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回来,那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吧。如果你走……
他躺下去,望着天空,天空很蓝,云一点一点地散。
初雪的脚步声渐渐从他耳边消失,他本想说的话是,他好像明白那日柳七说,愿意一命换一命。
他那时候还嘲笑他们的愚蠢,他才认识陶那女人多久?
可原来,他也愿意的。像他这样坏到无可救药的人,从前分明想只能一起死的人,真到这种时候,也愿意把自己全身的血放干喂她当水喝,愿意把周身的骨肉都剜下来喂她做粮食吃。但愿她能好好活着。
只愿她能好好活着。
阿雪与他从来不是一路人,他很早便隐隐约约明白。但是他总是不信,他便把她眼睛蒙上,只给她看自己眼睛里的星星。
但是总有人会把她眼前的布揭开,原来一切是命中注定。
他咳嗽着,又咳出很多的血,好像连同断裂的骨头都要一起咳出来。
如果可以的话,还想看阿雪笑。
好在阿雪以后身体里都流着他的血,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人要怎么样才能做一个好人呢?这问题太难,他生来就知道如何做恶人,却不知道如何做好人。
蓝色天空里有老鹰盘旋,他阖上眼皮。他猜阿雪不会回来了。
那只老鹰在他头顶盘旋许久后,飞走了。
李成暄曾以为自己是那只老鹰,到此时此刻,恍然大悟。原来他是躺在这里,期盼被啄的那只虫子。
他以为阿雪是他笼子里的鸟,原来他自己才是。他的笼子没有门,也永远解不开。
因为他永远都爱着阿雪。
永远,到死也不止。
*
初雪往前走,她身体虚弱,步子很慢,眼眶里越来越多的泪积蓄,直到决堤而出。可是她不能停下来,只能一边哭,一边走。
不知道走了多远,直到听见有马蹄声。她惶恐抬头,却见一张熟悉的脸。
——顾怀瑾。
她张大了嘴,指着他不可置信地开口:“你……你……”
她以为他死了。
顾怀瑾这一次没笑,只是拉她上马,说:“我这一次真的可以带你走。”
初雪扯他袖子,回头望向那高耸的峭壁:“救他……”
顾怀瑾问:“他死了,不是更好么?”
初雪摇头,只是重复:“救他。”
顾怀瑾似乎叹了口气,吹了声口哨,“会有人去救他的。”
“驾。”他骑着马,马蹄扬起,落在从大齐和西昭的边境。
经过这么些天的修养,初雪不再那么消瘦。她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看见眼前景象,又看顾怀瑾。
顾怀瑾扔水囊和干粮给她,初雪接住,咬了一口大饼,说:“你是西昭人。”陈述句。
顾怀瑾笑了声,“对。我不止是西昭人,我还曾经是你那个倒霉未婚夫。”
初雪一愣才反应过来,他口中这个倒霉未婚夫是谁。
她啊了声,再没下文。
马车速度轻缓,一轮落日挂在西边,正往山里藏。
顾怀瑾打趣她:“你就这么跟我走了,不怕我把你卖了。”
初雪也笑,眼睛亮晶晶的,“我哪有这么值钱,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把我卖了。”
顾怀瑾夸她:“还挺聪明。”
初雪把手中的饼吃干净,以水压了压。天边落日再也没有,只剩下灰蒙蒙的夜色初临。
她忽然小声地问:“他还活着吗?”
顾怀瑾看一眼她,点头,“活着。因为大齐还没乱成一锅粥,因为你还活着。”
他也要回去见他想为之活着的人了。顾怀瑾望向西昭。
从西昭边境入西昭后,他们的行程便缓慢下来。
走走停停许久,才抵达西昭的国都。
顾怀瑾带着初雪才进都城,便有人认出了顾怀瑾的身份,“九皇子!是九皇子回来了。”
初雪有些惊讶,在和他一起回皇宫的路上,表达了自己的讶然。
“没想到你是西昭的九皇子。”
顾怀瑾笑了笑,“那你以为,我应当是什么人?”
初雪说:“杀手,或者是大夫。”
顾怀瑾大笑。
进了宫,初雪被人伺候着换了身衣服,又被伺候着吃饭。顾怀瑾不知道去了哪儿,或许是去见他的亲人。
初雪在顾怀瑾住处,感受到不时有人偷看她。也许,她们把她当成未来女主人。她笑了笑,她们认错了。
她才放下筷子,便有人到访。
说来也怪,这主人都不在,访客却坚持要进来。
访客是一位比她大几岁的漂亮姑娘,初雪以为是顾怀瑾的心上人,正想着要不要解释。
便听见自己身边的丫头行礼:“参见贺兰贵妃。”
初雪怔了怔,才跟着行礼:“参见贺兰贵妃。”
那位贺兰贵妃看年岁不比她大多少,总不能是顾怀瑾的母亲。也许是姐姐吧。她没敢问。
贺兰媚打量她几眼,没说什么,只是在一旁坐下,像主人家的姿态。
初雪也不好随意冒犯,便一起坐着,时不时喝口茶。
这场面直到顾怀瑾回来,才被打破。
贺兰媚嘲讽他:“顾怀瑾,你真是有意思。你不能带姐姐走,也不能带我走,却能带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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