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又开口了,“主子捡到了小姐的东西一心想要物归原主,还烦请小姐移步,亲自去同我家主子见一面吧。”
章二抱臂站在窗边,贪婪地看着婉婉。
她一个人去,那不是羊入虎口嘛!
*
“去寻三哥吧……”
回府的马车上,陆雯发愁道:“遇上这种无赖流氓给祖母说也没法儿,还徒劳教她老人家担忧……”
老夫人能做的无非是向章夫人施压,可章二这般品行,谁知道章夫人是不是跟他一丘之貉,一家子米约莫养不出两种人来。
“表哥啊……”
婉婉细细的眉尖凝起微妙的弧度。
她昨儿个还莫名其妙对表哥态度那么奇怪,眼下出了事儿倒又巴巴地去找人家了。
陆雯倒没有察觉,肯定道:“你放心,他一定有办法能把事儿给压下去,现下盛京城里的公子哥儿就没有不怵他的。”
这日回到侯府,陆雯陪婉婉一道去的淳如馆。
茂华在院门前迎人进茶室教稍等,而后进书房回禀,片刻才出来。
“爷这会儿在忙正事,暂不见客,但婉姑娘既然有话就进去说两句吧。”
话这样说,陆雯只好将买来的武衡墨递给了婉婉,嘱咐说:“记得请三哥帮你把荷包拿回来,再堵了章二的嘴,否则万一章二那厮回头乱说话,麻烦可就大了。”
婉婉捏着墨石,郑重点头嗯了声,跟随茂华一道往书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章二堪称油腻普信男代表了……
陆珏:在忙正事,不见客,但可以见未来老婆
第7章
茂华领着婉婉进书房。
陆珏的书房里处处清雅旷然,连多余用来装饰的名家字画都无,屋中多石、竹等物件,桌案前隔着扇锦纱屏风与细竹垂帘,里头便是他平日处置笔墨纸砚的地方。
他此时就坐在桌案后的宽大太师椅里,支颐垂首,看不出来在忙些什么。
“进来。”
茂华早悄悄退出去了,婉婉一个人站在垂帘外,听见他开口,收拾了下心思才走进去。
桌案上的角落处放着一只小小的红色瓷瓶,她才走近就一眼看见了,“表哥你生病了吗?”
陆珏看起来有些疲倦,指腹抚了抚眉心,掀起长睫越过面前成山的文牍看向她。
“去拿把椅子到这儿坐下,替我写几个字。”
他懒得回应,婉婉也就不问了。
光看他眉心微蹙,单手扶着一侧太阳穴闭目静心地样子,她就想起来从前听府里老人们说起过,表哥好似有头疼的旧疾。
听说是幼年时寒冬溺水落下的病根儿。
婉婉拖着把椅子到他旁边,轻拿轻放,才坐下,他忽然俯身,越过她肩膀,从桌案一侧拿过来一沓文牍放到了她面前。
“这些你来念,我说,你写。”
婉婉看了看那一沓文牍,再看看外头的天色,微微睁了下眼睛。
表哥每天的工作量都这么惊人吗?
怪不得盛京里好多文人学子,私下里都称他是太子身边的“第一谋士”。
他仍旧在婉婉身后坐着闭目养神,也不催她,呼吸规律而清浅,她不自觉也随着他调整了下呼吸,开始拿起第一册 文牍。
这些都是各地的重大政事摘录,由他批复后会尽数送往东宫。
陆珏眼下任职谏议院,品级却因靖安侯陆进廉在前年科举时生生将他的文章压了下来,最后用盛京纨绔子弟那套,捐了个末等听勘的微末官职。
如此之举也是为韬光养晦,要知道陆进廉肩上不光担了靖安侯的爵位,更身兼大行台尚书令一职,正二品上官,陆家在朝堂上统领百官,宫里又有个亲妹妹母仪天下,二人已占去了前朝后宫最尊崇的两个位置。
再多,恐怕适得其反。
“表哥,你慢些……我、我跟不上了。”
婉婉有些着急地开口,稍停了下手中奋笔疾书的动作,揉了揉微酸的手腕,又赶紧严阵以待。
他脑子转得太快了,无论遇到多棘手的问题,都总能很快给出对策,仿佛那些常人想都想不到的对策,根本原来就存在他脑海中一样。
陆珏嗓音顿了下,再开口变成了一句一停,明显比最初慢下来许多,好教她不至于跟得太吃力。
傍晚日暮时分,窗外廊下挂起了灯笼。
最后一本文牍合上时,婉婉眼睛是酸的、手腕是酸的、脖颈更酸的好似再抬不起来了。
她塌下双肩懒懒抵在桌边瘫软了好半会儿,身后一直也没有动静。
婉婉扭头去看,陆珏仍旧闭着眼睛靠在椅背里,单手支颐,窗外照进来的灯火将他面上照成半明半暗,眉骨、眼睫、鼻梁投下的阴影,越发显得轮廓深邃了。
他忽然抬起长睫,墨黑的瞳仁沉寂、静默。
四目相对,婉婉心尖儿一颤,手中的笔“噔”地一声掉在地上,吓得她赶紧弯腰去捡。
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弯腰就直直一头撞在了他膝盖上。
“哎呦!”
这一下撞得够结实,婉婉痛呼一声,抬手捂住额头,手中刚捡起来的狼毫,染墨的笔尖就那么不偏不倚地,又在他银白的衣摆划出一道鲜明的痕迹。
……
她不自觉吸了口冷气,半会儿不好直起来身子来。
陆珏才伸手托着她小臂,稍微用了点力把人给略强硬地“架”了起来。
“撞痛了?”
他语调清清泠泠的,看见婉婉脸上通红,也不知是痛的、羞愧的,还是弯腰太久让憋的。
这时茂华在外头听见声响也进了屋,瞧一眼婉婉红红的脸蛋儿就乐了,“姑娘这是怎么了?头磕哪儿了?”
婉婉哪儿还好意思说话,脸又红了一度。
她若是只虾米,再这么红下去约莫就要到熟了的程度,陆珏不盯着她看了,松开手吩咐茂华,“带她去抹点药。”
“表哥……”婉婉脚下又略微踌躇,眼巴巴儿望着他衣摆那一道黑黑的墨迹,“那你的衣裳我……”
陆珏抬眸,也不言语,就那么看着她。
婉婉赶紧一个字都不提了,茂华朝她招招手,她忙不迭的起身出去,自己原本来一趟的目的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临出屏风时还是陆珏问了句她来有什么事,她才想起来自己是来请他帮忙的。
“噢……表哥,是我的荷包被章二公子偷走了,能不能,请你帮我取回来?”
她双手捂着额头殷殷看他,又低声补充句,“那种东西对女孩子的名声很重要的……”
陆珏一句都没有多问,点头淡然嗯了声,便算是答应下来了。
婉婉心头安稳,捂着头弯一弯膝盖,提前先道一声谢。
*
茂华领着她出门时,在门口和长言擦肩而过。
长言到书案前拱了拱手,“主子,宫里的消息,陛下传召陈王归京的谕旨已经发出去了。”
陈王是当今圣上的第九子,贤妃所出,三年前封陈王去了属地西陵,做了些拿得出手的功绩,算是诸皇子中颇有建树的那一个。
如今皇帝不知是对太子存了打压之意,还是真的色令智昏,光凭宁美人几句枕边风就答应了召陈王回京给贤妃贺生辰。
当初东宫未定,就属母家是魏国公府的贤妃母子最为野心勃勃,这么个人,落败一回卷土重来,这次怕是就不那么甘心再回西陵了。
陆珏指尖落在扶手上轻敲了敲,“萧颔……”
他在宫中伴读时就与一众皇子相熟,但唯有萧颔,明知太子萧恪是他表兄还曾试图来拉拢他。
那时京中盛传一句大儒评价陆珏的话“一念善则治世,一念恶则祸世”。
这话一出不知惹来多大的争议,但陆珏当初没答应萧颔,的确也不是出于顾虑和太子的血脉联系,而是看出萧颔此人过于阴险狠毒,日后必定会飞鸟尽良弓藏。
而太子显然更温良,也更好掌控。
长言又回禀道:“还有皇后娘娘那边……似乎在打算召婉姑娘进宫,前两日才给她送了宫装。”
陆珏略抬起长睫,“她?”
长言应是,“先前婉姑娘画像流传出去,陛下已见过,难免存了几分留意。”
皇后意图效仿贤妃献美,盛京第一美人恰好就在靖安侯府内养着,听来委实便利。
陆珏闻言未语,眼角余光微斜,正好瞥见窗外,一抹娇小的身影提着裙摆袅袅迈出了院门去。
婉婉无疑是个极其漂亮的女孩子,但凡见过了她,世上大概就没有哪个男人能真的做到对她毫不在意,皇帝必然也不会例外。
可她那样的性子,在宫里能活几日?
陆珏收回目光,“此事告知老夫人,请她面见皇后娘娘回绝。”
长言颔首领命,退了出去。
*
入秋后就是浴佛节。
大赢朝上至君王下到百姓都崇尚礼佛,这日帝后需亲自前往城外大金光寺斋戒一日,靖安侯府在随同之列。
婉婉随同老夫人到大金光寺山脚下马车时,举目遥遥冲上山石阶上看,为首的帝后已行至了半山处。
“那位怎么也在伴驾之列?”
程氏身为儿媳,上前扶住老夫人另一侧胳膊,不禁低声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