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抬头道:“等明日,你便去找两个媒婆过来,我先趁早给祍儿物色着。这一次,无论怎么着也得让她把心给我收了。”
想到这,老夫人又有些头疼,按理说,兄长不成亲,是轮不到弟弟的,但是祁儿别说成亲了,房里连个人都没有,外头那些闲话她不是不知道。这时候张罗着祍儿的婚事,怎么也说不过去,所以她才这么着急。
今日虽没按她想得来,但好歹有了些进展,至少能平些流言,其他的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这回多少算是祁儿自己开的口,可别又像之前那几个一样。
说到人,老夫人神色一凛,回想了一下方才那个小丫鬟,那个小丫鬟全程低着头,她只看到了个侧脸,但依稀记得似乎没在自己院里看到过。
“素秋,方才那个丫鬟是我院里的么?我怎么觉着面生的很?”老夫人皱了皱眉,问道。
素秋闻言,神色一僵。
柳儿进来时她也看到的,不过看到这屋里这气氛,也猜到雨雁是不想被波及,所以也默认了。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么个发展。
素秋手心微微沁出了汗水,脑中思绪速转,片刻后,稳声答道:“这小姑娘叫柳儿,刚来府中不久,我瞧着她挺有眼缘,水房又缺人,便让她先来这边帮帮忙。因着是新人,怕失了规矩,所以就没往老夫人您跟前领。”
老夫人点点头,“原来如此。只不过以前就罢了,如今要是进祁儿的院子,还是不能如此草率,晚些你把那丫头叫过来,我亲自瞧瞧。”
素秋眸子闪了闪,应声道:“是。”
老夫人说了这半日话,也有些乏了,又问了几句陆祍在祠堂的情况,吩咐着人多看顾着些,便挥挥手让人都下去了。
素秋弯腰退出了门,转身时,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听了丫鬟的话满脸的不可置信,又不敢进屋求证的雨雁早就等在了不远处,见到素秋出来,立马跑上前来,既期待又惶恐的看着素秋。
素秋脸色难看至极,狠狠瞪了她一眼,“跟我过来。”
看着素秋的脸色,雨雁心里已经信了九分,脸色刷的白了,战战兢兢的跟在素秋后面。
一回到没什么人的水房,雨雁便再忍不住了,抖着唇急切问道:“姑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听门口的春纤姐姐说……说柳儿她被大少爷看中了?亲口和老夫人要了回去,这……不是真的吧?”
素秋拧着眉,一脸恨铁不成钢,“不,是真的。”
雨雁顿时脸色煞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这……”
“怎么不可能?”素秋打断道:“这个柳儿,模样本就出挑,长着一副惹人怜惜的样子,否则我为何不将她往老夫人身边引,你倒好,活生生将这大好的机会拱手让了人。”
雨雁早就悔的肠子都青了,呜呜哭道:“我也是瞧着屋里气氛不大对,怕被迁怒,这才不敢进去的,我哪知道会这样?”雨雁抽噎着抓住了素秋的胳膊,“姑姑,我咽不下这口气。”
素秋正一肚子火,被雨雁哭的心烦,毫不留情的将雨雁的手甩开,厉声道:“咽不下也得咽,如今只能盼着大少爷是一时口快,最终还像前几个一样,过几日便找由头将人打发了,否则……”
说到这儿,素秋忽地停了一下,转而问道:“对了,我之前让你尽快与柳儿学学她的茶艺,你学的如何了?”
雨雁一愣,支支吾吾,“我……我这几日忙……”
素秋到底是她姑姑,从小看着她长大,一看她这表情,素秋就知道她根本没学,瞬间抬起手,恨不得给她两巴掌。
雨雁低着头往后退两步,一时气急,不甘地嘴硬道:“姑姑不是也说过我茶艺不错,比她差不了多少么?怎知老夫人不会喜欢?凭什么就非要去学她的?”
“你……”素秋气的脸都有些发抖,“我服侍老夫人这么多年,老夫人的口味我还不清楚?若你真能胜任,我又何必再将这个柳儿留下?”
雨雁看着素秋沉怒失望的脸色,以前素秋再怎么生气也没有这样过,仅有的一丝底气也开始动摇,拉住了素秋的胳膊,颤着嗓子道:“姑姑,那现在应该怎么办呀?”
素秋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已经恢复了冷静,沉声道:“你马上收拾东西,这几日先回家去,夫人这边我就说你病了,等过几日风头过了,我再把你接回来。”
雨雁愣住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哽咽着看着素秋,“姑姑,我不想回去,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万一那个柳儿在大少爷跟前的脸,又记仇怎么办?”
素秋这会儿听着雨雁哭,只觉得心烦,一把甩开了雨雁的手,冷冷道:“你最好祈祷别是这样,否则你就别想回来了!还有,这段日子我会让你父亲再给你找个茶艺师傅,若是再无进步,别说那个柳儿,老夫人这关你就过不了,听到了么?”
雨雁看着素秋如覆寒霜的脸色,知道素秋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即使再多不愿,也只能压下,咬着唇抽泣着屈了屈膝,“是,雨雁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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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祁住的祈安院位于陆府前院的东面,柳儿是确确实实的第一次来,跟在陆祁后面走进院子时,柳儿脑中只能想到两个形容词,空旷,安静。
祈安院的地儿其实与老夫人的兰院一样大,只是兰院内外种了不少花草矮树,还养了不少鸟雀儿,显得热闹紧凑的很。相比之下,祈安院内却只有主屋和东面书房外植了几株玉兰,入目之处,连伺候的人都没有几个,偶有微风吹过,使得祈安院背靠着后花园内的那片竹林传出细微沙沙声,反而更显得安静沉肃。
柳儿觉着这大概是陆府里人最少的地方了,明净简洁,倒是很符合陆祁的作风。一想到这是陆祁的院子,柳儿便不自觉绷直了脊背。
晚冬正在玉兰树下清扫着树下的落叶,见陆祁回来了,眼神不易察觉的亮了亮,忙放下扫帚,走了过来。可是走近几步,晚冬便又看到陆祁身后还有一个人,还是一名面生的丫鬟,晚冬脸色微变,脚下步子却未停,垂手走到了陆祁身前,屈膝行礼。
随着晚冬越走越近,柳儿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头埋的更低了。
作为柳儿刚进府就不小心得罪,还让柳儿受了伤的人,晚冬给柳儿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事情虽然过去好几天了,可柳儿一想到晚冬,还是有些怕。
好在陆祁并没有停留太久,微点了一下头,便带着柳儿径直往主屋走过去柳儿忙不迭跟了上去。
晚冬看着柳儿从自己面前走过时露出的侧脸,眼睛微眯了眯,莫名的有些熟悉。
仔细想了想,晚冬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了那日在府门口撞到了她的小丫头,正想再仔细瞧瞧时,柳儿已经跟着陆祁进了屋内。
晚冬脑中疑虑更甚,这个丫鬟不是新来的么?理应在下人房才是,怎么会跟在大少爷后面来了祈安院?
正在这时,去浣洗房取洗好的衣物的采月正好从院外走进来,脸上还有未褪尽的惊讶之色。
见到晚冬,采月加快了几步,生怕忘了似的,走到晚冬身边,将她方才听到的话告诉了她。
晚冬立时脸色大变,转眼看向主屋的方向,“什么?”
第9章 入住祈安院
祈安院屋内的摆设也如整个院子一般简洁,内里燃着淡淡的好闻的熏香,倒将这沉闷的气氛冲散了不少。
柳儿静静站在下首,盯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大鼓,偶尔觑一眼背对着站在她身前的陆祁,陆祁不说话,她也不敢吱声。
好在这沉默并未持续多久,陆祁便转过了身来,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看着柳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柳儿微微屈膝,将答语在心里过了一遍,答道:“回大少爷,奴婢名唤柳儿。”
陆祁点点头,缓步走进屋内,片刻后又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块玉牌。
这块玉牌是平日里拿去账房支银子的物件。回来这一路,陆祁也仔细思索了一番,方才那举动的确是太过冲动,实为不妥。在陆祁看来,不论对方是何身份,这种随意决定人家身家大事的行为着实有些过了,况且他目前对于男女之事上,也的确没什么想法。
一般入府为婢的,大多是家中境况不好,或是遭了难处的,银子算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了。
以前那几个老夫人硬塞过来的人,陆祁都是连面都没见,直接让小厮拿了银子打发了事,但这次毕竟是他自己开的口,体面还是得给的。
陆祁拿着玉牌,斟酌一番,问道:“你是前几日刚进府的?”
柳儿心中微微一动,大少爷这么问,莫非是还记得她刚进来那天在府门口的事?
想到此,柳儿心里有些欢喜,但随即又一沉,那日她可是因为犯了错,才在门口遇上的。
柳儿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发虚,“是。”
陆祁继续道:“是为何进的府?可是家里有什么难处?”
嗯?
柳儿抬头,有些疑惑,不知道陆祁怎么会问这个。
不过疑归疑,柳儿还是老实答道:“回大少爷的话,奴婢不知道。”
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陆祁眸光微顿,“不知道?”
柳儿点头。虽然这几天她忙着熟悉差事,又认识了岚儿,已经有意不去想自己的身世。可是只要一提起来,心里的恐惧和空洞感还是让柳儿鼻尖发酸,低低道:“回少爷的话,奴婢是被张妈妈从河边捡回来的,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姓甚名谁,之前的事,都不记得了。是张妈妈说我是从柳树下捡回来的,所以给奴婢取了柳儿这个名字,将奴婢代入府中,寻个活路。”
柳儿越说声音越低,她的声音本就含着几分南方女子的轻软,低声说话时微微带着鼻音,虽然是陈述的语气,听在耳里却委屈低落至极。
陆祁拿着玉牌的手紧了紧,眉间微皱。
这……倒是有些难办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几声轻轻的敲门声。
晚冬站在外面,见陆祁朝门外看了过来,才低头走上前来,恭敬地屈了屈膝,道:“禀大少爷,郑家大公子来访,已经在前厅等着了。”
陆祁顿了一下,随即嗯了一声,道:“我马上过去。”
将手中的玉牌放到了书桌上,陆祁看了一眼还乖乖站在原地的柳儿,对晚冬道:“你不用跟着了,把柳儿代去西角房安顿一下。”
晚冬置于腰间的手微不可察地紧了紧,应道:“是。”
两人直到陆祁走远了些,才直起身子。柳儿微微喘了口气,回首看到晚冬正望着自己,心下一紧,屈了屈膝,客气道:“劳烦晚冬姐姐。”
晚冬盯着柳儿的细白的脸颊,想着方才采月和她说的话,眸子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敌意。
晚冬一直自诩自己容貌在这府里的丫鬟里,已算出众,又是府里的家生奴才,所以被老夫人挑中来伺候大少爷时,她心里既欢喜,也觉得意料之中。同时她也没得意忘形,深知大少爷的冷性,即使心里再急,面上也不露分毫,这才以本分得体这一长处在祈安院留了下来。
虽然心里依然不甘,但想着大少爷身边也并没有其他人,之前老夫人明里暗里送来的那几个人,也没留几天就被打发了,这才觉得舒服些。
可如今,陆祁竟然亲自带了个人回来,晚冬心里的平衡顿时就被打破了。
但是即使再恨不得想法子将她赶回去,晚冬如今也不得不忍着。她平日里在大少爷面前一直是平和得体的模样,上次偶然叫大少爷撞见了她无理的一回,如今也不知大少爷忘了那事没有,绝不可再犯了。
想到那事,晚冬还是觉得有些郁结,而且那次也是这个柳儿。
晚冬咬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今大少爷不过就是亲自带她回来了而已,指不定也是为了应付老夫人,她可不能先自乱了阵脚。
这么想着,晚冬心里才舒服了些。
柳儿说过劳烦后就一直等着晚冬说话,见她久久不言语,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她。
晚冬轻呼了口气,勉强使声音恢复至平时的口吻,出声道:“走,先去你原先住的地方,收拾收拾东西。”
陆府说大大,说小其实也挺小,有什么匪夷所思的事,下人间都传的挺快,特别是关于几位主子的事。
这短短的时间,大少爷在老夫人院里要走了一个丫头的事,已经传到了下人房内的几人中。不过因为柳儿来的时日短,认识的人也就下人房同屋的几个人,以及老夫人院里的素秋和雨雁。所以大家说归说,问起名字来,却都不大清楚。
岚儿今日的差事依然在花园里,不过花园刚修剪完,除了浇水事情不多,所以岚儿挺早便回了下人房,听到几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便也凑上去听了一嘴。
可是越听,岚儿越是心惊。碧云说那个被大少爷看中的人模样特别出挑,是老夫人房里新来的人,平日里都待在水房,和其他的丫鬟都没怎么说过话,没想到第一次去老夫人跟前伺候,就得了这么大的运,说不定进去后就不只是丫鬟了,还能抬个姨娘当当。
岚儿眼皮猛地一跳,这怎么听着这么像柳儿。还没等她细问,一抬头,就看到晚冬带着柳儿过来了。
晚冬显然也看到了那几个丫鬟在窃窃私语,脸色很不好看,快步走了过去,厉色道:“这才是什么时辰?不好好去忙自己的差事,倒在这儿嚼主子的舌根,怎么,是都觉得闲了想出去了不成?”
那几个一见是晚冬,立马噤了声,白着脸连连认错,很快就作鸟兽散了。
岚儿还站在原地,脸上尤带惊疑,向着晚冬屈了屈膝。
晚冬淡淡看了岚儿一眼,对着柳儿道:“动作快些,我没那么多时间。”
柳儿应了声,赶紧拉着岚儿进了自己的屋子。
一进屋,岚儿就拉住了柳儿的手,“这是怎么回事?你这……外面那些人说的不会都是真的吧?你真的被大少爷带回祈安院了?”
柳儿点了点头,“是的。”
其实柳儿从事情发生到现在都还有些懵,只不过先前都没认识的人,所以不得已一直提着一口气,这回见了岚儿,柳儿才总算找到了个能说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