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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洛荻早从封琰口中知晓朱瑶兮会武,也体会过她能一指头崩断剑刃的功力,可以说只要朱瑶兮想,她一只手就能捏碎她的骨头。
    也太难了,对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天大老爷而言。
    朱瑶兮的人已经退到了扶鸾宮之内,封闭门窗,似乎正在等着什么。
    而她本人并不在乎外面禁军的威压诱哄,即便今天是个九死无生的局面。
    夏洛荻看了看眼前黑子那九死无生的死局,道,“可你现在没有机会了,封琰很清楚你就是红线娘娘,我们手里有的是人证物证,还有……”
    说话间,夏洛荻声音一滞,看向朱瑶兮。
    “继续说啊,还有就是阿赤台之死。”朱瑶兮支着下巴笑着说道,“很显然阿赤台不是睚眦杀的,他只是负气听到了你将他做筹码,又加上目睹了自称啸云军的人刺杀了阿赤台之后,怕那啸云军的身份再牵扯上秦姝,就索性揽了下来……虽然我兄长的血脉在,他不一定会乖乖就死罢了。”
    这就牵扯出一个问题,这案子查下去,查出来阿赤台不是睚眦而是啸云军杀的,那火就会烧到秦姝身上。
    秦不语在霞州三江会,当然不可能是那个小秦姝,那就只剩下诈死的大秦姝了。
    只需要一星半点的火,就能把夏洛荻架在火堆上烤。
    秦姝太合适红线娘娘这个身份了。
    身负家仇,有动机。
    绝世美貌,有信徒。
    男装入朝,有手腕。
    就像是为夏洛荻这个人量身打造的一样,而且每桩摆在明面上关于红线娘娘的案子,她都有经手。
    而今天所发生的事——西陵公主被红线娘绑走,现在扶鸾宮里还站着的,能够成为红线娘娘的就只有她和朱瑶兮。
    一张铺天大网早就在夏洛荻头上织好了,朱瑶兮不杀她,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靠她来洗白自己的身份,背上她所有的罪名。
    “你应该早有预感,你可以让睚眦死,但你还是选择冒这个险。”
    “你似乎忘记了你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对手,每一个侥幸的心思都是你的败因。”
    “乐修篁有没有教过你——谋士第一,谈笑慎用心,激敌先于嗔;谋士第二,杀人必诛心,众叛随亲离。”
    “看来你是真的没有学好,师妹。”
    夏洛荻似乎是怔了,第一次,她的神色一片空白。
    “你不怕我不认?”
    朱瑶兮没有反驳,对身后的人道:“给我劈开蓝后的肚子。”
    “不!”
    “其实你可以再刚烈些的。”朱瑶兮道,“不过我手里有的是能拿捏你的东西,比如我兄长现在已经受了三江会的降,马上你妹妹就能当皇后了,再比如,其实先帝……”
    “够了。”夏洛荻闭上眼,手里的白子落在了地上,一路滚至人影重重的门边。
    朱瑶兮带着胜利者的笑,纤细的指尖按住棋盘的边角,缓缓地将象征着败者一面的棋盘转了位置,然后起身扯下红色的帘,盖在夏洛荻头上。
    “还记得我叫人给你传过什么样的话吗,收下了红线娘娘的玉佩,就要成为她。”
    “现在,该你执黑了,红线娘娘。”
    第117章 无间冬夏
    皇后在扶鸾宮被挟持了。
    得到这消息时, 文武百官们一时都没醒过神来。
    这可是扶鸾宮,在皇宫的正中央,宣政宫后面, 怎么可能进去的?
    “末将失职。”宫中的禁军统领单膝跪在地上, “扶鸾宮内约有七八名刺客,恐怕已将皇后娘娘挟持, 末将正在设法营救, 只是……”
    大臣们顿时炸开了, 皇后腹中的龙嗣已近临盆,无论刺客是怎么进入扶鸾宮的,眼下都要以保护皇后为重。
    “你继续说,”封琰道。
    禁军统领咬了咬牙, 道:“那‘红线娘娘’希望陛下能亲自过去,答应她一个条件。”
    “是何条件?”
    “她……”
    ……
    “红线娘娘说,若想保得皇后及龙胎无碍,请陛下……请陛下写退位大诏。”
    当众人赶到扶鸾宮门口时, 只有金雀伏在地上,额头磕在地上, 红着双眼流泪, 口中带着哭腔替红线娘娘传出这句话。
    “大胆妖妇!”
    这般荒唐的要求,自然用不着皇帝作色,大臣们本能地就开始反对。
    “简直荒唐, 她究竟是何来头?挟持皇后为质不说,不知悔改,还敢在我大魏宫中大放厥词!陛下, 待会儿这妖人一旦伏法, 无论是谁, 当即刻处以极刑!”
    文臣们愤怒不已,但金雀却嘶声道:“不、不……皇后娘娘刚刚醒来,羊水便破了,不能这样杀进去啊!”
    “啊?!你的意思是,皇后现在在生产吗?”
    金雀重重点头:“宫内太医产婆都在,已经叫醒了几个,正在接生……但若是强闯,那就是要娘娘和孩子的命!”
    当着这个关口,众臣是再也说不出来“陛下韶华正盛,往后有的是血脉”的混话了。
    大魏第一个皇嗣就在里面,这时候谁敢冒进,谁就是杀皇嗣的帮凶。
    “……她只要退位诏书?”
    金雀点点头:“下诏之后,她要求立即张贴于朱雀大街,她的人见到百姓看了那诏书,自会发烟火与她知晓,她才肯放过娘娘。”
    封琰漆黑的眼仁映出半开的大红宫门,渐黑的天色里,他嗅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
    “一封退位大诏,即便写下了,无人敢反我,又与白纸何异?”封琰说的是人尽皆知的事,先帝的众皇子们都让朱明南下时杀了个干净,三个祸乱王朝的王叔也死了,根本就没有人名正言顺地反他。
    诏书下了,谁敢抢这个帝位?封逑吗,他人还在北燕,都不一定能让他渡得了江。
    金雀颤抖着,皇帝听到要求之后会说什么,那红线娘娘几乎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便接着颤声道:“她说,封氏皇族一脉……一脉犬狼,老的昏聩无道、滥杀忠良,小的刚愎自用,败兵沉江。尔封氏治下,兴衰皆为百姓苦,她为天下讨尔不义,。”
    这骂得极狠,刚愎自用、败兵沉江说的是封琰兵败霞州三江会的事,而老的“昏聩无到、滥杀忠良”,就很值得一品了。
    在场的魏臣们人人都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主儿,一听这口气,就很难不去猜测红线娘娘的身份。
    她如此仇恨封氏皇族,必是与封氏有深仇大恨。
    可若如之前封琰摊牌时所说,红线娘娘神通广大,能伸手的范围北至鞑靼南到魏国,又以美貌惊绝当世,十有八-九是那西陵公主本尊。
    然则他们又觉得不太合理,西陵公主是个燕国人,先帝杀忠臣良将对她们北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如何便“滥杀忠良”了呢?
    时至今日,还在叫嚣着封氏滥杀忠良的,也就只有啸云军了。
    他们多年来一直为那秦公彼时彼刻而叫屈。可那毫无用处,因为他们的确叛去了北燕。
    “另外,红线娘娘还说……”金雀哭着道,“宫里的不止是皇后,她不会轻易动,但她抓到一位美貌绝伦的皇妃,若天黑前见不到退位大诏,就要先斩她一只手!”
    这话一出,金雀便看到地面的青石板上如蟒蛇爬行一般裂开一条裂痕,显然踩出这条裂痕的君王已经在了暴怒的边缘,任谁都闻得到他此刻弥漫出的血腥味。
    “你动她半寸,我管叫你故国万里同葬。”
    封琰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但他也知晓,蓝后等不得,接着便道:“拟诏。”
    文臣们愣了一息,忙道:“陛下请三思!”
    和刚才的理由一样,这诏书是大不敬,谁拟谁死。
    一片哀呼中,只有一个格格不入的声音:“陛下,已写好了,高公公也将玺印取来了。”
    “……”
    什么东西?这是退位诏书,又不是七步作诗。
    众臣纷纷看向大诏的闻人清钟,那才拟好的大诏上墨迹都还反着光,显然是才些的。
    “闻人大人,你是第一次听到那红线娘娘的无理要求后,就在打腹稿了吗?”
    “没有,大人们想多了。”闻人清钟道,“那时我已经抡笔开写了。”
    “你!你……”大臣们气得直哆嗦,“此贼人狂妄!汝岂能长她威风,还不快将此大逆之物撕了!”
    闻人清钟避开来,道:“臣所书不过一张废纸,用与不用,在陛下。”
    女人和帝位,孰轻孰重?
    一声声各怀心思的“陛下三思”声里,封琰毫不犹豫地盖下玉玺,让人将诏书送去宫外张贴。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已经沉入黑暗的炀陵夜空上,陡然从各个不同的地方炸开一圈烟火。
    亮红色的烟火里,好似有天下人哗然的声音。
    扶鸾宮的大门缓缓打开,手戴红线的刺客沉默着跪在了主殿门口两侧。
    谁也没有说话。
    就在禁军们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攻入时,宫殿里突然传来一阵女子沙哑的痛呼。
    这变故让所有人都不得不定住了脚步,唯恐惊了蓝后的生产,紧接着,那声音陡然拔高,最后随着一声短促的尖叫过后,孩子的哭叫声豁然划破这血腥味的长夜。
    来了,大魏第一个皇嗣。
    可让人焦躁的是,一门之隔,那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红线娘娘也在里面,随时可以了结了蓝后和皇嗣。
    “陛下,皇嗣出生了!”
    大臣们激动莫名,人群后面的贺公尤甚,他的心里终于有一块东西落了地。
    皇嗣出生了,如果是皇子,这就表示……封琰可以死了。
    他最好是死在和北燕的大战中,这样魏国就能得到一个老迈无权的昏君,一个尚在襁褓的幼帝。
    对于世家权贵来说,这是多美妙的画面,他们才是这个国度背后的真天子。
    贺公激动莫名地劝谏道:“陛下,那红线娘娘好似守诺了,不妨就进去吧。她既束手就擒,想来也有了取死之意,今日就将这红线娘娘处死以……”
    不待他说完,封琰陡然跨进了扶鸾宮里,众臣和禁军连忙跟上,等到了近前,那些红线教的刺客还是跪在地上没有反抗,在她们所跪的方向。紧闭的宫殿里,门上陡然映出了一个清冷的人影。
    禁军对视一眼,即刻出手将兵刃架在那些刺客的脖颈上,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些此刻的陡然齐声道:
    “送,红线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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