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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凌志叔公。”常伯樊也不避忌太多,府内他会这段时间尽量留在家中帮苑娘过渡过去,府外他也不藏掩对她的爱护。
    敢说她的,开口之前,得先惦量惦量自己的份量。
    “你们这脑子,不是我说你们,这几日的事是谁操持的?人不聪明,人不贤惠,你当你们这几日嘴里嚼的食是天上掉下来的?”这厢,一直在一旁打着盹的另一个簇老睁开眼,咧开门牙没剩两颗的嘴笑骂道:“年轻大了,都老糊涂了不是?”
    他牙掉的多,口齿模糊说话不清晰,说话还很不客气,但诸人一听明白他的话,就是个个都骂到了,就是那脾气最硬的,也不敢回一句话顶半句嘴。
    他是常家现在辈分最高的,过年九旬的老寿公常文公。
    **
    这厢他们说着的苏苑娘在过来的路上,宝掌柜紧随在她旁边,把等会儿她要见的人一个一个说着。
    因要谈及的人多,宝掌柜说的甚快,唯恐少说及一人,苏苑娘见他这急着走又急着说的,就放慢了脚步。
    没两步,宝掌柜就察觉到了,朝她感激一笑,道:“夫人,不碍事,小的赶得上。”
    苏苑娘大概能猜到等会儿要见的人,如她所料不假,其中有一个脾气最暴躁的,还有一个最为阴险的,他们召她,去早去晚他们皆会多想,最是小肚鸡肠不过,是以按脚程走是最好,用不着多快,她便与宝掌柜道:“我走的就是这般快,不用太匆忙。”
    “是是是,是小的着急了。”宝掌柜着急把人带过去,忘了夫人是个娇女子,拍着头自责了一句。
    “你接着说。”无碍,尤其他还是宝掌柜,苏苑娘对与她为善的人,从不计较。
    宝掌柜就说了,之前只说到了德高望重的叔曾祖父长寿公常文公,现在就要说到广山的伯祖父常守成,守成公了。
    守成公之后就是叔祖父常福六,常六公。
    常六公之后是一另个叔祖父常凌志,凌志公。
    最后一个是几位族老伯叔公中年纪最小的常青远,青远公。
    他这一说,苏苑娘心里有了数,宝掌柜的说完,他们正好也走到了常家客舍的大外堂外面,这时候已有仆人迎来,苏苑娘瞧了满头大汗的宝掌柜一眼,朝他点点头示意,便朝那些当面行礼迎来的仆人们走去。
    “这位就是我们主宗夫人了?小的见过夫人……”
    “见过夫人。”
    “见过当家夫人。”
    “你们别过来,”一大群人围过来,十几二十个眼看像管事小厮的人一窝蜂地涌过来拱手作揖拢手心,意欲讨赏,知春抿着嘴挡在前面,在后面一瞧不对的三姐儿也已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像老母鸡一样张开双臂拦着身后的苏苑娘等,瞪大圆滚滚的双眼泼辣地喊:“一群作小的大老爷们往我们娘子面前挤,还有没有礼了?”
    第23章
    她这一喝,这作势冲过来的一群人讪讪然地止步往后退。
    毕竟身份悬殊在那摆着,若没拦住则罢,拦住了,还得赔个罪。
    “是小的莽撞,冲突了夫人。”一众人又连连拱手作揖告罪。
    恶奴欺主的事常有,她身边以前不就有个差点咬断她咽喉的恶奴?更何况这里面混了获了恶主的意,故意来给她下马的恶奴,苏苑娘知道是谁在其中作梗,看也未看他们,搭着身明夏的手,朝里走去。
    打蛇打七寸,找正主算帐才是正道,用不到找小喽罗撒气。
    一想里面有害她儿的人在,苏苑娘往里的脚步快了。
    她神情冷峻,匆步入内的步伐竟让她走出了杀气来,前面知春回头一看娘子不与常的神态,心头一惊。
    这时没有让她问话的时间,知春只能看着娘子极快地走进了大堂,因不知娘子为何如此,心中莫名惊慌。
    胡三姐见小娘子走得极快,眼看走到前面的知春妹妹一个错眼还落到娘子后面去了,她一个小跑快走到了前面,睁大眼睛看着前面,生怕前面还有那往她家娘子身冲的。
    “来了来了,”苏苑娘一进去,里面就有奴仆欢喜唱和道,“各位族里太爷,族里老爷,主宗老爷的嫡夫人到喽!”
    “苑娘,”常伯樊起身,被坐着的众族老看了几眼,他未退却,上前跨步,接了到来的苏苑娘,抬着她的手,侧脸与她微笑道:“我带你见见族中长辈。”
    苏苑娘抬眼瞧他,见他微笑如常,看不出什么来,便收回眼,随他走去。
    他不知道,这里面有人害了他那一生唯一的一个孩子。
    但她知道。
    来之前,她都没想到,这个人已经在了。
    前世她错过的,何止一二。
    “这位是族里现在最为年长的长辈,他老人家是我们族里最为长寿的长者了,我们要叫他曾叔祖,来,苑娘,见过叔曾祖。”常伯樊带她走到常文公面前,道。
    “见过曾叔祖。”
    “好。”常文公咧嘴笑,接过贴身小厮递来的礼,交给她:“即成我常家妇,就是我常家人,往后啊,和孝鲲一道好好过日子,好好当家。”
    “是。”苏苑娘双手接过礼,福身。
    “这一位广山分家是成伯公,来,苑娘……”
    “您好。”出乎常伯樊意料,他话未完,苑娘就已行礼叫人。
    面前就是害她儿的人,苏苑娘逼着自己行了一记礼,却无法叫人一声伯公。
    行罢,她朝下一个看去。
    “苑娘……”见面礼还没收,常伯樊拉住了她的手臂,不等她说话,在她之前就出言笑道:“接过伯公的礼罢,这是长辈对我们的心意。”
    常守成那脸已冷,见这小妇如此不知礼,这下连常伯樊的面子也不想顾了,对着常伯樊就是一句冷言:“怎么,让你夫人叫我一声伯公公,难为她了?”
    本不为难,但我上世叫着你伯公公,尊你敬你为长,你却为把曾外甥女塞进常府,害死我儿,搅得常府没有安宁,还美其名曰是为常家长远之计,如此尊长,那声伯公苏苑娘万万叫不出口。
    她宁愿担一个不尊这位“尊长”的名声,也只不尊他。
    就当苏苑娘下了要固
    执行事的决心,就听常伯樊回人道:“苑娘天性胆小害羞,一时之间见到族里如此多德高望重的长辈难免有所胆怯,还望守成伯祖见谅一二,伯樊在此,替我家夫人向您告罪了。”
    说罢,只见常伯樊收回在她臂下的那只手,双手一拱,恭恭敬敬朝常守成弯了半腰。
    苏苑娘呆了。
    不知为何,她心突地一疼。
    不必如此的,不能如此,他害死了你儿,你何必还朝他低腰?
    “我可担不起……”
    常守成还要再说,却听有人抬高了嗓子打断了他,不快道:“行了。”
    说话的是之前已经见过的老寿公常文公。
    常守成已看到那小妇正眼中含泪,好似是他在刁难她似的,顿时心火大起,要说话之即,却被身边一人拉住了衣袖,朝他摇头,“欸。”
    一介小辈,作为长辈要有容人之量,大可不必如此大动肝火。
    拉住常守成的,是常福六,六叔公。
    常伯樊那一低腰,让此生再行活过来,却未曾悲伤过一刻的的苏苑娘顷刻间泪眼婆娑。
    她的眼泪不是为常伯樊而起,而是为他向杀死他们孩子的凶手弯腰而起,为他竟然居然是为周全她而起……
    怎会如此?前世她厌倦了他的呼唤,憎恶见到他的人面,她已当他是生生世世皆不要再相见的陌路人,她不需他的周全。
    这时,常伯樊已看到她的泪眼,他从未见过她如此,他从小与她相识,从未曾见过如此悲伤的苑娘。
    不,他甚至从未在她身上见过悲伤。
    是何至如此?一时之间,众多想法穿过常伯樊的脑海,但这时心焦的他顾不上想太多,朝曾叔公感激地看了一眼,就转身拦住了身侧人的正影,拦住了朝她泪眼探来的诸多眼睛,低头轻声问:“怎么了?害怕是么?”
    “不。”不要叫他,不要朝他低头弯腰。
    “不想见了,想走了?”
    “不。”她无需他周全,她不想再落一个像上世一样,等着他做点什么却等来了他们老死不相见的结果。
    两世当中,苏苑娘从没有像今日一般如此绝悟她该当如何,悲伤难以自控,但她还是强掩下了酸楚和眼泪,拖住他的腰朝他浅浅一福,当是致歉,随即跃过他,朝首坐的常文公走去,垂头朝他施礼,自我责备道:“是小辈失礼了,苑娘朝曾叔祖告罪。”
    “孩子,起来。”一个在养在深闺当中的小女儿,在家里千娇百宠的,何时见过这等场面?常文公人老心软,探身过来扶人,还与那几位老辈道:“你们可别吓唬人家小孩儿了,才进门呢。”
    “哼。”有人冷哼。
    “是我的错。”苏苑娘再行一施礼,谢过他,朝常守成走去,“给您致歉。”
    苏苑娘朝他行了蹲步礼。
    施礼的时候,她抬头看着那老人,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把这个人记在了心里。
    从今往后,这个人一分的错,她会当十分来还,一分都不去少。
    “行了,”看这小妇行了大礼,常守成不屑再与她计较,不耐烦地拿过身边随仆手上的盒子,随意地丢到她跟前,“拿着吧。”
    说着就起了身往外走,路过常伯樊的时候,又冷哼了一
    声,甩袖斥嘲:“这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儿?”
    他也不怕得罪苏谶,这小妇本就是个傻的,被他们苏家抬得高了又高,这主宗嫡子,所谓聪明人居然拿人当宝,做给谁看的,真当他们不知?
    常守成抬着下巴甩袖走了,五个族老只剩了四个,其中年纪最小的常青远,青远公这时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守成兄走了,那我也先走一步,去祖祠那边给列位祖宗报个早到。”
    常青远是汾州城里常家分支家里的老太爷,为人脾气暴躁,喜怒无常,他是历年来与本家常府走动最多的分家亲戚,他与常伯樊之父常子通的感情颇为不错,往常对常孝松也有所维护,更是当年常子通遗令的见证人,而早年常子通在的时候,他朝本家要拿的银钱,十次有七八次皆能拿到手,等换了个当家人,十之有三四就已不错了。
    虽说过来跟常伯樊要银子的不是常青远,是他的儿子,但他儿在常伯樊这里受够了气,他儿拿一次银钱就跟求祖宗似地低声下气,还求不到几次,常青远早对常伯樊不满了,那内妇没过的时候他就想过如何拿她的错处下她的脸,这下见常守成已发过火,他倒无需再多此一举发作,说着,他起声就要走。
    苏苑娘只来得及朝他福身。
    常青远见了随手一摆,道:“没想着今日要见你,这见面礼就没带,等下次罢。”
    也不管常伯樊如何作想,说着他背着手悠悠地去了。
    “呵,”他一走,老寿公常文公闭眼,笑了一声,笑声有说不出的冷,“现在的人呐。”
    一事无成不说,还倚老卖老,真当沾了点血缘,就能够世世代代都吃祖宗留下的那点肉了。
    “欸,老叔叔,您是菩萨心肠,”这时,一直没开口的常凌志,凌志公笑着开了口,只见他笑着圆场子,“对我们孝鲲那是一片慈心,这是我们都知道的。对了,侄孙媳妇,我们还没见过,我是……”
    “这是宁安分家的凌志叔公,你叫一声志叔公即好。”常伯樊开了口,与苏苑娘温言道。
    他口气温柔,苏苑娘却是置若罔闻一样,看也未看他,只见在他话后,她便朝那凌志公福了一礼,道了一句:“见过叔公。”
    片刻间,她脸已冷淡,眼中已无泪意,面无表情的模样无悲无喜,又像了那个不通悲喜,冷心冷情的木头人苏苑娘。
    此前是她失态了,苏苑娘跟表里不一,外表大方内里小肚鸡肠的凌志公请完安,回过头,朝外看去。
    她真正的仇人,之前就在这道门口出去了。
    苏苑娘定定看着门,突然身边伸出来一手,托住了她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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