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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昼月:没了?
    润元:没了。
    何昼月垂下眼,不知自己该作何感想,至少没让师兄再替他操心,已是值得庆祝的结果。
    不怪润元什么都没看出来,哪怕是他做了方衍五十年的枕边人,不也是现在才有所察觉吗。
    见他低落,润元拉过他的手岔开话题:哎呀师兄你别想那么多,掌门师兄主动问及你说明还是惦记你的!快让我再给你探探脉象,咱们先把病治好。
    何昼月顺着问道:你方才说找到治病的方法了?
    润元猛点头:对,我翻遍垣怆医书,师兄异常发热是身体的排异反应。
    何昼月:排异?
    润元:也就是师兄体内有不属于你自己的东西,但是身体一时半会儿无法共存。
    何昼月皱起眉想了会儿:我没感到体内有什么异物,最近也只有师尊与方衍为我渡入灵力,修补我下跌的修为,可以他们二人的境界,不至于把握不好这个度。
    那就不知道了,反正只要能压制住发热,师兄便是因祸得福。润元,师兄天生神魂有恙,动手时爆发力强,但是若拖得久了就容易陷入劣势,可现在师兄再去试试,这个弱点绝对有所改善。
    何昼月没想到还有这等作用,心中也是高兴。
    因神魂的原因,他动手时后续一直跟不上,若能解决,倒是件大喜事。
    他问道:发热能压制住吗?
    润元一拍胸脯:能的。至于师兄体内的异物,就得靠师兄日后自己搜寻了。
    何昼月真诚道:多谢。
    咱们师兄弟间说什么谢!润元,对了,我不在这几天,那妖王有什么动静吗?和沓神门有没有关系?
    提及正事,两个人都严肃许多。
    何昼月:还不能确定,妖界不太平,封罪妖王之位不稳,来仙盟是为了找方衍帮忙,还有没有别的目的暂时不清楚,魔界那边呢?
    润元:师叔确已沉睡,魔界用和咱们垣怆一样的法子藏了起来,不过有逃窜的魔族在三不管地界聚集,同门已经去查了。
    人魔二界的界限没有那么清楚,三不管地界就是这么一个归属模糊的地方,因靠魔界更近些,有一部分人会称之为小魔界,而在另外一部分不知情的人眼里,还会认为它就是魔界本身。
    最近沓神门的行动越来越频繁,背后之人堪称狂妄。
    何昼月想到那日元清大殿上,沓神门派了个假的琅乙师前来挑衅,直言要方衍交出登天梯。
    登天梯
    得想个办法,把幕后主使给钓出来。
    *
    月上中天。
    清辉从两扇透明的天窗投进未点灯火的处事厅内,那张方衍专用的西海神木桌案对面一反常态的摆了张华贵的太师椅。
    太师椅上坐了位姿容姣好,身穿鸦青色纱裙的妙龄女子,左脚脚腕处戴着个没有芯的铜铃,精细的纹路在月光下更显凛冽。
    方衍声音平淡:就连修真界排第一的情报组织,问南山都没查出来他的底细?
    女子摊手:方盟主与之做了五十年的道侣,不也是一无所知。
    方衍:闻剑笙,本君找你,不是听这些废话的。
    话中似含警告,说出来却不带什么怒气,更像是朋友间的普通聊天调侃。
    闻剑笙悠悠道:宿微宗主可以关注关注神医谷的那位医修,那人身份可不简单。
    喜庆的相貌在方衍脑海中闪过。
    润元。
    他记得这位医修,何昼月热症时不愿别人来看,唯独接受润元,而润元也当真治好了何昼月的病。
    闻剑笙不说还好,现下这么一提,何昼月和润元走得是不是太近了些?
    自从何昼月病好后成天往外面跑,说是调查沓神门,却此次都有润元跟着,这两人才认识多久?
    润元看何昼月的眼神又是憧憬又是亲近,而何昼月那么冷的性子,竟也没反感。
    加上何昼月在病中喊的那几句师兄
    他的小情人可谓越来越反常,甚至偶尔还会给他一种失控的错觉。
    方衍手指一下一下点在案上:魔界那边有消息吗?
    闻剑笙:魔尊前段日子主动沉睡,如今魔界大门已闭,唯有小魔界还有魔族的踪迹。
    方衍:怪不得林深肯飞升,原是林幽陷入沉睡。既如此,就只能想办法将沓神门门主钓出来。
    闻剑笙: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方衍向后靠在椅背上,半身都陷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中,神色不明道:昼月跟了我五十多年,是时候给他一个名分了。
    闻剑笙蹙眉:你打算跟何昼月成亲?
    方衍:不错,妖族已入世,本盟主大婚,就看魔界给不给这个面子了。
    闻剑笙:那你原来的计划呢?
    方衍没有立即回答。
    图案凶神恶煞的香炉持续向外冒着烟气,在他抬头去看时,恰对上双狰狞的眼。
    闻剑笙:方衍,看在同为天选后人的份上,我劝你一句,现在回头,尚还来得及。
    方衍淡淡道:你还是多关心你那个宝贝弟弟吧,下次再带着我的人乱跑,别怪我替你教他。
    第15章 争执
    电闪雷鸣在群山中交错,黑云已快压到山尖,呼啸的狂风将成人腰粗的大树拦腰折断,又被一阵藏在暗处的灵力暗暗控制,携着恐怖的力道砸向阵眼中心的玄衣修士。
    仙君小心!作为乱战中只能自保的医修,润元只顾得上大喊出声。
    何昼月头都未回,凌空一踏,在那根断树上踩了一脚,复又狠狠踢向暗处的邪修。
    惨叫声接连不断,凄厉又刺耳。
    流华剑从云端以千钧之势骤然坠下,银白色的光团在落地的瞬间轰然炸开,直将方圆数里都夷为废墟,荡起的尘烟都似带着热度,还掺杂有呛嗓子的焦糊味儿。
    片刻后,何昼月负剑从烟雾中走出,衣摆猎猎,纤尘不染,那张白净俊美的脸上表情仍旧寡淡,完全看不出什么胜利后的喜悦。
    本地众修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率先跟这位冷傲的仙君说一句话。
    润元没这个顾忌,三两步跳到何昼月面前,坦率地问道:仙君,怎么样了?
    何昼月:邪修与邪祟皆除。
    欢呼声终于响起,而何昼月站在一片喧闹之间,心底却是高兴不起来。
    这已经是他端掉的第四个沓神门据点了,可依旧没发现什么实质性证据,所能找到的线索又都指向身在魔界的师叔。
    他和润元合计过,师叔性子桀骜,敢作敢当,师尊又对师叔格外照顾,不可能留着这么大个隐患放心飞升。
    沓神门门主将脏水泼向师叔,多半不是报仇,而是转移视线以掩藏自己真正的身份。
    究竟是什么人需要藏头露尾呢
    何昼月依旧没留下吃什么当地门派的庆功宴,带着润元停都没停,直上云端。
    飞出一段距离后,润元抱拳道:师兄,那我就先回垣怆,将目前的消息汇报给掌门师兄了。
    何昼月:一路小心。
    润元:师兄也是。
    二人没有拖拉太久便各自踏上回程的路。
    没过太久,何昼月一到仙盟就进了重峦殿偏殿的池子。
    连续单挑沓神门四个大据点,他多少有些累了。
    玄衣落在池边的花岗岩上,灵泉浸过脚踝,膝盖,腰窝,最后在脖颈处停下,适宜的温度让他忍不住缓缓舒出口气。
    他眯着眼,隔了迷蒙水汽去看池边随微风摇晃着的翠竹。
    润元说得不错,他动手时爆发力虽强,却碍于天生有恙的神魂不能拖太久,只得速战速决,可他这些天打了这么长时间,现在仅仅有些疲惫,确实有所改善。
    若能持续下去,就算修补不了神魂,也不会再受限制。
    过于舒适的环境让何昼月隐隐犯困,正当他考虑要不要打个盹时,神识忽然察觉到有人踏入偏殿。
    方衍到的时候,恰撞上何昼月裹着里衣从池子里出来。
    无论看过多少次,他仍然容易为何昼月感到惊艳。
    水还未来得及擦去,半湿的里衣勾勒出完美的腰线,黑发半搭在胸口,再向上是若隐若现的锁骨,以及被熏得微微泛红的侧脸,星悬旷野的眼瞳正隔着层水雾望向他,一派清冷与天真糅杂的不解。
    你怎么来了?何昼月问道。
    方衍将心思按下,笑着拉过何昼月的手:你在外面跑了那么久,我很想你。
    何昼月随手施了个法术,玄衣加身,又变回了不可亵渎的清冷仙君,唯有脸颊上还带着点粉色,反倒更让人心猿意马。
    而他本人对这一切未有察觉,只淡淡道:我去查沓神门了。
    方衍:和那个神医谷的医修一起?
    何昼月:他只是想见见世面。
    方衍停下脚步,与何昼月面颊相抵,右手搭上对方腰际:那你跟他一起泡温泉了吗?
    何昼月颇为无语地将腰上作乱的手打掉: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方衍:除了想你,还能想什么。
    何昼月彻底不愿理会,转身走向寝殿。
    方衍知何昼月脸皮薄,经不起逗弄,也就没放在心上,抬脚追了过去:昼月,万灵花动了。
    何昼月脚步一停,回头问他:开了?
    方衍:我带你去看看便是。
    零星几条垂着的枝条后,一朵窗户大的花苞无声静默。
    万灵花由七色花瓣构成,而现在最左边红色和橙色的花瓣不知何时已舒展开来。
    不知不觉中,竟是已开了两片。
    何昼月昂首看着那两抹颜色,眼中闪过些许迷茫。
    五十年,早不开晚不开,偏偏这个时候
    垂在身侧的手再次被方衍握住,何昼月侧目去看,不出意外看到了一脸柔情。
    方衍温声道:万灵花中的万灵镜能照有情人红线所牵之处,你说我们的红线牵在哪里?
    何昼月摇头:不知道。
    方衍:在花开之前,我们要不要先成亲?
    何昼月:成亲?
    方衍眉峰一挑:省得再有不知哪儿冒出来的什么医修、剑修、师兄、师弟拐着你四处跑。
    方衍目光一直落在何昼月脸上。
    何昼月这么喜欢他,愿意为他搅进修真界的浑水,之前也跟他提过成亲一事,想必也是想要个名分的。
    可他等了半天,却没等到意料中的欣喜。
    脸颊的粉色已褪了干净,像是做过什么思考,何昼月答道:可以。
    不是好,不是愿意,而像是权衡利弊后的一种选择。
    方衍笑意未减,眼底的温度却逐渐消退:昼月不高兴成亲?
    何昼月翘起一边唇角,似笑非笑看着方衍:妖王尚在仙盟,魔界情况未明,沓神门愈发猖狂,你选这个时候成亲,不就是想给幕后之人趁乱而入的机会吗。
    方衍的表情彻底阴了下来。
    何昼月:不过没关系,你想解决这一切,我亦然。
    方衍沉声道:昼月,你是这么想的?
    何昼月未有怯懦,冷冷回道:我该怎么想?
    这个时候成亲,方衍还要他怎么想?
    他知道方衍身为仙盟盟主,一切该以大局为重,但他没料到方衍竟然连婚事都要算作谋划筹码!
    方衍向来情意潋滟的眼尾稍稍下垂,声音里透露着危险:自从那日你从凤凰林离开,再回来后似乎变了很多,什么都不愿同我讲,也不愿再跟我亲近了。
    何昼月敷衍道:错觉罢。
    他转身要走,项上却是一紧,师尊送的云岸珠转眼被方衍拽断绳子攥进手里。
    方衍:昼月一向不爱带首饰,凤凰林一别回来后,我却时常见昼月对此物发呆。
    何昼月伸手去抢,手腕被方衍挡住抢了个空,不由急道:还我。
    这是谁送你的,那个抛弃你的师兄,还是身份不明的医修?方衍双指掐着云岸珠,似乎何昼月不答就要掐碎。
    何昼月:方衍!你不要欺人太甚!
    方衍眸光森寒:昼月,回答我。
    何昼月双目紧紧追随着那颗小小的云岸珠,唯恐它出半点差错,而他越是在意,方衍便越是恼怒,想要他答个究竟。
    二人都是绝世仅有的修士大能,一个当惯了上位者,一个自小被师门宠大,矛盾爆发之时谁也不肯退后一步。
    火红与银白的灵力在二人身遭荡开,万灵树千万枝条无声摆动,恍若阵阵瑰丽的海浪,脆弱的花苞在海浪中翻滚,仿佛下一刻就要茎断根折。
    在方衍以为何昼月要拔剑动手的时候,何昼月的气势全都收了回去。
    几经挣扎后,愤怒与焦躁都化为不加遮掩的疲惫,何昼月静静望着方衍,妥协般道:方衍,书房暗格中的那幅画,我看到了。
    画上是位少年,眉眼虽未完全长开,却已可以料见未来会是怎样清俊的相貌,抱着把市面上随处可见的长剑笑得爽朗,当真意气风发,英姿傲人。
    在画卷右上角,是方衍亲笔提的字迹:后天选一百九十三年,于登天谷。
    瑰丽的海浪复归平静,万灵花颤巍巍缩在枝条后面,才绽不久的两片花瓣也隐有收拢逃难的趋向。
    何昼月轻声开口:你有什么要对我解释的吗?
    方衍沉默许久,半晌才道:我会与你成亲。
    何昼月目露嘲讽:方盟主好大的牺牲,为除魔卫道竟是忍辱负重至此。
    自从出师以来,方衍还未遭过今日难堪,警告道:何昼月,这五十年来,我可曾亏待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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