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忍说着违心的话:“哪有什么为什么?我喜欢这里啊,喜欢别人恭恭敬敬称我一声三哥,喜欢不用努力就能来钱的活,我没钱,没文化,没技术,出去哪有在这里舒坦?”
他的喉咙哽得慌,声音却很轻快:“谢昕,我喜欢舒坦,人都是喜欢舒坦的。”
对啊,人都是喜欢舒坦的。
第25章
可他在这里真的舒坦吗?
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真的叫舒坦吗?
谢昕不明白。
可她却很明白,为什么邵忍拒绝和她一起离开,她会这样难受,难受得抓心挠肺,如万只毒虫啃噬。
谢昕转身过去不肯再同他说一句话。
她心里清楚,自己是喜欢上邵忍了。
因为喜欢他,所以接受不了他的拒绝。
谢昕睁大双眼,看着窗外的绰绰树影失神。
看得久了有些困了,谢昕阖上眼皮,困倦感铺天盖地袭来,很快,那边的病床传来谢昕稍微沉重的呼吸声。
谢昕已经睡着了,邵忍却一直没睡着。
他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枕着双臂,仰躺床上,双眸深沉。
耳边,她的呼吸声一直缠绕占据,邵忍眉拧起,嘴皮子动动,轻轻开了口。
“谢昕,我不可能离开的。”
谢昕的呼吸声沉重依旧,她听不到邵忍细碎的说话声,也听不到他平静地讲述着自己的过往,语调如饮白开水般平淡。
“你不知道,很小的时候,我就被抛弃了,被扔在了火车上。我睡过大马路,住过孤儿院,被人揍过被狗撵过,直到他把我领回去,我才算是有了一个家。”
家不大,却为他遮风挡雨,也让他不再忍饥挨饿。
“他是我的养父,是个警察,很忙,很严肃,也不苟言笑,对我从来没什么好脸色,还整天逼我学习,我那时不喜欢念书,成绩很差,又爱惹祸,三天两头就要被教训,他揍我的竹棍一米多长,揍在身上疼得要命。”
“他说我性格太顽劣,不打不成器,”邵忍低低地轻笑一声,“我那时恨死了他,恨不得快点长大能够与他抗衡,可惜还没等到那一天他就死了。”
“他被捅了三刀,一刀入腹,两刀插进肝脏,没到医院就死了,我在医院看到了他的遗体,闭着眼,身上都是血,从胸口染到裤腿,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血。”
邵忍呼吸停滞,双眼像进了飞蚊一样疼痛难忍,以至于流下无声的眼泪。
“谢昕,我不可能离开的,我没有报仇,没有雪恨,更没有完成他的遗愿,我不可能和你离开。”
尽管她说出这句话时,邵忍是真真切切动了心,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过放掉一切带她离开。
但他不能够。
他给自己取名邵忍,再厌恶这里,都只能忍着。
夜很深了,外面落了些小雨,窗台的落水淅零滴答,一晚上也不肯停歇。
而邵忍也随之辗转反侧到天明。
翌日醒来,旁边病床已经没了人影,但床单上面皱旋的褶皱提醒谢昕,昨天晚上,她和邵忍的对话不是一场梦。
视线往旁边,落到床头柜上。
上面有一份早餐,一碗清粥和一瓶牛奶,简简单单,除此之外还放置着一个纸袋。
谢昕有些疑惑,伸手拿起那个纸袋敲了敲,看到了里面的硬纸盒。
她犹豫片刻后拆动,然后一层层打开,里面竟然放置着一台相机。
一台全新的,昂贵的,完好无损的相机。
是邵忍买给她的。
第26章
南卯江里捞上来一具尸体的事情在明德中学炸开了锅。
原本不过是一桩命案,顶多为附近居民茶余饭后提供点谈资,更别提能与象牙塔里的学生们搭上关系,可不知是谁无聊,竟然偷摄了死者打捞出水的狰狞照片,后经一上午的发酵,就如病毒,照片在明德中学私底下的班级群里疯狂传播。
中午吃完饭,这张照片不出意外也传到了明德中学文科复读班的QQ群里。
长时间的压抑的学生们,在遇到一点新鲜事物后,如同浸在水中的海绵迅速膨发,霎时间,死寂的群里迎来它前所未有的热闹时刻。
——刺激
——拍得这么清楚的吗?这是在江里泡了几天啊,巨人观了吧
——cao!好恶心,我要吐了
——吓死我了啊啊啊
——李明昊,你有病啊,在群里发这种恶心的东西
……
QQ群消息还在不断地增加,可谢昕此时却并不知情,她正伏案做着对她来说最难缠的数学题,手机放到书包最里侧,平日里几乎很少拿出来过。
直到林茉看到照片之后,戳戳谢昕的手臂同她分享感受:“谢昕,你看群里发的东西没?可恶心死我了。”
谢昕并不抬头,还目不转睛盯着题目,却分出点神回应林茉:“没有,什么照片?”
“就是这个啊,”林茉将手机放到谢昕面前的试卷上,谢昕不得不直面冲击。
那确实是一张恶心可怖的照片。
照片里的人浑身肿胀,脸部泛脓,隔着手机屏幕都好像能闻到浓烈的腐臭味。
其他同学看到这张照片是要么觉得好玩要么觉得恶心,再不就是惧怕,可谢昕却不同,她在看到这种照片时,心底涌过了两种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