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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贺恒愣神的间隙,
    贺大人!贺大人!
    他身边的副官忽然指着船桨下的某块地方喊道:
    那儿好像有东西,看看样子好像是个人!
    副官这一突如其来的喊声蓦地将贺恒的心神给拉了回来。
    这一瞬,贺恒的心中忽然升起某种不好的预感,他的右眼皮也突突突的跳了起来。
    因着心中那股强烈的直觉,他几乎没有犹豫,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
    在看清船桨下的那副景象之后,贺恒的眼瞳蓦地紧缩,他感觉心脏像是被某个尖锐的利器给刺了一下,疼得厉害。
    船桨下方,
    紧闭着双目的小鲛人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他的鱼尾被锋利的网绳缠绕住,上面满是细密的割痕,小鲛人身上流出的鲜血与污浊的黑水混在了一块儿。
    他的上半身与鱼尾上满是深深浅浅的伤口,而这一幕深深刺激着贺恒的视觉神经。
    他垂落在身侧的手掌下意识地紧攥成拳,贺恒感觉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他的心中第一次升起这么强烈的想法,如果能让他找到原主这个人渣的话,他会不惜一切代价让对方下地狱。
    与此同时,机械音再次响起:
    【你现在见到的就是主角受乔然,在这个世界中,鲛人是一种极为罕见神兽,传闻他们的眼泪能实满足人类一个简单的愿望,它们的眼睛更是稀世珍宝,有祛祸利福、治愈百病乃至起死回生的功效,而原主之所以能平步青云靠的并不仅仅是他自身的能力】
    【因为他的爷爷曾在极度恶劣的天气下出于对于生命的怜悯,不惜冒着巨大的生命危险在礁石中救出了被困的小鲛人,所以在他爷爷身染重疾将不久于人世之际,小鲛人想着用自己的眼泪来报恩,可这一切却被贪婪的原主当作升官发财的契机,他用计取走了鲛人的眼睛,借此平步青云走上了如今的这个位置。】
    这回,系统终于讲完了这个世界的完整故事。
    【而乔然现在失去了眼睛,他看不见你的样子,但因着小世界任务规则的设定,如果听到你了的声音,他就会记起你原主的身份,另外,一旦他恢复了视力,在他眼中你的长相就是原主的模样。】
    贺恒这会儿已经不想管任务规则不规则的事了,他只顾着快步走到岸边俯身去查看乔然的状况。
    就在这时,一旁的副官出声道:贺大人,这个要怎么处理?我找人来把它拖走?
    下一秒,他感觉一道如寒霜般凛冽的目光向自己这边投了过来。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贺恒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割断了缠绕着鲛人鱼尾的那些网绳,他不顾水里一池的油污将鲛人给抱了上来,随即厉声喝道:
    去找大夫过来。
    副官看着他那身被油污弄脏的崭新官服,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你听不见话吗? 此时,贺恒已经抱着鲛人快步朝岸边的居民住宅区走去,
    我说,让人去找大夫过来!
    哦哦,是!
    副官在回过神来的一瞬间立即撒腿跑向了一旁驻扎的军营,寻找着医师的身影。
    贺恒则抱着鲛人来到一处空着的民房,在过来的这一路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里人滚烫的温度,以及微弱的呼吸声。
    乔然的面容看起来还是那么的熟悉,但此时他紧闭着双目,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几近透明的细密长睫不住地轻颤着。
    进入房间后,贺恒立即命人将浴池中放满温水。
    随即他抱着小鲛人一起进入了浴池之中,小心地帮对方清洗身上的伤口。
    似乎是因为太疼了的缘故,小鲛人在被他抱着进入浴池的一瞬间鱼尾便忍不住发颤了起来,虽然乔然仍旧处于昏迷之中,但整个人却挣扎得厉害,苍白的薄唇打着哆嗦,整个身子在不停地发抖。
    没事,稍微忍一下就好了。 即使贺恒知道对方此时没有清醒的意识,但看着小鲛人这副难受的模样,他只能不断地轻声哄道:
    稍微忍一下就不疼了
    乖,就忍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能感应到对方的情绪,乔然在听到了他这番话之后真就安静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窝在了他的怀里。
    贺恒在浴池里抱着他将干净的纱布浸湿,随即用湿布将对方身上因为废水而残留着的污浊一点点洗去。
    唔~
    小鲛人似乎是因为难受,又在昏迷中发出一声呓语,大尾巴甩了两下,溅了贺恒一脸的水。
    贺恒伸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水,继续拿着湿布帮对方清理起了伤口。
    清洗完了鲛人的伤口之后,他拿了一根厚重的毯子将对方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随即又抱着他往床上走去。
    这个时候,副官已经带着医师在屋内候着了。
    医师简单地查看一下乔然的状况,帮他开了一堆退烧、愈合伤口的药,有内服的也有外敷的。
    跟在贺恒身边的老仆王叔立即命令下人拿着药房去屋外煎药。
    而贺恒则守在对方床边,看着大夫一点一点地帮他处理身上的外伤。
    在医师替乔然处理完了外伤之后,贺恒发现鲛人鱼尾上的鳞片开始一点点褪去,最终变换出了一双与常人无异的腿。
    没过多久,下人就端着煎好的药走了进来。
    王叔以为喂药的这种活让下人来就行了,他正想让贺恒先去换身干净的衣服之际,却见对方已经端起了药碗,将药汁一勺一勺地递到了对方唇边。
    乔然显得很不配合,药喂到嘴边齿冠却闭得牢牢的,药汁就算是喂进去了也会吐出来大半。
    贺恒折腾了大半天,最后弄得自己衣服上全是药汁,原本崭新的官服现在看上去都皱皱巴巴的了,,
    但他仍旧十分耐心地在那里哄着对方喝药,丝毫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
    一旁随行的老仆见状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劝道:贺大人,您也累了一天了,不如去歇歇吧,这些事让老奴来就好了。
    不用。
    贺恒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一勺药汁味到对方嘴里,随即又拿帕子帮乔然细心地擦了擦嘴角,
    你先下去吧,我自己来就好了。
    是,贺大人。
    老仆轻声叹了口气,又将一套干净的衣服摆到床头柜上,冲贺恒说道:
    贺大人,你这衣服都湿透了,干净衣裳我给您摆这了,待会儿记得换身衣裳,可别着了风寒。
    知道了。 贺恒淡淡地扫了一眼柜子上的衣服,又嘱咐道:
    你让外面的人弄些清淡的吃食,热着,如果他醒了,就让人端进来。
    是。 老仆点头应下,随即便弓着身子退出了房间。
    他是贺恒入朝为官后才跟在对方身边的,而贺恒先前的那些事迹他也略有耳闻。
    有人说当今正蒙圣恩的驸马爷是薄情寡义的性子,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才爬上了现在这个位置。
    可他心想今日这驸马爷的行为看上去可和薄情寡义这一词沾不上边啊。
    看他对那鲛人上心的样子,简直恨不得掏心掏肺地对对方好。
    老随从这一生阅人无数,他也有看人看走眼的时候,但他始终相信一个道理,那就是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浪子回头金不换,永远不要指望一个伤害过你的人改过自新。
    人可以犯错,但不可以犯原则性的错误。
    光是看着眼前的这副景象,他就知道贺恒绝对不可能干出拿鲛人的眼睛换取富贵名利这种事。
    而屋子里,在喂完了鲛人汤药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贺恒脱下了自己湿掉的那套衣服,换上了老仆给他带来的干净衣裳。
    他摸了摸乔然的额头,发现对方的烧仍旧没有退下来,他怕他夜里病情反复,也不敢就这样放着对方一个人呆着。
    于是贺恒便和衣躺上了床,他小心地避开了小鲛人身上的伤口,将人搂进怀里,听着对方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声才安心地睡去。
    乔然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中他被困在了一条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的失控长廊之中,他累得精疲力竭却仍旧无法逃脱。
    在一片绝望之中,他的意识缓缓清醒了过来。
    身上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但却有一双手臂轻轻地搭在自己的后背上,而他似乎是躺在一个人的怀里。
    乔然没法睁开眼睛看清眼前人的模样,但他能依稀感觉到对方温暖而有力的怀抱,鼻尖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气。
    这种被对方拥在怀里的感觉是那么的熟悉且令人安心,但他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这副场景自己到底曾几何时经历过。
    这一瞬,乔然感觉自己脑海中的记忆是断断续续的,就好像缺失了一块重要的碎片一般,稍稍加以思考大脑便疼得厉害。
    最终,他在一片恍惚的意识沉沉睡去。
    而等乔然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床铺却空荡荡的,摸起来丝毫没有人躺过的痕迹。
    他的热度似乎已经退了下来,只是整个人仍旧有些乏力。
    乔然从床上挣扎着起身之际,一道苍老而和蔼的女声在身边响起,
    你醒啦?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听到旁人的声音,他立即警惕地往墙角缩了缩,过往痛苦的经历让他对人类生出了很强的戒备心,
    你是谁?
    在开口询问的一瞬间,他才恍然惊觉即使自己沉睡了很久但嗓子却并没有变哑,甚至没有丝毫不舒服的感觉,似乎是因为有人在他昏睡的时候给他喂过水了。
    随即乔然下意识地伸手摸去,却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被人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而浑身上下的伤口也全都被处理过了。
    你可以叫我李婶,我就住在隔壁那屋。
    那老妇人见他一脸警惕的神情也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缓缓介绍起了自己的身份。
    事实上,她根本不是这里的原住民,而是跟在贺恒身边的随行仆从之一。
    今日上午贺恒确认了对方退烧之后,他因着官府的事务不得已要离开一下,便交托李婶带着几个下人来这屋内照顾这小鲛人。
    并且贺恒在离开前还特意嘱咐了她,一旦乔然问起是谁救的他,就和他说不知道,千万不要透露半个有关自己身份的字。
    李婶摸不清这其中缘由,但既然这是贺恒交代她做的事情,她照做便是了。
    果然如对方所预料的一样,下一秒,小鲛人便询问起了是谁救了他。
    虽然先前半梦半醒中的那段记忆很模糊,但乔然还是能清楚地感知到抱着他的应该是一个男人。
    这我也不知道呢。 李婶叹了口气,早上我听到屋外有动静,就出来看了一眼,便瞧见你昏迷不醒地躺在这屋里,也不见别人的影子。
    闻言,乔然低着头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事。
    身下的床铺摸上去干净又整洁,屋子里还生着温暖的炉火,早上的时候明明对方就睡在自己身边,怎么可能没有人?
    见小鲛人没有说话,李婶将饭盒里带的粥端出来,放到乔然面前的桌子上,我这熬了些粥,你现在身子还没好利索,只能吃些清淡的,乘热喝了吧。
    乔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他低着头想了想,
    现在他只是一个没用的瞎子,跑也不能跑到哪去,而原本回大海的路已经被那艘运输船给堵死了。
    没了眼睛的鲛人在人类眼里也就没了利用价值,他身上的鳞片不比那些普通的鱼鳞值钱,如果对方想要对他图谋不轨的话也没必要等他醒来。
    思索了一会儿,乔然还是摸索到桌边端着那碗粥喝了起来。
    粥入口的温度刚刚好,不凉也不烫,米粒也煮得很烂,入口即化。
    乔然一口气喝了两碗,李婶看他似乎是真的饿了,又问他还要吗?
    闻言,乔然将粥碗往前推了推,摇了摇头,又对她说了声谢谢,不用了。
    他活那么大,从未看透过人类这一种生物。
    在他十四岁那年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将他从礁石里就出来的渔夫是人类,在他二十岁那年为了一己私欲弄瞎他眼睛的也是人类。
    乔然的心中并非没有憎恨,相反他恨透了那个人,但他不想将自己心中的憎恨莫名地转移到旁人身上。
    而李婶则注意到在小鲛人开口道谢的那一瞬间,他眨了一下眼。
    原来鲛人是有眼睛的,只不过那眼珠看起来灰蒙蒙的一片,一副豪无生气的模样。
    她这才想起那个民间的传闻,传说鲛人在失去眼睛之后,他们仍旧可以再次长出眼珠的形状,只不过再次生长出来的眼睛就如同无用的装饰品一样,既不可视也再无了先前那般神奇的功效。
    在对上了鲛人毫无聚焦的目光之后,李婶回过神来,又冲乔然说道:
    我这会儿就先回去了,晚上再过来。
    如果你有事的话,不要嫌麻烦,直接和我说。
    乔然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再次和李婶倒了谢,可却还是在心中暗自思忖着到底是谁救了他。
    不知为何,这老妇人总给他一种受人之托的感觉
    这些日子,李婶每天都会准时带着吃穿用度的东西来看他,一天来三次,比叫早的公鸡还要准时。
    当然乔然觉得这么一直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便托李婶给自己着了份活干,并拜托对方告知自己海边的动向。
    只要那艘搁浅的运输船一离开海湾,他就准备寻找回去的方法。
    李婶倒也是个爽快人,依言给他找了好几大捆竹条来,教了他一些简单的编织活儿。
    于是乔然每天编完这些竹子便拿到集市上去卖。
    一开始还是李婶帮他去卖的,但对方每次一回来都会告诉他卖完了,然后塞给他一堆银两和日常生活用品,时间一长,这便让乔然起了疑心。
    到底是什么样的城镇天天有大批的人来买这种丑陋的编织工艺品?
    至于丑陋则是乔然推测出来的,虽然他是个瞎子,但他不傻,他很确定自己瞎编出来的玩意儿好看不到哪儿去。
    于是在卖空了编织品的一周后,他终于忍不住亲自带着那一箩筐丑陋的玩意儿上了集市。
    出乎意料的是,这里的人们都对他非常友善,好像恨不得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又是帮他提东西又是给他让路的,生怕他磕着碰着。
    民风淳朴可以解释人们的好心,但解释不了他们把自己当成皇上一样伺候的这种诡异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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