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看好天九宫。
此时的天九宫,刚刚失去郑当中这位纯阳高手,更无名将级战将指挥战斗。整个西北之地,便只有摩崖真君这一位纯阳而已,可谓虚弱至极。
不得不说,离景原真的很会挑时间。
除此之外,天九宫当下的处境,比之昔日的御灵宗,只会更糟。昔日云州一战的时候,御灵宗好歹还有天九宫这个盟友。但此时的天玄宗,非但没有任何盟友,而且是三面受敌的窘境。韩药师战部,自北线一路突进而来;东面则有离景原亲自率领大离主力,正面突破;南面的珈蓝寺,此时亦打出了收复失地的旗号,大量西漠战部,步步紧逼,牵制住天九宫的大量精力。
这样的天九宫,当真还有希望?
“玉州那边已经回信,不会坐视我们被大离进攻。冰原那边,会马上派出增援战部,从冰原方向过来,并且会尽力从其他方向,牵制住咸安城更多的力量。”
“先前宗门在灵州界内布置的各种后手,也陆续开始发动。离景原的补给线,很快就会被我们骚扰成筛子。”
“……”
这些日子以来,不管局势如何糟糕,哪怕咸安城的两路大军,皆已经兵临城下。但姜怀水仍是不断给大家带来一个又一个的好消息,总算让大家稍稍振作了一些。
姜怀水虽然只是初掌宗门,但他却明白这个道理:此时的天九宫,如果连返虚期的高层都没了信心,那就真的必亡无疑了。
但同时,这位天九宫新任掌门,其实自己都没什么信心。
“你真的不该回来。离开西北,离开灵州,天地之大,你其实想去哪里都可以。”
“可你现在回来了,你就注定要站到咸安城对面,站到你哥对面。”
“值得吗?”
离筱宓只是轻轻一笑,怅然道:“反正都已经回来了,有什么值不值得的?我已经给我哥送去了一封信,大钟城城破之时,既是我死之时。我当然知道,这或许改变不了什么,大离这次付出这么大代价,不可能因为我而退去。但我总还是希望,能有一点作用吧!一点点也可以。”
姜怀水缓缓闭上了眼睛,声音沙哑:“这场战事,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够好好活下去,带着闺女好好活下去。还有,就算最后我死了,你也千万别恨你哥。不过是各有立场罢了,他也是身不由己。”
“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几乎是夫妻二人,同时说起。
没有解释,没有疑惑。
两人只是相视一笑。
“你知道我,虽然我很想让你离开,但你能回大钟城,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但是你答应我,就算那个最坏的结果出现,你也千万不要做什么傻事,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如果你死了……我们的女儿,就是孤儿了。”
离筱宓犹豫了半晌之后,终于轻轻点头。只是这次点头,却成了她有生以来,最艰难的一次选择。
“我们……能不能……”
就在离筱宓刚刚开口之后,姜怀水便摇了摇头。
“如果我只是天九宫的一个掌门继承者,或许还有机会。但现在,我是天九宫的掌门,是天九宫的返虚。天九宫人人皆可投降,唯有我不可以。就算我愿意投降,天九宫一旦覆灭,我仍是会被天九宫的气数反噬,必死无疑。至于咸安城那边,也不大可能允许天九宫独立存在。西漠那边,情况特殊,天九宫和他们的情况不同。”
已至绝路。
不光是天九宫,就连他们二人,亦是如此。
世间八万字,情字最杀人。
“我答应你。”离筱宓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努力笑着说道:“如果你死了,我会带着女儿活下去,也不会去恨我哥。但是以后的日子,我会在你的坟边盖上一座茅草屋,开一方小菜畦。以后你就看着我一年年收获,一年年陪你。”
姜怀水会心一笑,但很快,这个向来在天九宫以满肚子坏水而出名的男人,就明白了自己媳妇的意思。
“你要在我坟头种菜?让我的坟头绿油油??!”
“跟你学的。”
……
乱世当中,生离渐多,死别渐少。
王羽死了。
在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卫易心里狠狠的一阵抽搐,有些恍惚。
王羽,是当初卫易随叶朝归十年闭关之后,回到宗门时,最早认识的一批天玄宗弟子。在卫易出现之前,他曾是天玄宗南字一脉,那一代最为优秀的弟子。后来在和卫易的交手的当中,虽然被卫易轻松击败,让出了这个头衔,但两人也自此不打不相识,成了朋友。
在卫易的印象当中,那是一个豪爽而且天资很高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似乎天生适合成为领袖一样的人,至少比卫易更合适。
但是,他死了。
死在大离死士的袭杀当中。
按照刚刚宗门传回来的情报,一位大离周天境四重天的死士出现,袭杀了数座岛屿。返虚以下,没有天道压制。所以在面对这些普通修者的时候,全力杀戮的周天境修者,往往比返虚修者造成的破坏更大。
在这名周天境出现以后,天玄宗这边,果断派出已是周天境后期修为的王羽,前往支援。王羽当时恰好正在附近,修为又比这名死士高了许多,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但谁又能想到,那位大离死士身上,恰好带了一张杀力极大的符篆。最后临死一击,不但反杀了王羽,和王羽同归于尽,而且还殃及了周围一座岛屿上的数万普通修士。
这几日,类似的情报,不断传来。
其中,不乏一些卫易认识的同代弟子。每次在情报上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后,卫易都会心里一阵悸动。
如今东海这边,虽然已经彻底形成了军事管制。所有修者的行动,一律不得离开自己所在的岛屿。要想离岛,必须由天玄宗批准。但即便这样,大离的那些死士,依然给天玄宗造成了很大的损失。没办法,数量实在太多了。东海太大,就算天玄宗再怎么警惕,仍是无法清理掉所有死士。
这些死士的袭击,从整个东海范围来看,或许微不足道。但这种袭杀造成的阴影,却是极为恐怖的。民众们不会从大局去看,他们只会知道,哪怕自己已经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小心应对,仍是可能会遇到从天而降的浩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干掉了。
这种恐慌,才是最可怕的。
“延棺师叔那边,刚刚发来情报,有纯阳来了。”
素忽然带着一份情报玉简,神情郑重的过来,沉声道:“是潇湘的荒玉真君。”
卫易忽然露出一抹笑意。
终于来了。
在这波袭杀当中,大离之前派出的死士,基本上都是周天境的修者,而且没有出现封号真人,就连周天境后期都很少。至于返虚之上,更是一个都没有。
原因很简单。
到了返虚期以上,便是对于大离而言,都不再是可以轻易舍弃的弃子。让一位返虚潜入东海,只为杀一些普通修者,这个代价,大到连大离都付不起了。
但是,如果再强一些,到了纯阳级别的话,或许就另当别论了。
纯阳袭击东海,或许可以全身而退。
如今天玄宗的三位纯阳,都身处要地。叶朝归主持战部,正在进攻两江那边正面战斗。囚蒙真君同样身在两江战场,从另外一个方向,尽可能的牵制大离更多的力量。而武火真君,则是在潇湘那边的前线作战。潇湘那边,虽然战事并不算太过激烈,但仍是需要一位纯阳老祖坐镇才行。
三位纯阳,都无法兼顾身后,而且,也无法在最短时间内回防。
偌大的东海,最大的底牌,也就只剩下卫易了。卫易这位东海界主,身在东海,有东海之力的守护,自身防御能力,堪称当世无敌。但同时,仅仅只有神位中期的卫易,杀力相对有限,也奈何不了一位纯阳老祖。
所以,纯阳老祖出手,基本上可以来去自如。
“师姑请放心,荒玉真君那边,你们不用再担心了。”
卫易笑容灿烂,大踏步离开。
“我会试着尽全力,看看能不能宰了这个老匹夫。”
“这口气,我憋了好久了!”
……
东海之上,浩瀚无垠。
按照天玄宗传回的情报,荒玉真君出现后,袭击了天玄宗一处十分重要的物资基地。虽然没杀多少人,但却让天玄宗损失了大量的物资。
到了纯阳老祖这个级别,已经无法再对普通修者随意出手。不过,若是这位纯阳老祖,只盯着各处要地全力破坏而不杀人,这样造成的伤害,未必就不如肆意杀戮。
在袭击了那处物资基地之后,荒玉真君暂时隐藏了气息。与此同时,大离的钦天院那边,也全力出手,帮这位纯阳老祖混沌的了天机。这使得天玄宗这边,最多只能将范围缩小的三万里之内。
三万里,想要找一位纯阳老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除非这位纯阳老祖,再次出手。或者卫易恰好出现在他千里之内,能够感知到他的大道。除此之外,根本没有第三个办法。
“赌一下,希望我运气还不差。”
在延棺真君传来的位置附近,天玄宗一共有两处要地,最有可能被这位纯阳修士袭击。一位纯阳老祖出手,自然看不上那些小地方。能够值得纯阳修士袭击的要地,相当有限。不过,这两处要地,荒玉真君到底选择了哪一处,卫易目前还说不好。
只能凭借运气。
最终,卫易选了其中一座岛屿。这座岛屿,是天玄宗生产一些制式法宝的要地。如今天玄宗的战部,所用法宝至少有一成,都是来源于此。而另外一座要地,则是一处巨型的灵植园。卫易觉得,在战时状态,这座生产法宝的要地,明显对大离更有战略价值。若是荒玉真君有所选择的话,这座生产法宝的岛屿,可能性自然更大一些。
凭借真正的天下极速,卫易在最短时间内,向那座岛屿赶去。
“确定了,你小子赌对了。”
卫易身上的传讯玉符,忽然一阵温热,竟是延棺真君亲自传讯。
“从荒玉真君的大致路线来看,应该就是这座岛屿无疑。既然赌对了,你最好提前堵上他。若是将战场放在岛上的话,我们的损失就太大了。”
无需延棺真君提醒,这个道理,卫易自然是懂的。
凭借真正的天下极速,卫易很快就提前赶到了荒玉真君的必经之路上。只要荒玉真君靠近他千里范围内,他就一定能够感知的到。
“来了!”
半盏茶时间以后,卫易的感知范围内,终于出现了一道强大至极的气息。
确实是荒玉真君无疑。
“东海界主?”
荒玉真君在这里碰上了卫易,倒也不是特别奇怪。这里本就是的东海腹地,以天玄宗对东海的掌控,想要发现他的大致位置,自然不算难。
“既然界主都已经出面,老夫今日收手就是了。”荒玉真君笑容森冷,“不过,卫界主也不用遗憾。过几日,老夫会再来的。”
“你觉得你今日真的走到了?”
卫易大笑,与此同时,卫易彻底放开自己的所有限制,冲向那位荒玉真君。
“怎么?卫界主觉得,凭你的本事,能奈何的了老夫?”荒玉真君嗤笑一声,倒也不急着逃。他其实也很想试试,身在东海的卫易,到底有多难缠。至于自身安全,荒玉真君倒是并不太担心。
东海之力,可以纠缠,可以防御,唯独不能主动攻伐。卫易的这点本事,在他看来,根本无法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便是卫易身上,带了天玄祖师留下的一些底蕴,荒玉真君也丝毫不惧。
到了纯阳老祖这个级别,便是仙位留下的手段,想杀他们也难了。
然而,当卫易终于近身的时候,荒玉真君却陡然生出一阵骇然之色。
“你……你这个疯子!”
此刻,在卫易头顶,渐渐有恐怖劫云汇聚而来。
天劫已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