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讨厌也不要再让我知道。”
阳光毒辣辣地透过树叶缝隙兜罩在头顶,偶有树叶沙沙的作响声却没有因此送来一丝凉爽,地面灼灼热气蒸腾,即使站在阴影中也仍如置烤炉,而那简短的两句话让许意浓的情绪也在这炎炎夏日顷刻间一触即发,它急不可耐地跳出胸腔,如同决堤,再无法安静地蛰伏在体内。
“可我讨厌你,就是讨厌你!”她气息不稳,像是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宣泄之口,用尽了全力在说话,“我讨厌你次次考第一老压我一头,讨厌你高高在上总跟我过不去,讨厌你利用班长之名称我副手,讨厌你叫我浓哥和水农哥,也讨厌你把逗耍我当乐趣,还讨厌你……”她抬手抹了一下脸,“对我视而不见。”
她如数报出他的全部“罪状”,有的没的都算,她背对着他,双肩微颤,却极力维持着自己的声线,“我脾气不好,不温柔,不会每天给你送水,也不会轻声细语地跟你说话,你喜欢的那些我通通都不会,所以请你离我远一点,我也会离你远一点,眼不见为净,这样最好。”
她的胸口宛如压了个千斤之顶,一股脑说完后并没有得到任何舒缓,反而更加钝痛不堪,她下意识地要逃离,却被一把拉住,王骁歧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靠近到她身后的,她躲他就扣着她桎梏住,手搭在她肩上却始终没有强迫她转身。
他说,“我不需要你脾气好,也不需要你温柔,更不需要你每天为我送水和轻声细语地跟我说话,你就是你,少或者多了一分,都不是我喜欢的那个许意浓。”
她身形一僵,搏动的心跳一下一下,有力撞击着似即将破壳而出。
他刚刚说的,是喜欢吗?他喜欢她?
而他也近得宛如贴着她耳说话。
“我知道我干的那些事挺混的,可除了那样,我没有其他办法让你理我。”他语气认真,拉着她的胳膊收紧了些,生怕她跑了一样,“你心硬,每一次冷战,我不来招惹你,你绝对不会主动搭理我,你会对所有人笑,唯独只对我凶。”话到此处又认命道,“凶就凶吧,总比不理我好。”
有蝉藏匿于树间,忽而鸣叫了起来,乍看有不合时宜的突兀,却又好像缓解了一丝沉闷。
王骁歧虽然禁锢着她,但自始至终没碰到她手,静默片晌,他敛了敛声。
“那些你都讨厌的,给我一个机会改正。”
她不出声他就像先前那般不依不饶地追问,“好不好?”
可这小心翼翼说出来的三个字不断撞击着许意浓的心房,失控地在当下就软得一塌糊涂,他好像总有办法逼她让步,也总有办法拿捏她,让她刚刚下定一个决心就要去打自己的脸。
她还不出声,他就咳了咳再次示弱。
“我好不容易熬到高考结束才找你,也第一次哄女孩子,你给个面子,随便回点什么,让我好有个台阶下。”
这一下终让她破了功,她被气笑却死命忍着抬手去打他,也不说话就是打,王骁歧见状,暗松了一口气,手顺势一收将她扣进了怀里,她挣扎,他附在她耳畔,“别动,就一会儿。”
许意浓埋在他怀里,鼻腔满满的都是他的气息,她眼底朦胧却吸了吸鼻子忍住了,他下巴抵在她额间,低语,“许意浓,我从来没有对你视而不见,以前,现在,将来,都不会。”
他接二连三的放低姿态把许意浓刚收回去的氤氲再次勾了出来,她闷声,有动容也有委屈,“王骁歧,你别骗我……”
“上次,这次,都是真的。”他双臂紧嵌,牢牢抱着她承诺,“以后也绝不骗你。”
许意浓又发泄般地捶了他两下,他也不怕疼地任由着她,许意浓被搂得险要喘不过气,脸上的脏物全都被迫在他的白色t恤上留下了痕迹,之后想推他却没推开,只能带着浓重的鼻音提醒,“还在学校。”
他这才慢慢松开了她,看她仍垂耷着脑袋,抬手揉了揉,轻声问,“带纸了吗?”
许意浓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被他三言两语地一哄就乖得不像话,他问什么就回应什么,真的掏出一包纸巾来。
他接过打开,抽出一张纸替她擦擦眼睛再擦擦鼻子,动作轻柔,稍立几许,待两人的呼吸都恢复到平静,他才问,“考得怎么样?”
许意浓盯着他团在手中给自己擦过鼻涕的纸巾,也不嫌脏,她底气明显不足,“感觉不好。”
“哪一门?”
“语文。”
这个答案大概也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从她手上接过文件袋,替她拿着,开导地说,“别多想,没到最后都不成定数,而且语文拉不了多少分。”
可许意浓还是闷闷不乐,他就伸手拉她,“走了,先回去。”
这次是真的牵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掌包裹着她的,她微微失神后想抽离却被他握紧,这时他们已经走出了树下,有过往的学生发现了他们,再看到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眼睛霎时瞪得像鸡蛋那么大,惊得合不拢嘴,还在猛拍身边人的胳膊示意他们看。
“我艹艹艹艹艹!!!……”
许意浓继续挣脱,王骁歧却死死锁着她,边走边说,“再动我再当着全校的面抱你一次。”
许意浓推搡他一下,“你想干嘛?”
他将她更紧地拉至身边,亲密无间且理直气壮道,“就是告诉他们,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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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意浓和王骁歧高考一结束就在学校牵手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传得沸沸扬扬,好像大家那几天最关注的不是即将而出的分数,而是他们俩之间的关系。
许意浓在家的时候也被一堆短信狂轰乱炸,基本都是问。
【副班,你跟班长,你俩是真的吗?】
周邺也激动地发来一条。
【我靠!浓哥,原来你的正牌男友不是那江晋,而是老王啊?你俩隐藏够深的啊,当死对头什么的是为了掩人耳目吧?高啊高啊,实在是高,居然我都瞒着,不够兄弟啊不够兄弟!】
连她回学校帮老师整理一些档案的时候,班主任都欲言又止,“你跟王骁歧真的瞒着我……?”
许意浓连连摇首,“老师,我们没有。”
“那你们,”班主任压低了声音,“到底怎么回事?”
许意浓无措地站着,老老实实说,“是高考完才……”她没好意思说下去。
班主任看她那羞赧又不敢直视自己的样子,心中了然了几分,不由叹了一声,“你们啊,你们呐!”
这时正好王骁歧也到了老师办公室,看到许意浓他视线落在她身上就没再移开过,直到班主任招他过去,“立那儿干嘛?要当雕塑还是当船篙撑?给我进来。”
王骁歧便进去,刚走到班主任办公桌边上就被她卷起一本书不轻不重地抽打,“臭小子臭小子臭小子。”
王骁歧边用手挡边躲,嘴上喊着,“老师,疼疼疼。”
“我都没使劲,你疼个屁。”班主任停下手中的动作来回扫视他俩,然后用书上下对着他们指,“我执教这么多年,你们俩的苗头我是真一点儿没看出来。”又看了眼王骁歧,语气挫败,“我防了个十班的江晋,到头来却没防住自己班的你。”最后把书往桌上一扔,认命叹,“行了,你们俩都是我的得意门生,都很优秀,你们能走到一起,老师由衷祝福,但高考只是你们人生的一个阶段,它并不代表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老师只能陪你们到这儿了,希望你们能一路保持初心,携手并进,共同奔赴,越来越好,到时候别忘了回来给老师发盒喜糖就成。”
一席话许意浓听得眼泪直打转,王骁歧却没皮没脸地当着班主任面将她人往自己那儿一揽,他说,“老师,不止发喜糖,您还要来给我们当证婚人。”
许意浓脸秒红,还没来得及推拒,王骁歧又挨了班主任的一顿狂打,“兔崽子兔崽子兔崽子,还没正式毕业呢,这儿是学校,给我收敛点,手给我松开!”
……
两人帮班主任整理好所有材料,一出学校王骁歧就牵住了许意浓的手,感觉到她手上黏糊糊的,他问,“很热?出了那么多汗。”
许意浓头低着,嗔怪地答非所问,“你怎么能当着老师面,那样呢。”
王骁歧故意问,“哪样?”手上一使劲,再次把她给抱揽了过去,贴在自己身上,“这样?”
许意浓慌张望着四周,他却低笑出声,“别看了,现在全校没人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许意浓还不习惯他这么直视自己的眼神,看得她每次都心跳慌乱,她移开视线,即使他们都已经这样了,她仍会害羞。
王骁歧知道她在害羞,没事,他皮厚就行了,他直接把她手跟自己的一并揣进裤兜里直往前走,自行车都不拿了。
“干嘛去?”许意浓问他。
“还能干嘛?”王骁歧随手招了辆出租车拉开后座车门让她先进去,“约会。”
许意浓不动他就作势又要抱她,她打掉他的手一头钻进出租车里,摸着滚烫的脸,心想这人是属狗的吗?动辄就喜欢抱人,这大夏天的,也不怕热。
王骁歧随后坐上来,跟司机报了c市最大的商场名,许意浓扭头看他,无声探寻,王骁歧又抓住她的手,沿着每根指节轻轻摩挲,“新上了一部电影,一起去看看。”
她坐的那头有阳光,他往门边挪了挪,拉她坐过来直到再没阳光照她身上,之后他顺便问,“你喜欢看电影吗?”
许意浓实话实说,“不是很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没什么特别喜欢的。”许意浓之前的人生里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没什么特熟爱好,真的很单调。
王骁歧欲言又止,最后只抓过她手大大方方往自己腿上一放,“以后会有的。”
之后两人没再说话,许意浓望着窗外,她还不能很快地适应这种亲密,需要时间缓冲一下,而胸口也不断上下起伏着,因为车开了一会儿王骁歧的指尖就准确地钻入了她的指缝,而后与她十指相交地握着,她如触电般酥麻,又出了很多汗,却都被他细心地用自己掌心磨蹭掉了。
暑假的电影院人满为患,王骁歧一直牵着她,许意浓见时间差不多了,问他,“不买票吗?”
他直接带她去检票口,“买好了。”
检票的时候有人在挤,碰到她也没道歉,他索性把她拉到自己身前,用自己高挺的身躯护住她,还一直俯颈跟她交耳,“热不热?”
许意浓觉得相比他的禁锢,他低头附在她耳旁说话的样子更让她慌热难耐,她无声摇头他以为是她声音低自己没听清,就又降下些身靠近她,“嗯?”
仅仅一个语气字,耐心又宠溺,许意浓脸更烫了。
进场后许意浓才发现他们是坐在最后一排的沙发情侣座,中间是没有任何隔挡的,位置还是在屏幕正后方的最佳视角。
她虽然不常来看电影,但也知道这个座位一向紧俏是需要提前预定的,坐下后她忍不住问,“你提前了多久定的这个位置?”
还有人在小小的过道里找寻自己位置,王骁歧生怕他们踩着她脚,把自己的长腿半敞往她双膝前侧着一挡,淡淡道,“没多久,高考前。”
许意浓有些吃惊,“你考试前在想什么呢?”
王骁歧侧首,眼神里又是那该死的认真,他不带思考地脱口而出,“在想你是不是真的讨厌我。”顿了顿,又道,“但想最多的还是怎么哄你。”
“我要是真的讨厌你怎么办?”许意浓试探地问。
他冷哼一声,“那我也不成全你跟江晋。”
许意浓懵了懵,他是在吃醋吗?
厅内的灯突然一暗,电影开始了,是一部国外的搞笑片,全程周围笑声此起彼伏,只有许意浓没get到笑点,王骁歧发现后凑过来问,“觉得没意思?”
她说,“不是电影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笑点比较高。”
王骁歧轻哦了一声,“通常笑点高的人,泪点就会相应比较低,这类人理性又感性,优柔又清醒,敏感也强大。”
听他说完,许意浓问,“你还懂心理学?”
他也不谦虚,“一点点。”
许意浓又将视线重归电影屏幕,强调,“那你搞错了,我泪点也不低。”
王骁歧笑了笑,有意无意地用指尖挠着她手心,让她感觉痒痒的。
“那高考最后一天是谁在我面前哭的鼻子?还把我衣服哭废了。”
许意浓死不承认,嘴犟,“反正不是我。”
这会儿电影忽而切至一个画面,少年女主突发奇想地问少年男主,“你说,人跟人接吻的时候,会不会碰到鼻子?”
男主思考良久,望着女主道,“我不知道,但是可以实验一下。”
女主好奇,“怎么实验?”
“这样……”男主语落,他伸手捧起女主的脸就吻了下去。
几分钟后,电影里的两人气喘吁吁,男主与女主四目相视,他说,“你看,没碰到。”
整个放映厅顿时陷入一片惊呼,尤其女生们都在喊,“太会了太会了。”
旁边情侣座上的人受到感染,也跃跃欲试地拉自己的男朋友,“我也要这样亲,我也要试试碰不碰得到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