本人对此,根本就不闻不问。留在闻道院之后,就踏踏实实跟在那个苗夫子屁股后面,做什么狗屁学问。
    于是,当年那些和离洛同期,原本奉离洛为恩主的学员们,也渐渐离他而去。没办法,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很多人愿意和你离洛交好,更多的还不是看在你那个权势滔天的老爹的面子?既然你既不打算入朝为官,也不打算去你爹的战部,甚至连修行都懒得修行,只会做什么狗屁学问,连份举荐都不帮我们,那我们为什么还要跟在你屁股后面捧着你?
    没点好处,谁搭理你?
    所以,最近这些年里,离洛在闻道院这边,也越发的籍籍无名。偶尔大家想起他,也只会说他的离景原的儿子。至于他做的那些学问,以及他昔日早早跻身周天境的天资,则渐渐无人提起。反倒是昔年和他同期的那些学子,很多都已经大放异彩,名声在外。
    “你呀!这些年也是挺不容易的。”
    苗夫子忽然感慨道:“以你的天分,你的家世,能够在闻道院踏踏实实待这么多年,委实是不易啊!我倒是很期待,某天当你真的走出这里的时候,你会让大家惊讶到什么程度?”
    离洛憨憨一笑,“老师说的哪里的话,我是真的讨厌那些勾心斗角,懒得去掺和那些事情。在院里安安心心做学问,多好?”
    苗夫子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伸手在桌面上不留痕迹的写下了一串名字。
    “还用我接着写下去?”苗夫子一连写了十多个名字之后,再次露出那种老狐狸式的笑容。离洛连忙告饶式的笑了起来,苗夫子这才罢手。
    这老狐狸,果真还是看出来了。
    苗夫子所写的这些名字,其实都是过往这些年里,闻道院里一些真正优秀的人才姓名。这些人,在闻道院的时候,未必多么出色,有可能是因为自身性格原因,也有可能是自己喜欢藏拙,当然也不乏那种曾笑傲闻道院的风云人物。但他们之间,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他们离开闻道院之后,几乎都去了离景原或者洛家治下的势力。
    离洛不禁长出一口气。
    自己这些年,是不是依然做的有些太明显了?
    但是仔细想想,离洛又觉得不会。因为苗夫子是和他朝夕相处,能够察觉到一些东西,自然也很正常。不过,苗夫子大概也只是察觉到了一点痕迹,对于真相,肯定一无所知。
    整个闻道院,也只有那位院首大人,才知道真正的实情。
    此时身在闻道院的离洛,其实并不是真身,而是一道离景原花了大代价帮他炼制出来的分身。至于他的真身,这些年则是一直呆在中州北境,参与和冰原的战斗。
    如今的离洛,其实已经跻身周天境五重天!而且,是那种极为恐怖的周天境五重天,可以轻易跨阶而战。哪怕正面对上周天境七重天,离洛也敢言不败。在战将领域,离洛更是极为出色。就连离景原这个老爹,都认为他将来有名将之资!
    当然,知道这个秘密的人,绝不超过一手之数。
    只是……
    离洛重新看向看台那边,看向哪怕身居大离无数顶尖权贵当中,依然可以身居核心主位的老爹。
    离洛,生于乾安三十八年,今年恰好百岁。
    而离景原在百岁的时候,已经跻身周天境八重天,并且率领战部,在潇湘修炼界杀出了‘小人屠’的称号。而且,离洛从出生开始,便已是享受最顶级的资源。这一点,离景原昔年可是万万比不上的。
    就算这样,依然要逊色老爹很多吗?
    离洛看向远处看台上的那个身影,在他心中,自家老爹就是自己最佩服的人,更是他最想超越的人。但是离洛知道,这注定比登天还难。
    没有人比离洛更清楚,如今的离景原,到底有多么恐怖。
    ……
    没有人知道,今日这场曲水流觞的盛会之后,身为留川王的离景原,并没有离开京城,而是入宫见了一次皇帝陛下。
    那一夜,在皇帝陛下的邀请之下,两人坐在太元殿门口的台阶上,喝了一整夜的酒。
    “那……以后就靠你了?”
    “嗯。”
    “景原,你知道朕有多羡慕你吗?”
    “额……”
    “真的,如果能让朕选的话,朕或许真的会选你这样的生活。能够率领战部,纵横天下,力扛大离的江山社稷,和自己喜欢的女子成家立业。回家之后,有人于黄昏之中,笑着等你。”
    “说实话,朕刚即位的时候,最忌惮的其实就是毅王叔,但最依仗的也是毅王叔。你知道吗,如今,朕对你也是这种感觉。”
    “但不管怎么说,该做的,朕都已经做了,后面的事情,就靠你了。”
    “好。”
    天亮之后,离景原大步走出宫城。
    走出大安门的那一刻,离景原忽然觉得,自己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
    咸安城,内宫。
    “娘,北方那边的布局,已经发动。我的死,会成为一个契机。如无意外,乐北亭必死无疑。”
    “景原的能力,我信得过,但是未来还是需要您去压制他。不过,您千万莫要压得太狠。若是大离以后有证道之人的话,我始终觉得,应该就是景原了。”
    “以后,宗训就交给您扶持了。”
    已经多年未曾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太后米氏,只是连续点头。没有悲伤,没有流泪,只是轻轻抚摸着离平的脸颊,就如同很多年以前,离平尚在襁褓当中一样。
    “娘知道,这些年你也累了,休息一下吧。后面的事情,交给娘就行。”
    “还有一件事,我希望娘千万要答应我。我死后,一定要将我与她合葬。我知道,娘您一直不喜欢她,但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
    “好,娘答应你。”
    这一日,离平又去了一趟后宫那座已经封锁了二十多年的宫阁,见到了那名曾愿按照家乡传统,为他点上一盏换命灯的女子。
    自云州一战之后,二十多年的时间里,这位出身天九宫的可怜女子,再未和他说过一句话。
    但是今日,当离平到来的时候,却发现女子破天荒的换上了那身他们成亲之时,她所穿的凤冠霞帔。
    然后,在离平到来之后,女子缓缓转过身。
    二十多年,第一次面对离平,女子只是嫣然一笑。
    “不与你赌气了。”
    “下辈子,你也不要再和我赌气,好不好?”
    “好!”
    一人笑若春风,一人泪如雨下。
    ……
    弘武九十八年,三月初七。
    咸安城家家户户换下了门前的红色灯笼,挂上白色灯笼,人人皆穿素衣。
    大离皇帝离平,暴亡;同一日,皇后被赐死于宫中。
    按照离平生前遗诏,太子离宗训即位,太皇太后垂帘听政,留川王离景原,遗命摄政。
    这一日朝会,离景原身穿素衣,佩刀上殿,立于那个只有化灵期修为的小皇帝身侧。在小皇帝的另一面,层层珠帘之下,太后米氏静坐。
    下方,百官俯首。
    离景原深呼吸一口气。
    从今天起,摄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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