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这么急召你回来,何事?”谢瑾语气淡淡,眉目不动,专心看着场中的比斗,只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
沈荨犹豫了一瞬,答道:“我的婚事。”
谢瑾只是随口一问,倒没想到她真就回答了,叩着桌面的手指蓦然停住,半晌忍不住笑了一声,“怎么?沈大将军急着嫁人了?”
沈荨默了一默,道:“我虽不想嫁人,奈何太后和圣上颇为着急,毕竟我今年二十有五了。”
“如此,那便恭喜沈将军了,”谢瑾颇感兴趣地问:“不知哪家儿郎有这个福气?”
沈荨没说话。
没听到她的回答,谢瑾一点也不意外。
沈荨的婚事向来是个难题,从她二十岁起,沈太后和宣昭帝便在为她物色人选,奈何看中的人听到风声,不是赶着聘了其他女子,就是找了各种借口推辞,总之,大宣这位叱咤风云的女将军,仰慕和爱戴她的人不少,但至今还没有一个人有这个胆量敢把她娶回家。
想来这次多半也不顺遂,秉着不戳人痛处的想法,谢瑾很厚道地保持了沉默,没再继续追问。
沈荨转头瞥了他一眼。
谢瑾五官锋利,侧脸尤其漂亮,鼻梁秀直高挺,睫毛长而密,鬓角线分明,可惜长年驻扎边关,回了上京也是军务缠身,鲜少在外露面,故而美名并未在上京广泛流传开来。
这人从小便与她势同水火,见了面各种唇枪舌战、冷嘲热讽是免不了的,大多数时候,还一定要争个高低胜负。谢瑾使枪,她使刀,她身上至今还留着谢瑾幼时在她身上捅的几个枪疤,而谢瑾胸膛上一道长及肚脐的刀痕,以及肩背上数道交错纵横的伤疤,亦是拜她长刀所赐。
近年来,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了不少缓和,私下里合作过数次,倒很有了些惺惺相惜之感。
七年前沈荨接管西境军不久,西凉王趁着西境军青黄不接之时,悍然发动进攻,沈荨一咬牙,一面往上京送加急战报,请求朝廷调军支援,一面派人送了一封密信给时任北境军麟风营都尉的谢瑾。
去往上京的战报,尽管加急,但送到兵部和皇帝手中,最快也要两三天,等皇帝经过与各方磋商,向其他军队下达支援的指令,再等援军接到指令,又要花费两三天的时间,最后援军赶到西境,最快也会是七八天后了。
而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如果是最近的北境军不经过调遣,直接过来支援的话,最快四五天便能到达。
谢瑾收到密信后,二话不说,当即便率领八千麟风营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到西境,先是找到了西凉军粮草储备之处,一把火将敌军的粮草烧了个精光,之后又配合西境军在西凉军后背打了个偷袭,协助沈荨稳稳守住了西境线。
朝廷派来的正式援军到达后,谢瑾便领军悄无声息地回了北境,这事沈荨没有上报朝廷,谢瑾也没吭声。
当然,沈荨之后也不时投桃报李,一回她派到关外的探子无意中探知樊国厉兵秣马,正在密谋大举偷犯北境万壑关一线,她心知事态紧急,直接便派遣了一队人马在樊国军队的必经之路上打了个伏击,樊国的先锋军措手不及,还没到达北境线就被灭了大半。
有一年北境冰封万里,冰雹断断续续砸了三天三夜,朝廷的饷粮因道路阻断送不过去,沈荨亦是调拨了部分西境军的粮草军衣、冬被和药品,令人沿着西北边境一路拓开道路,将物资沉沉甸甸地送到了谢瑾手中。
数月之前西境军与西凉国之间的那场大战,谢瑾尽管身在上京,但一封封翔实的战术战略建议、阵法图纸、用兵方略,雪片似地从他手中飞往西境沈荨的中军大帐。
西境军这次的大胜,其实也有谢瑾的功劳,不过除了有限的几个人,没有其他人知道,谢瑾自身也不在乎。
所以沈荨也好,谢瑾也罢,个人恩怨和两家在朝堂上不同的立场,在捍卫国家的疆土完整与人民的安危之前,都不值一提。
日影渐渐西移,众人坐在看台上的影子逐渐拉长,底下的比试也过了好几轮。
“说起来,谢将军今年也是二十四了,”沈荨清了清嗓子,将空了的茶盏放回桌面,低声道:“怎么到现在也还没有着落?”
谢瑾愣了一愣,这时几名亲卫提了食盒上来,沈荨清早回府时只草草灌了一碗清粥,这时闻到食物香气,才觉饥肠辘辘,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谢瑾起身接过食盒,亲自为薛侍郎和沈将军摆盘安箸,“时间紧迫,晚上还有宫宴,这选拔需得在戌时前完成,所以今儿午间就委屈两位了。”
他先替薛侍郎盛了一碗白米饭,又斟了一盏茶,笑道:“粗茶淡饭,薛侍郎多包涵。”
轮到沈荨时,只低低说了一句,“我的事不劳你操心。”
薛侍郎不是个挑剔的,自觉这般一面看比试,一面吃饭,也颇有滋味。吃到一小半时他抬头一看,旁边两位大将军已经风卷残云地吃完了,正端了桌上的茶漱口,无论速度、动作,还是面前空空如也的盘盏,都有一种奇异的协调一致之感。
想来行军之人都是这般。薛侍郎暗叹一声,默默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场下围观的人少了很多,都分批去了伙帐,沈荨转身对姜铭道:“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你肚子不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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