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弥雅与克拉拉恢复通信,她们交换通讯号码,之后开始每隔一两周固定找个时间聊彼此的近况。
克拉拉的父亲最后被判终身监禁,虽然好过死刑,但这对此前奔走为丈夫说情的西姆尔太太还是莫大的打击。由于精神衰弱,西姆尔太太不得不住进疗养院,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而西姆尔家的大部分财产都在判决下达后被司法机关没收。克拉拉一度以为她不会有精力继续升学。
人生头一回,弥雅开始扮演给人加油打气的角色,虽然大多数时候她感到自己只是在模仿着克拉拉和兰波曾经为她做过的事。
意想不到的转机在复活节前出现:西姆尔家早年离家出走的长子突然归来,身上还带着反抗组织骨干成员的光荣头衔和补贴,一下子成了所有人的救世主。西姆尔一家的境遇活脱脱是皆大欢喜的喜剧中走出来的结局。总之,一番波折之后,克拉拉眼下正在准备明年春夏几所联邦境内大学的入学申请和考试。
同样是复活节时候,弥雅又收到了一个包裹。这次里面是两盒曲奇。一盒打开甜香扑鼻,另一盒里面又是一本相簿。
今年入春之后,弥雅将全部精力投注到入学考试和申请上。
交流项目近百人参加者之中,她是被B国学府录取的五人之一。其他人有的选择回联邦就读,有的则进入又一个多方督办的国际教育项目。
五月,对于斯坦死亡的复查在持续近一年之后画上句点。
由于多方改造营教员和前学员的证词佐证,外加阿廖沙遗留在现场的药物瓶中的成分与斯坦尸检报告、还有弥雅和阿廖沙入院记录中的物质高度重合,最终公布的调查结论与自白视频中的版本相差无几。而弥雅在一年前就早已经重新做了口供。重新登上联邦乃至海外头条的调查结果于她而言,不过是早就书写好的剧本终于缓慢阖上封底。
六月,弥雅离开语言学校,搬到将要就读的学府所在的大城市。
她将语言项目期间分发使用的通讯仪器扔在了火车中转站,一到目的地就去重新置办了新号码。她用了假名,尽可能抑制住紧张情绪以免漏出口音,而忙于应付顾客的店员甚至没有问起要查看证件。
找到房子安顿下来后,弥雅将至今为止积攒起来的信件装在一个方形巧克力铁皮盒子里,寄往从克拉拉那里得来的地址。她知道这举动颇为草率,但一年过去,她的忍耐也差不多到了极限。
过了半个月,兰波在联邦时间凌晨忽然联系她。距离上次他们通话才过去一周不到。“有人送了我一盒巧克力点心,我没忍住全吃完了,现在因为高糖效应兴奋得睡不着。”兰波说完困扰地叹息,几次像要说什么,最后都忍住了。于是弥雅说:“快到我生日了,但我不知道能不能拿到我最想要的生日礼物。”另一头沉默许久,兰波才终于轻声说:“还要再等一等。”过了几天,弥雅偶尔读到新闻,原来联邦情报部门挫败了一起计划在停战日实施的重大袭击阴谋。
也是初夏的时候,弥雅开始收到夏洛蒂所说的每月的海外邮件和包裹。始发地的邮戳遍布各地,信封里大多数时候是半个月一个月分量的照片,后来逐渐开始有半页长短的短笺。一点点地,他们在通话时也略微放松,到了夏季结束的时候,兰波也不再时时刻刻提防着,怕自己漏出什么暧昧的话。
八月末,弥雅开学,那段时间兰波基本留在首都,声音却总是听上去颇为疲惫。弥雅问起过原因,他每次都非常巧妙地扯开话题。她本能地有些不安,但因为忙于适应新生活的节奏,便没有深究。
然而,收到兰波定期寄来的相片和礼物时,她已经无法沉浸在最初那样的欣喜里。写信没用,通话也远远不够。她想要见他,抱住他,和他在一起。哪怕只是几天也好。
十月第一个周末,弥雅和兰波第一次因为他迟迟难以定下的归期而争吵。第二天两人立刻互相道歉,但“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就此成了一个敏感话题。
“他也在念书么?”夏洛蒂站在路口装饰着彩灯的松树下问。
弥雅收心,谨慎地回答道:“已经在工作了。”
“既然有工作,机票也应该不是太大的问题,他大概会在圣诞假期来看你吧?”
弥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在一周前,她因为这个问题和兰波闹得有些不愉快。
最近两个月,他们的联络时间往往被这样气氛紧绷的小插曲填满。其中一次,兰波终于说漏嘴:夏天开始,他就在和双亲冷战。导火索自然是她。兰波之所以迟迟不动身,也是在以此为筹码拉锯。
弥雅自然不好再催促兰波,他已经承担了足够多的压力。但随着他们分隔的时间变得有他们一起共度那数月的几倍长,她能清楚感到他们之间因为需要填补的空白太多,每一次对话都比上一次要更单薄无力。哪怕努力记住对方提过的每一件事,积极地跟上话题,主动追问进展,机巧的关怀也变得更加像和回音壁自问自答,最后内心只遗留下无能为力的空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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