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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承安不咸不淡地看了婉婉一眼,她仍旧是极美的,美得教周遭的景致都黯然失色,可在他看来只觉轻视。
    长得再美又如何,不过只是权贵的玩物。
    “好了走吧,他们已等多时了。”
    他说罢背着手转身,婉婉一下子还没明白过来“他们”是谁。
    直等跟着许家兄妹往前走了一截,这才看见站在糖人摊贩面前的陆瑜、陆淇兄妹俩。
    “婉姐姐,我原本只约了你的,可哥哥近来跟瑜二哥哥交好,所以……”
    是许承安约的那兄妹俩。
    婉婉看许姝禾不好意思,忙笑了笑说没事,人多一起玩儿也热闹嘛。
    可跟在后头的云茵想得比她多想了那么一些。
    这老夫人教婉婉跟许家走动的初衷在那,许少爷从今儿一开始的这态度、这举动是怎么个意思,可跟头回浮玉居中见姑娘时的惊艳差太远了。
    况且要说许少爷来年便要参加春闱,他这样的有志士子若是同大公子陆瑾交从在一起,那都再正常不过了。
    可偏偏是惯常寻花问柳的二公子陆瑜,真不怕教二公子带坏了,耽误了他做文章的心思吗?
    实在教人很是费解。
    想是这般想头,但云茵一时也不好多说,且在后头先留心瞧着。
    可谁知道这一瞧,她才觉着问题真是大发了。
    五个人一道沿着街市逛,这许少爷全程没有关照过婉婉一回就罢了,径自在前同陆瑜陆淇谈笑风生,还将另两个姑娘不管不顾地甩在了后头。
    直到许姝禾想买花,没带银子想找哥哥,一抬头却看见自家哥哥正在个花灯摊贩前帮陆淇猜灯谜,这才一下子生气了。
    她拉起婉婉气冲冲上前去,撞了许承安一下。
    “哥哥你干嘛呢,我和婉姐姐要是在街上走丢了,你是不是都看不到!”
    大庭广众之下,许承安脸色顿时就沉下来,陆瑜陆淇只做看戏的模样,不打算出言缓解一二。
    婉婉怕许姝禾挨训,忙在袖子底下拉了拉她的手,“怎么生气了,你喜欢花灯的话我帮你猜一个吧,想要哪个?”
    许姝禾噘着嘴瞪了许承安一眼,不好拂了婉婉的好意,这才闷着气随手指了一盏,低声忿道:“等着瞧吧,我回去一定要给祖母说得!”
    其实这境况也颇有趣。
    一路上若遇陆淇喜欢什么,陆瑜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权当看不见,便正好剩下一旁的许承安,或出银子或出力,总归都会尽力送到她手上。
    只是花灯之后,许承安似乎也觉着忽略了自家妹妹,再逢什么好东西,便一碗水端平,给三个姑娘一人弄一份。
    可这种备份搪塞而来的礼物,云茵替婉婉拿在手里都觉得憋屈。
    回头得了机会,她定是要回禀老夫人知晓去的,只是毕竟事关府上另两个主子,奴婢去告主子的状并不是小事情,言辞如何还需要斟酌。
    也亏得婉婉眼里心里还没他,只顾着同许姝禾在面具摊前玩儿。
    云茵舍不得她再稀里糊涂跟在许承安后头,遂走上了前去,“姑娘、许小姐,逛了这么久累不累呀?河边现在在放河灯,比这儿可热闹多了,不如咱们去画舫上歇会儿吧?”
    婉婉常日也的确很少走远路,现下是有些累的,许姝禾倒是很知道心疼她,教跟随的嬷嬷去跟许承安打了声招呼,拉着婉婉一道往河边画舫回去了。
    第20章
    襄园宫宴未毕,陆珏已先行离席,马车径直往玉带桥而去。
    河边最大那处码头停着一艘灯火通明的画舫,才至河边,已能听见里头传来阵阵丝竹歌声。
    陆珏闻之皱眉。
    侍候在甲板上的长随忙呵腰迎上来,紧着心道:“爷,霍小侯爷早到了片刻,坐不住,便从岸上寻了些乐子来。”
    陆珏提步进画舫中,迎面而来一股扑鼻的脂粉气,角落里两个乐师弹奏着艳曲,两个衣着单薄的女子正在起舞。
    “出去。”
    冷冷淡淡的嗓音,画舫中舞乐声顿止。
    霍宴闻声回头望了眼,冲那几名舞姬乐师挥了挥手,“出去吧,可不能教你们的靡靡之声扰了他清心寡欲的修行大业。”
    几名女子瞧见陆珏现身,走得颇为遗憾,那般美玉似得贵公子,谁不想在旁作陪染指几分?
    陆珏立在门前不曾挪步,长随见状忙进来,将画舫四周的门窗尽数洞开。
    任由河面的风来回吹过几遍,霍宴倚着小桌赔了个笑脸,“对不住世子爷,早知道你如今越发讲究,我就上岸去了。”
    陆珏凉凉瞥他一眼。
    霍家握着一支鹰击军镇守东境多年,去年年底老侯爷战死沙场,霍宴方才扶灵归京承袭了建兴侯的爵位。
    自小在军营里跟一群莽汉打交道,霍宴其人颇有些混不吝,但对着陆珏却不好插科打诨得太过,放下酒壶,随即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封极小的密信,直入正题。
    “喏,我的人从燕山关截获的,陈王这是人还没回来,眼睛先盯上你了。”
    燕山关是西陵入盛京的必经之地,陆珏接过来,打开后上头只有极简短的八个字“灵州疫病,子虚乌有”。
    陆珏就这烛台将密信焚了,“传给盛京谁的,查出来了吗?”
    霍宴摇头。
    陈王此人并不简单,手底下养了一批暗卫,隐匿行踪的法子多得是,说不得密信也不止这一封,盛京里该知道的现下早已经知道了。
    灵州疫病之事,密信上说得其实没错。
    四年前太子巡视南境,恰逢灵州地界涌显出一批邪/教山匪作乱,擅使巫术蛊惑于人,当地官兵多次清剿均以失败告终,连陆家老夫人都在途径齐格山时遇了险。
    当时陆珏正好随同太子身侧,收到消息便即刻持太子御令入军营。
    由他亲自勘军,而后不过两个月,便成功将躲藏在山中的山匪逐个击溃,众多部众意图归降。
    原本这件事到此交由官府清扫便罢了,也无甚过于出奇的地方。
    可没想到,陆珏拒不受降坚持赶尽杀绝,一举把人全都赶进了山里的回风谷作困兽之斗,然后毫不吝啬一把火,将一众山匪尽数烧成了焦炭。
    霍宴麾下有参与过此战的将士,回想起来只说那天火势绵延数里,惨叫声震天,人站在山谷两侧崖上,耳边甚至能听见烈火灼烧人/肉的声音,浓重的熟肉味熏得不少身经百战的将士都止不住作呕。
    唯独这个美玉雕琢成的世子爷,冷眼俯视崖底火海炼狱,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那时陆珏十六岁,此前还从未真正上过战场。
    此事之所以至今不为人知,只不过是因当时,太子为掩这位清风霁月的靖安侯世子“嗜杀”的恶名,做主教当地官府捏造了个疫病的幌子,放出去混淆了视听罢了。
    陈王萧颔如今想翻旧账先发制人,只是不知盛京里谁在替他效犬马之劳?
    灵州之事在霍宴看来其实稀松平常,只不过是这位世子爷常日教外人太过神化,恐怕连太子都觉那样的“脏”活儿,不该出自他之手罢了。
    霍宴走后,画舫中顿时寂静下来,夜幕将落,两岸通明的灯火越加阑珊。
    陆珏靠着窗边独自沉静了片刻,正打算起身离开时,河面的风却夹杂着女孩儿娇俏的调笑声吹入了耳中。
    里外一静一闹的对比,姑娘家的笑声愈发鲜明起来。
    陆珏侧目,便见不远处一艘小画舫窗口,姑娘纤细的小臂半倚,手中团扇虽遮掩了半张芙蓉面,却也能教人一眼认出是婉婉。
    她对面坐着许姝禾,想必是和许家兄妹一道出门游玩的。
    有人在看着她,但她反应一向缓慢,过了好一会儿才能察觉到,后知后觉的扭头寻来。
    谁知目光一看见他,婉婉倏忽就怔了下,而后首要反应却是赶紧拿起团扇,掩耳盗铃似得把自己的脸遮严实了。
    表哥怎么会在河上画舫呢?
    陆珏倚着窗口,风云不动。
    许姝禾见状忙左右看了看,可她还很有些怵陆珏,见他仍旧看着婉婉,这才不情不愿地伸手撼了撼婉婉的袖子。
    “婉姐姐,别躲了,世子爷好像是要你过去呢……”
    婉婉躲不掉了,拿开团扇露出眼睛,隔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遥遥看了看他。
    四目相对,陆珏好整以暇。
    婉婉踌躇琢磨了片刻,还是只好同许姝禾告辞,起身带上帷帽,走出画舫乘上小舟往他的画舫过去了。
    她原本以为,表哥此时应当在襄园宫宴上,又或者……在得意楼赴姜小姐的约才对,不然她也不会特意教人把船划远,可现在看来真叫“离远了个寂寞”。
    小舟停泊在他的画舫旁,婉婉提裙上甲板。
    河面上的晚风忽然吹起帷帽一角,她抬手挡了下,只露出半张侧脸和莹润饱满的红唇,在两岸灯火阑珊的照映下又是另一番韵致。
    “表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婉婉近到他跟前两步,摘下帷帽福了福身,谁知道话没开口说上两句,冷不防先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陆珏淡然,“见个朋友。”
    朋友?难不成是姜小姐?
    婉婉呐呐哦了声,下意识皱着鼻子嗅了嗅,颇有些狐疑瞧他,“这里……怎么好香啊?”
    她眼神儿里有些怪怪的神色。
    话已经委婉着说了,那是女子脂粉味,靡靡艳丽,不是姜蕴平日会用的样子,倒像是舞姬艺伎身上的味道,虽然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可婉婉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闻不出来?
    她只是没想到表哥这样朗朗明月一样的人,竟也会有这么个寻欢作乐的爱好,瞧着不像啊……
    陆珏掀起眼皮看一眼,好像就知道她心里在瞎猜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人不是我召来的,你在想什么?”
    他一贯轻描淡写,身子靠着窗边围栏,今日穿了件银羽染蓝长衫,未带冠而束发带,垂落的半段发带便随着河风轻缓地飘扬在空中,教人难得在他身上瞧出几分慵懒散漫来。
    婉婉忙心虚地垂下眼,喃喃辩解:“我可什么都没想……”
    她哪里敢编排他呢,在心里也不敢的。
    挪着步子规矩落座在他对面,婉婉悄悄瞧一眼,便见他抬手给面前的酒盏里添了半盏酒,递到鼻尖轻嗅了下,而后尽数倒进了河里。
    这酒不合他的心意。
    也是了,自幼生于长于繁华盛京的矜贵公子,自然和常年混迹军营的霍小侯爷品味不同。
    长随是个有眼力见儿的,方才就一直守在舱门外注意着里头的动静,这时赶忙道:“爷,得意楼里新到了些剑南烧春,可要教送一坛过来?”
    提起得意楼,陆珏好似想起了什么,抬眸看向对面的婉婉,忽然问:“想尝尝你家乡的菜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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