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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站在书桌后面,伸手,摸到桌面上的一张海报,递给周濂月,“喏。”
    周濂月展开,瞥了一眼,微怔。
    “你陪我去看。”她拉开抽屉,从里面又摸出了两张票。
    周濂月只问:“你从哪儿知道的?”
    “你管我的。只要我想,怎么都能知道——海报上有吗?”
    当然有。南笳在中心位置,大标题写着“先锋沉浸式话剧《胭脂海潮》北城大剧院首演”,给南笳的定位是“首演助阵”。
    倒挺会营销。
    周浠仰头“看”着他,“我不管。那次你放了我鸽子,这次必须补上。”
    周濂月瞥她一眼,“你就这么想见她?”
    “……谁想见了。三条故事线,不选笳笳的那条不就得了。”周浠不给他犹豫的机会,不由分说地将一张票塞到了他的外套口袋里,“就这么说定了啊。管你那天有什么工作,不准不去,不然我不会再理你了。”
    周濂月没作声,将那海报折起来放回到原处。
    首演那天,周濂月行程排得极其密集。
    周浠生怕他放她鸽子似的,一天打了三个电话。
    最后周濂月推掉了一两个应酬,在办公桌抽屉里拿上那门票,赶在开演之前到了赶到了北城大剧院。
    他跟周浠约好了在停车场碰头,料想人已经到了,打了个电话过去,问她人在哪儿。
    周浠:“哦,我没来。
    周濂月:“……”
    周浠笑嘻嘻说:“只许你放我鸽子,不许我放你鸽子吗?你既然去都去了,就进去看看呗——可千万别选笳笳那条线哦。”
    周濂月平声说:“无聊。”
    周浠:“嘁。”
    便挂断了电话。
    天将要完全黑了,只剩几缕灰紫色的霞光。
    周濂月披上外套,下了车,背靠着车门,点了支烟。
    直到一支抽完,他将烟灭了,伸手,摸了摸口袋,票还在里面。
    顿了顿,大步朝着检票处走去。
    ——
    南笳排练了一周,虽说大部分台词都还有印象,但很久没演了,又是这样的大剧场,依然难免有些紧张。
    她在自己微博上转了首演的宣传信息,没多久,票就卖光了。
    想到今天来看的怕有一大半是自己的粉丝,南笳就更紧张。
    《胭脂海潮》讲述了三位都市女性的爱情与生存故事,果女、茧女和海女,既是独立的三个人,亦是一个女人人生的三个不同阶段。
    南笳饰演茧女,一个在爱里处处碰壁,既封闭自己,又渴望真正被爱的女人。
    她上场前习惯独自一个人,避免与任何人交谈。
    后台休息室里太吵闹,她自己去洗手间里抽了支烟,直到临近开演,方回到休息室。
    三位主演于舞台中央同时亮相,而后走向各自的房间,观众可任选其一,进入开放式的房间,也可在中途随时离开,去往另外的房间。
    茧女的故事开始,是躺在房间角落的浴缸里。
    南笳闭着眼睛,屏住呼吸,憋气。
    直到完全憋不住,她睁开眼,大口呼吸,似从水底浮上来。
    她跨出浴缸,朝餐桌走去。
    那所有围在浴缸边的观众,也一块儿随她移动。
    她坐在餐桌边,垂着头,不再动了,像一尊完全静默的雕塑。
    渐渐地,有观众失去耐心,离开去了别的房间。
    五分钟过去,南笳抬头。
    她愣了一下——
    侧前方站着周濂月。
    他穿着黑色的长款薄风衣,一手抄兜,昏暗的灯光里,轮廓黯淡,却存在感十足。
    刚出浴缸的时候,她没有特别注意,周濂月是那时候就在了吗,还是刚刚进来的?
    职业素养使南笳没有多想,立即回到了角色里。
    她伸出手,按照设计的互动环节推进,“谁有火吗?”
    有人预备行动,周濂月却抢先了一步。
    他摸自己口袋,才想起安检的时候明火都已收缴,便顿了一下。
    南笳低头,“你要给我打火机吗?我的烟已经打湿了,点不燃。我需要火,你有火吗?我想穿过黑暗,去找我的朋友。听说城市大面积停电,路上已经没有灯了。”
    她站起来,朝他伸出手,“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周濂月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她递上来的手是冰凉的,带一点点薄汗,有种水底藻荇的湿滑感。她穿一件纯黑色的连衣裙,将她从头罩到了脚,一头长发披散,额前也盖着长长的刘海,整个人苍白如一缕幽魂。
    她牵着他走出了门,在昏暗的路上游荡。
    遇到了许多男人,和他们发生关系,又和他们分手;遇到了果女和海女,与她们短暂交际,又各自分别。
    故事发生时,她松开他的手。
    在前往下一段故事的路上,她再度牵住他。
    最后,三位女主在广场中央的一盏熄灭的路灯下相遇,三人背对背而坐,各朝向一个地方。
    南笳抬头,看向的是周濂月站立的位置。
    周濂月知道,这必然是戏剧设计的一部分。
    然而,当剧场所有的灯光只落在广场中央,其余人都如灰尘一样隐匿了,他仍觉得,这世界只剩下她和他,她的话都是对他说的——没有给她想要的火,却陪她走了一路的人。
    她开口:“我需要火,你有火吗?我想穿过黑暗,去找我的朋友。听说城市大面积停电,路上已经没有灯了。这是我找到的最后一盏灯,可它也是暗的。你试过在三点三十七分的时候醒来吗?你坐在空旷的房间里,你想把鱼缸里的金鱼塞进喉咙,你想生吞所有的玻璃弹珠,你拿手触碰发烫的电灯泡,你把自己沉在浴缸想象那是海。你用完了他送给你的口红,你读他给你写的信,你拨打空号的电话号码……他不会回来了。他不会回来了。你知道,爱是痛觉。”
    后续是另外一位女主的独白,周濂月已没再听进去。
    当所有的声息都消失时,所有的灯光也灭了。
    寂静又黑暗。
    没有人出声,也无人走动。
    大家好像都被困在了彻底的黑暗里,变成尘埃而渐渐消失。
    周濂月伸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低头看了一眼,按亮了自带的手电功能。
    他没将手机举起来,但这作为唯一的光源,立即吸引了全场了目光。
    有人发出轻轻的“哇”的一声。
    片刻,其他的观众纷纷效仿。
    一颗、两颗、三颗……
    无数的手电,将空旷的广场点亮了。
    这完全不在设计之中,南笳和陈田田以及另一名主演都愣了一下。
    彼此对视一眼,她们三人站起来。
    陈田田指向出口的方向,临场发挥:“那边就是去远方的路,请你们带着火过去吧,我们会跟上来。”
    南笳看见所有人都往外走,唯独周濂月站在原地没有动,有人经过他时,将他的胳膊撞了一下。
    他径直地看着她,目光如月光一样清冷而幽寂。
    南笳不知道,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茧女,还是她自己。
    那目光逼得她也不得不梦呓般地说道:“请你去远方等我,我们在有火的地方相见。”
    周濂月收了手机,收回目光,转身,朝着出口处走去了。
    南笳抓住了陈田田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后台。
    穿过走廊,回到了休息室。
    所有演员都在感叹——
    “演这么多场了,第一回 有人开手电。”
    “绝了,最后那一下简直是行为艺术。”
    “不愧是田田,临场发挥那一句也没出戏。”
    南笳坐在角落的沙发上,陈田田抱着她嚎啕大哭,她是编剧也是主演,陪着这话剧一场一场过来,最后点亮手电的这一下,对她的冲击不可谓不大。
    原故事结尾就是个极度低沉的开放式结局,三个女人依然辗转一圈之后,依然要不停地挣扎求生、求爱。
    但有人回应你,别怕,真的有火。
    南笳安抚了陈田田好久,她才冷静下来,抽纸巾擤鼻涕,“我说,周总不是你找来的托儿吧?”
    南笳:“……”
    换掉戏服,摘掉假发,南笳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大家要去庆祝首演成功,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自后门离开了剧场。
    有观众在门口蹲点要签名和合影,大家一一满足了。
    群里有人发了吃夜宵的地址,离得不远,大家准备步行过去。
    南笳拐个弯,刚准备走,看见斜对面路边停了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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