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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躲!”封琰下意识地挡在前面,徒手一格,木梁火星四溅。滚落到一边去,再回身时,便看到不知何时也进来的闻人清钟正把夏洛荻拖到了门外。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陛下。”闻人清钟还很有闲心地朝他说道,“要不先出来凉快凉快?”
    就这么近,他没能第一时间看到。
    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一下,封琰对闻人清钟道:“先出去。”
    第105章 回程
    直至第二日, 昨夜行馆里的魏臣们猜晓得常州发生了怎样的剧变。
    首先是小侯爷常灏突然带着支持他的族人去找了久病在床的老侯爷,中间似乎说了许多大逆不道之言,将老侯爷当晚气得归西, 随即窃据了常氏的兵符,当晚便调动常家军, 扬言魏主这次不止要占有西陵公主,若回到魏国必会大军压境吞并霞州。
    一番煽动、号召之下, 当夜便有上万千常家军被调动起来,去追杀据报正在和三江会交手的封琰。
    但却被封琰以逸待劳杀了个回马枪,小侯爷直接被砍断半条腿,依靠家里的老马才在乱军中裹挟五千残部向北逃窜。
    但此时三江会也有大批人马向首府进军,霞州此地并不宜久留, 于是次一日天不亮,众死里偷生的魏臣,带着火场里受伤的西陵公主登上了回大魏的船。
    “此战过后,常氏向北逃窜, 据说那小侯爷已被三江会俘虏。既是好消息, 又是坏消息。”
    “好消息是, 常州自此内乱之后, 势力自此会被三江会蚕食殆尽, 往后再不入世家之列,我大魏再度兵压此地时,所收服的便是无主之地。”
    “坏消息是, 常氏为保商贸平安, 以前习惯给三江会交钱粮以受庇佑。凭着这般交情, 那三江会抓到常灏后不一定会杀他, 而最坏……莫过于他们勾结起来, 一不做二不休,投了北燕。”
    船舱里,除了一上船就称病的贺公外,其他这一次被夏洛荻救过的魏臣们终于干起了正事,临时组成小内阁,讨论起了霞州往后的形势。
    “陛下,您怎么看?”
    眼前的帝江局势简图勾勾画画几乎已看不出原来的地理模样,从霞州离开后,封琰比之前沉默了许多,闻言,道:“从前常氏供给三江会钱粮以求保护,但他们此番家门溃散,这条钱粮线也断了……而三江会正在与我大军交战,他们又那么多人马,若想活下去必投北燕。”
    大臣们对封琰的判断并无意见,军队一旦过万,粮草线就是命根子。三江会自打因为公然在炀陵夺走秦姝、顺便还劫了个刑部侍郎之后,在整个三江一带声名大振,短短一个月聚集了五湖四海的绿林,如今粗粗估算,人马已有五万之多,而且还在不断增长。
    养这么多人,就算吃下常氏的势力,他们也难以长久,找个靠山保证有口饭吃已经是迫在眉睫。
    “断不能让三江会投了北燕。”大臣忧虑道,“北燕穷兵黩武,早迟要与我大魏决战,让他们如虎添翼,徒增变数,鸿胪寺便不能有什么法子去谈一谈,遏制一下此事吗?”
    众人纷纷把期待的视线投向管外交的闻人清钟。
    闻人清钟道:“可以谈,我们有什么筹码,能让我谈?若不然,仅仅是靠谴责的话,派我家看门的黄狗站岸上汪汪几声,效力也是一样的。”
    “你家黄狗不是早死了吗,还丁忧了半个月。”
    “那就不许我再续弦一条吗?”
    “使得使得。那你说说,咱们手头有什么用得上的筹码,好阻止此事的?”
    闻人清钟一摊手:“那就只有西陵公主了,事至极端时,倒不如也学一学山贼,给燕主送一截他妹的手指头震慑一二,也探探对方的态度。”
    其实大多数人都想到了,只是没想到这次迎亲这么波折。
    “这……对方好歹是公主之尊,如此行事,是否不义?”
    众人一一点头,只有封琰冷眼看着他们:“献秦不语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出声?”
    “陛下,那不一样。”
    封琰继续道:“常灏要押夏洛荻时,你们怎么不出声?”
    “这……”
    封琰起身离开船舱,道:“你们这些人,大多数都是言官,平日里本就是一筐烂柿子,便是处置了你们,再换一筐烂柿子还是老样子。将来两国局势越发紧张,经此患难,哪些事骨头该硬,那些事嘴上该软,朕希望你们好好想想。”
    不少人想起行馆危机时,是夏洛荻这个经常被他们在背后诟病的人挡在前面,才没有让他们被常氏的叛乱者所害,一时间羞愧之色再次浮现在各自的脸上。
    ……
    “陛下,经此一事,这些言官欠了娘娘人情,往后行事起来,阻力就小了很多。”
    至于行什么事,那就都是后话了。
    封琰离开议事的地方,走到甲板上。今日暖阳当空,晴空无雪,帝江上江风温和,波光粼粼,极目所眺之处,隐约可见雄峻的帝江关。
    “她……今日如何?”
    “娘娘还是坚称她当时在火场与西陵公主无关,现在正在船舱下面的监牢,好似打算把公主放出来。”
    封琰不由得想起朱瑶兮这个女人,直觉告诉他,朱瑶兮和夏洛荻恰恰相反,她是外热内冷,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主动,一举一动非要有利所图才会去做。
    就好比,夜奔行馆这个举动,很得众臣的好评……一个处境危急的弱女子,向她认为可靠的人求助,这很能满足他们的自尊心和拯救欲。
    至少看上去,她很无辜。
    可短暂接触过之后,封琰笃定这女人会武,还不是一般的高手,认真起来至少能揍死睚眦……昨晚那几十上百个叛军,根本就威胁不到她。
    而反观这边,夏洛荻只是个柔弱的青天大老爷。
    此时此刻,青天大老爷正让人开了船舱底部监牢的门,叫来御医给朱瑶兮换好了手腕上的接骨膏。
    “明明我花了那么多心思,这位魏主却一点也不肯多看我一眼。”朱瑶兮坐在木板床边,像个小丫头似的晃着腿,对监牢外的夏洛荻笑着说道,“到底还是女人会关心女人。”
    牢门大开着,夏洛荻站在门口,道:“还你的赌注罢了,你到底出不出来?”
    “我不出来,无端挨了冤枉,岂能没点脾气?我要封琰请我出去。”
    “你那是冤枉吗?”
    “你不说真相,那就是冤枉,可惜你输给我了,要为我说一次谎。”
    夏洛荻看着朱瑶兮那被封琰“主动”牵过的手如今的惨状,道:“那我希望你下次赌注,是他主动摸你的脑袋,你敢赌,我必跟。”
    毕竟比起她们之间的简单粗暴……那还是封琰最粗暴。
    朱瑶兮道:“不了,我的手能赌两次,脑袋只能赌一次,还是放最后吧。哎,帝江关快到了,我想喝酒了。”
    夏洛荻:“此船是水军所用,军中无酒。”
    “无聊。”朱瑶兮摇头晃脑地想了一阵,道,“我记得帝江关后面就是潞洲吧,潞洲有个子牙楼,有名酒‘愿者来’,你们当地主的,得给我弄一瓮来。”
    夏洛荻听到“子牙楼”之后,脑中似乎闪过了什么,目光古怪地看着朱瑶兮:“你怎知潞洲子牙楼有名酒‘愿者来’?这是老酒客才晓得的,店家从不予生人。”
    “秘密。”朱瑶兮笑道。
    这时,有军士进来,抱拳行礼:“娘娘,陛下刚议事罢,正在找您。您若不上去,陛下怕是一会儿要下来。”
    “知道了。”夏洛荻略一沉吟,并没有离开,对朱瑶兮道,“你不是喜欢玩吗,要不要再赌一把?”
    朱瑶兮来了兴趣:“怎么说?”
    夏洛荻耳尖微动,已然听到船舱上有个熟悉的脚步声,道:“待会儿封琰进来。我一句话,他一个眨眼间就能对你拔刀相向,若我赢了,你要把你知道‘愿者来’的秘密告诉我。”
    朱瑶兮失笑道:“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夏洛荻道。
    “一句话,一个眨眼间就可以?”朱瑶兮确认了关键。
    “对,而且不是以你伤我的前提。”
    朱瑶兮看着她的神色,笑意渐渐敛起,脑中已然电光火石地想过许多利害关系,但终究想不到夏洛荻说的“这一个眨眼间”,会是怎样的话。
    她很肯定魏主并不是那种被女人牵着鼻子走的傻子,就算夏洛荻装作被她推下船去这种下三滥路数,也不可能让一国之主就这么直接拔刀相向。
    毕竟她才因为封琰受过伤,该是怎样的瞎子才会对她这个美貌的弱女子拔刀相向。
    “我不信。”朱瑶兮眼看着封琰看她们相谈正火热,一脸怪异地靠近过来,自信道,“我赌他不会,至少犹豫三息。”
    “那就行,你要什么赌注?”
    朱瑶兮的目光在夏洛荻身上扫了扫,道:“我赢了,从今天起,你要开始像庙里的尼姑一样守戒律。”
    夏洛荻谨慎道:“剃度吗?”
    朱瑶兮:“不剃,还没到那份上,女人何必为难女人,我最多为难你的五花肉。”
    说话间,船舱的门打开,封琰从上面按着刀下来,径直走向夏洛荻,刚好就听到朱瑶兮说的什么“五花肉”云云:“你们在聊什么五花肉,什么意思?”
    夏洛荻抬手指着朱瑶兮,对封琰道:“她骂你是猪。”
    “……”
    不到一个眨眼间,朱瑶兮身形一动,兔起鹘落间,她原来坐的地方就被飞来的刀横着劈断了身后的木窗。
    五花肉震怒:“你骂我?”
    “你可以的。”朱瑶兮见势不妙,直接从破开的窗户翻到了外面的走道上,远远留下一句话,“你耍赖,我总会赢回来的!”
    眼见她落荒而逃,浑然不似一个才脱臼的柔弱女子,夏洛荻感慨道:“我现在相信她是真的惜命了。”
    随后她拉住看似要追杀出去的封琰:“别去了,她到底是和亲的主客,杀之除了激起北燕士气毫无作用。”
    “我怕她?”封琰骂骂咧咧地收回他的刀,“等回去就把这婆娘做成烧猪肉。”
    夏洛荻晓得昨天到现在,封琰好似因为火场的事有所芥蒂,一直没敢找她说话,待他冷静下来,才抿了抿嘴,拽了拽他的衣角,道:“其实……我也骂了。”
    而且上头之后,和朱瑶兮差不多抢了一夜五花肉。
    他该不会生气吧,毕竟男子汉大丈夫,谁都不喜欢无端端挨骂……
    封琰扭过头来:“真的?我不信,你再骂。”
    “……”
    第106章 王见王
    风波过后, 一片狼藉的霞州首府,常氏剩余的族人,都聚在堂中, 恐惧地看着上座那九尺高的大汉。
    “梁寨主,我们今年的钱粮可是给了两倍的,何以这般兴师动众呀?”
    座上的梁斩冷哼一声,道:“洒家和兄弟们在前面和魏军打得你死我活, 汝等在后面和魏国狗皇帝勾勾搭搭不清不楚,若是还当自己是魏臣宁死不屈,洒家也当你们常家是窝汉子。可你们都干了什么?打着我们三江会的旗号抢亲,谁给你们的狗胆, 坏我们的名声?!”
    “梁寨主息怒!息怒!”常氏族人慌忙劝道, “实在是家门内乱,我霞州百姓无辜啊……”
    梁斩往后一靠, 翘着二郎腿道:“以前是我寨主哥哥同你家老侯爷交好,可如今你们家那小崽子把老侯爷气死了,你我两家便是路人了。军师,你跟他们说!”
    常氏族人回头望去, 只见梁斩这么一吼, 后面屁颠屁颠来了个生面孔。
    只见是个年轻文士,三绺美髯垂在胸口,脚步轻快不像是什么匪类,到了之后向众人团团抱了一圈儿拳,道:“在下姓秦,新入寨中, 平日里在三江老太君身边伺候, 得大王们赏识故而担此军师之责, 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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