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嘉年严肃地说道,“如果你觉得累觉得烦,大可和陆白月分开,何必自讨苦吃。天大地大的,走到哪儿,你汪总也是个人物。”
汪天泽又呵呵笑了两声,“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汪天泽是最重感情的,就算是和一只狗相处久了,我也不会随便扔了它,何况是个人呢?”
“可她原本就不需要任何人可怜。”
“是吗?不可怜她,她能活到现在?陆家的人个个等着她死,你可真是天真的很。”
汪天泽阴阳怪气的,潘嘉年不愿跟他再说下去。赶忙转移了话题,“虽然我这时候问这个话题有点儿僭越了,但景山医院是不是惹上了麻烦事?好处理吗?”
汪天泽哼了一声,“不知道哪个狗娘养的,竟然举报景山医院做非法人体实验,现在医院全部被封锁掉了,陆二叔在配合调查。”
“那你呢?”
“我?我能有什么事?我既没有陆兴的股份,也不是景山医院的管理层。只是帮陆兴集团数钱的人罢了。就算景山医院有什么问题,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潘嘉年试探地问道,“汪总,你都没发觉陆白月的身上有伤吗?新伤加旧伤,重重叠叠的,陆白月可是最大的股东,就连这样的人在景山医院都能成这幅鬼样子,那些慕名而来的人,岂不是更危险?景山医院真的没有问题?我是不信的。”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陆家是正经生意人,我并不怀疑景山医院的正当性,但与景山医院接触的人,可就不一定了。”
汪天泽不以为然地说道,“她本来就有狂躁症,发起疯来,自然身上新伤旧伤的出现,这和景山医院有什么关系?我不也是三天两头的和她过招吗?所以说,她这样的状态,死了,比活着强。”
潘嘉年不愿再和汪天泽说了。心上添堵,而且还很郁结。
家里到了好几次电话,潘嘉年都搪塞过去了。潘嘉年又吓唬了一下金雅,金雅便不敢吭气做声了。
潘嘉年有空的时候,就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拿出了那份协议合同,他细细地看过来,越发觉得陆家人对陆白月的狠绝,金雅的野心很大的。陆家的人,有哪一个是吃素的呢?
那份协议里,除去让陆白月转让之前赌局上的那些股份之外,还要陆白月转让自己手下的全部股份到陆二叔的名下,名头自然是身体不好,早日对自己手下的资产进行分配。
又何尝是汪天泽,就连陆二叔他们也希望陆白月早早的死了吧?
病房里的陆白月虚软无力的睡着,潘嘉年却心上越发阴沉了。
第二天一早,陆白月就坐在轮椅上,被推着开始了所有的检查。她像是木偶,机械地配合着医生和护士。潘嘉年自然是要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遗漏的为她查一查。
结果也在下午的时候很快就出来了。
待潘嘉年去杜西办公室的时候,只见杜西医生紧皱的眉头。
“她吃这些药多久了?”
潘嘉年摇摇头,“不太清楚,想必总有两三年了。她的精神状态是不是真有问题?”
“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并没有发现精神方面有问题,但因为长期药物的作用,恐怕会有些后遗症。”
潘嘉年心上紧了一下,“那会有什么样的后遗症?”
“现如今是记忆力有些减退,偶尔烦躁无法控制情绪,走一步看一步吧,先让她把体内的镇定剂代谢掉,然后再看看状态。”
潘嘉年回到病房的时候,陆白月正在病床上等他。这次的镇定剂剂量有些大,陆白月的精神恢复起来并不是很快,但所幸一些都是按照好的方向发展。
“嘉年,明朗哪儿去了?怎么很久都没有见到他,我现在的样子,他不会不管我的。”
潘嘉年只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让我不要联络他,好像在来市中心医院的路上被盯梢了,现在给他打电话也并不安全。”
陆白月有些紧张,“那孩子你多关照关照,不要让他出事。”
“我自然明白的。”
潘嘉年本想一直守着,可是潘宏达打来了电话,“你奶奶病危了,快点儿回来!”
潘嘉年心乱如麻,只得暂时离开这里。
陆白月的眼神里透漏出许多的舍不得,但她并没有阻拦。潘嘉年又陪着陆白月坐了一小会儿,还是走了。
毕竟,潘老太太现在更要紧一些。
陆白月也知道不能一直锁着潘嘉年,她也知道自己因为上次的牌局,而让潘家上下不得安宁。市中心医院的这个科室很安全,潘嘉年特意雇了几个保全在比较隐蔽的地方照顾着。
随着镇定剂的起效时间越来越长,陆白月的头痛之症慢慢袭来。也可能是剂量有些大的缘故,陆白月竟然痛到满身出汗。
杜西医生查看之后,只得给她打了一针止痛药。
陆白月这才又缓缓的睡着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些什么奇怪的梦,梦里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
陆白月本来就有些夜盲,梦里的她什么都找不到,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渐渐的,她看见了一点点的光源,顺着光源的方向而去,看到一个背身站立的男人,那个男人穿着格子衬衫,消瘦,而又身体颀长。
梦里的陆白月像遇见救星一样拍了拍那个人的肩膀,可回过头的那一刹,陆白月却吓得摔倒在地。那个人,是最初来到陆兴集团的汪天泽,还透露着青涩与懵懂,有着很重的书生气。
陆白月醒来的时候,出了一身的汗,身上黏黏的。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她抬头望向墙壁上的静音挂钟。
这一看不要紧,却看到了一个让她恐惧的人。
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梦魇了,待看清楚了,却是猛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个梦里梦外都在折磨他的人,出现在了病房里。呵,她好天真,以为从此之后,就不再见到这个晦气的家伙,原来只是她的美好愿望。
没错,这个人就是汪天泽。
真的是阴魂不散。
竟然这么轻易就来到她的面前,来恶心她了。陆白月想起那个屈辱的夜晚,真想手刃这个禽兽。
但是现在的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陆白月虽然面不改色,但她手心里全都是汗珠。以前的她面对汪天泽是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可自从逃出了景山医院,就一眼都不想看到他。
但陆白月皱着眉看了他很久,又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门外的保全还在,门是大敞着的,走廊里时不时是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心里踏实了一些。
汪天泽原本是背身站着的,发现她醒来了,便拎了一把椅子坐到了陆白月的床边。
“怎么,白月,几天没见,你不认识我了?”
汪天泽的声音向来沉稳,只是有些许疲惫,但他的语气传递过来,是阴森的,没有温度的寒凉,就像每一次给陆白月的感觉。
陆白月迎上了他的目光,开口说道,“是阿泽?”
汪天泽听她这么叫他,眸中的寒色褪去一些,“你还没清醒?我看着是很好呢。”
不管汪天泽怎么试探,陆白月总是一副懵懂的样子,“是阿泽吗?我最近记忆不太好,感觉你是叫阿泽的。”
汪天泽一怔,上下打量了一翻陆白月。
“是,没错,我是阿泽。”
陆白月问道,“你怎么来了?”
汪天泽轻笑一声,“我是你丈夫啊,谁都不来,我都要来的。况且,这里又不是监狱,只要我合法合规,当然想来就来了。”
陆白月呢喃,“丈夫……如果是丈夫,那你来的有些太晚了。”
汪天泽叹了口气,“是有一些棘手的事要处理。上次……你我在病房的时候,遇到一个歹徒,差点儿要了咱们两个人的性命,我这些天就是为了找到他。”
这些年的不正常生活,想必汪天泽已经不把自己当正常人了吧?
汪天泽和她说的话里,十之八九掺了假的,以前她还能真真切切地分辨出来,可这次随着药量的增大,她竟然也对汪天泽说的话有些恍恍惚惚。
陆白月稳了稳神,在心里捋了捋他说得每一句话,待明白汪天泽的真实意图时,陆白月被子下面的手已经搅做了一团,“那找到歹徒了吗?”
汪天泽哼笑一声,朝后仰在椅子上,“怎么会找不到呢?我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随后他拿出手机边浏览边说道,“我就在想,怎么处理这个歹徒才能出我心口的恶气呢。毕竟是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他破坏了我的兴致。”
陆白月依然看着汪天泽,看他那捉摸不定的脸,说道,“可我完全不记得这回事了。”
“是吗?既然这样,那我们再来回忆一下。”汪天泽把手机举到了陆白月的面前,“你看这个孙子,还有当时打我的神气样子吗?”
被放大的照片忽然出现在眼前,那是一个双手被吊起的奄奄一息的人。他怂拉着头,脸颊上还有血痕,看来头部受到了重击。他并不是很高,瘦小但身体精壮。
陆白月咬着嘴唇,从身形和衣服,很轻易就辨认出来,那是赵明朗。就算她状态再不好,赵明朗还是可以认得出来的。
陆白月把头瞥了过去,她心砰砰地跳着,这个孩子……被汪天泽抓去了!
汪天泽走过来,摸摸陆白月的长发说道,“想起来了吗?想不起来没关系,我还有别的照片。”
陆白月摇摇头,“别给我看了,血糊糊的,害怕。”
“我来,就是想问问你,我该拿他怎么办?是扔进未市的蒲河喂鱼,还是扔到铁轨上让火车把他撵得粉碎,再或者直接打断腿和手,扔到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再来一场被数辆汽车碾压的车祸?反正,哪一种都无法排解我的心头恨。”
陆白月不看汪天泽的眼,汪天泽这个人真是透心的坏。
汪天泽忽然俯下身子来,覆在她的耳边说道,“另外一个歹徒我也找到了,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对付他的好。他好像姓潘,又好像和我们认识的潘家有些瓜葛。”
陆白月用拳头垂着头说道,“不想听,你别做那些违法的事情,我会很不安。”
“替谁不安?是替自己,替我,还是那些要受到私刑的人?”汪天泽用极轻地声音说道,“你最好跟我回去,否则,我就要大开杀戒了。”
陆白月顺手按了呼叫铃,护士站就在病房外五步远的地方,很快护士就来了。
“护士,我头好痛。”
护士叫来了杜西医生,杜西医生首先把汪天泽请了出去,“我需要对病患做个检查。”
病房门关上了,汪天泽就站在病房外的窗子看,看他们给陆白月诊治。
汪天泽好像不会笑的,总是绷着一张脸看着世界。
病房里,杜西医生查看了一翻,然后问陆白月,“你还好吧?止痛针今日已经打过了,不可以再用药了,你需要自己扛。”
陆白月点点头,“谢谢您,我只想自己待一会儿。”
杜西好像明白了什么,也没有多问,只是说道,“你好好休息,放心,这里很安全。”
杜西查完房出来,汪天泽还在门口站着,“杜教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杜西也不和他多说,只是吩咐道,“病人需要静养,不能受刺激,这段时间都不能探视。你要遵守医院的规定,否则,我要叫安保来了。”
汪天泽伸了个懒腰回答道,“我是她丈夫,丈夫都不能探视么?我妻子正受着折磨,我怎么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呢?”
“丈夫?那你拿证明文件来,否则一切都是白说。你是自己走,还是让我送你走?”
杜西的手指一直按在紧急预备铃上,汪天泽早就看到了。
汪天泽摊了摊手,“您总是这样,会给自己带来祸端的。”
“别说这些没用的,我的时间每一分钟都是按黄金来衡量的。浪费不起。”
杜西医生一再坚持,汪天泽知道今天又碰到了一个硬茬,千算万算,他都没算到陆白月会落到杜西的手上,真是有给自己找了不少的麻烦。
“好,我再看一眼我太太。”
汪天泽想要推门进去,但杜西医生拦在门口。“就在这里看一眼。”
汪天泽笑着点点头,他从门缝敲进去,汪天泽知道陆白月根本就没有睡着。他只对着陆白月晃了晃手机,然后说道,“亲爱的,我还有事先走了,改天再来给你看新鲜的图片。我准备今天就把捉到的大鱼刮了,然后炖了给你补补身子,晚上会让他们送饭来的。”
门是被杜西医生强行关上的。
陆白月倏地睁开了眼睛。蛇打七寸,一招致命。
汪天泽已经捏到了她的命门,时刻都能让她生不如死。医生让她休息,可她怎么能睡得着呢。
在晚间的时候潘嘉年来了。
他换掉了西服套装,穿了一身休闲服。
“老太太怎么样了?”
潘嘉年回答,“没事的,听说我在尽全力要回地皮,老太太又缓过一口气来。”
陆白月心神不宁,潘嘉年为她削着苹果。可陆白月这会儿完全不能镇定下来,她夺过了潘嘉年手里的刀,然后紧紧握住潘嘉年的手说道,“明朗被汪天泽抓去了!”
潘嘉年一怔,“汪天泽来过了?”
陆白月拼命的点着头,“他知道你和赵明朗那天的偷袭,他给我看了明朗被打得满身是血的照片,还跟我说不知道如何处理你。”
呵,潘嘉年哑然失笑,这个汪天泽真是好大的口气。
他拍了拍陆白月的背,安慰道,“你先不要着急,我找人去打探一下消息。或许他只是刺激你呢?你对汪天泽是了解的。”
了解吗?陆白月连汪天泽为什么这么对她对不明白,跟别提别的被汪天泽刻意隐藏的事情了。
门外有几声清脆的敲门声。
来人陆白月是认识的,是在汪天泽手下做事的人。
“大小姐,汪总给您送了鱼汤来,让我转告您好好养身子。”
那是一个精致的食盒,来人并没有多加逗留,完成了汪天泽给他的任务,就离开了。
陆白月看着放在床头柜上的食盒发呆,不敢动,也不想动。
虽然知道汪天泽是个阴仄的人,但总要知道他送来的是什么。陆白月还是上手打开了食盒的盖子。
她只看了一眼,手上一抖,食盒盖子就掉在了地上,砰的一声脆响里。
潘嘉年看到了食盒里的东西,那是半只耳朵,血淋淋的。
潘嘉年赶忙把食盒盖子捡起来盖上,并拿到了门口。
陆白月浑身颤抖着,她不住地重复着,“那是明朗的耳朵,我认得!他耳朵上有伤疤的!”
说话间,潘嘉年的手机响了,来电是汪天泽。
潘嘉年迅速接起,可他没有说话。
电话那端的汪天泽呵呵笑了几声,“在中心医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