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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珏指尖揪了揪她的脸蛋儿,“乖,先别睡,我陪你一起看书,等喝了药再睡。”
    婉婉躲懒不愿意,哼哼唧唧地还耍赖,伸出两条细胳膊环着他,脑袋使劲儿往他怀里钻,藏得严严实实地教他揪不着。
    “夫君,我只闭着眼,保证不睡着。”
    话说出来听见他低低的笑,兴许她自己也不太相信自己的保证,又小声找补道:“万一睡着了,你待会儿再叫我嘛……”
    陆珏真是拿她没法子。
    但她原本就晕船,那样睡着片刻再叫醒,来回折腾着只会更难受,更何况万一受了头风,又要再受一桩罪。
    医师临走前留了药方,又说让她躺卧着时由人按压鸠尾穴,可缓解晕船。
    陆珏便将书接过来,没先急着翻开,一只手解了她上衫的盘扣探进去,带着轻缓的力道按压着她肋下一处,只剩一只手空闲,寻借口给小懒猫找了个事情做。
    “那你自己来翻书,想听我读哪一篇就翻到哪一篇。”
    婉婉这可就躲不了懒、也睡不成觉了,但话换个说法她就很乐意。
    她从他怀里露出脸来,饶有兴致地打开书本,挑了篇南地山水志端端正正地捧给他看。
    “读这篇吧,杨道清记滴翠春来游。”
    那是篇将南地名胜之地的游记,陆珏就知道她要听这个,唇角浮出隐隐笑意。
    头顶上云卷云舒,将阳光半遮半掩地在江面投下一片片游动的光影,光影在书页上流动,像是沙漏中流淌而过的光阴。
    两个人静谧、安稳,而又舒适的光阴。
    陆珏的嗓音伴着江上的微风,不徐不燥,婉婉觉得耳朵里有根羽毛在轻柔拂动,拂得心头痒痒的,便是闭上眼,也没办法心如止水地偷懒。
    听着听着,她忽然煞有其事地摇摇他的胳膊,“夫君你读错了,这里不是这样写的,你看……”
    婉婉指着书中写镜湖中央有座七层宝塔的介绍。
    陆珏轻轻地笑,也是难为这小懒猫儿听得那么认真,“此书写成于十三年前,但镜湖中央的宝塔,已于鸿丰四年被一道惊雷击塌,至今还未能重建。”
    “鸿丰四年?”
    婉婉记得很清楚,她记忆的起始点就是鸿丰四年的深秋。
    那一年,她在侯府的濯缨馆里醒来,前尘尽忘,却有了疼爱她的祖母、照顾她的雯姐姐,而后又在花园里头回遇见了夫君。
    “夫君原先去过南地吗?”
    婉婉以往没有听人提起过他的事,府中下人哪里敢议论世子爷的行踪,就算是张口闭口的称赞,他也并不喜欢听。
    陆珏没有刻意隐瞒她什么,“去过,鸿丰四年我正陪同太子南下巡视官员。”
    婉婉稍微一怔,脑子里拐过几道弯儿,忽然狐疑问:“那你从前见过我吗?”
    外头的传言里,她是老夫人的故交之女,既然是故交,那年老夫人也在灵州,她便理所应当地猜测夫君兴许也很早就认识她。
    否则那时府中花园突然多出来个丫头,他怎么都不问她是谁呢?
    陆珏看她仰起脸巴巴儿地模样,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如实说:“见过,你那时丁点儿大,十一岁的丫头却还没有树桩高,像个……”
    “像什么?”
    “像个糖捏的小矮人儿。”
    外头集市上的小糖人儿,身子圆圆脑袋圆圆,脸蛋儿再抹两团红,看上去喜庆又好笑。
    “啊……你怎么这样说嘛!”
    婉婉的小眉头皱起来,不愿意的很。
    她觉得他在戏弄人,不想让自己留给夫君好笑的印象,赶紧要纠正他,“你看看我现在吧,我现在不矮也不圆了,你重新看看!”
    手上扔了书,婉婉伸过去捧住他的脸,凑近些把自己送到他眼前。
    小丫头闹腾起来一点儿都不似寻常乖巧,反倒很是调皮,陆珏单手扶着她的腰,以防她从藤椅上摔下去,却只是笑笑不言语。
    露台楼梯上有脚步声响,临月捧着药碗上来,打眼儿便瞧着她家姑娘正骑在世子爷身上撒娇耍赖,眼看就还要亲上去了。
    临月这哪儿还敢直戳戳冲过去啊。
    赶紧悄默声儿退了两步,假装自己才上楼梯,敲一敲木壁,“爷,太太的药熬好了。”
    听着那边儿教过去,临月这才垂着脑袋上前,递上药碗又说:“方才长言还教奴婢给您带话,他说有要事回禀,请爷移步下去一趟。”
    陆珏离开盛京,说得是放下了全部公务,但哪儿可能真的万事不管。
    婉婉心里明白,忙自己从他手中拿过药碗,“夫君快去吧,我保证你回来前我就乖乖的把药都喝完了。”
    她答应过他,往后要好好养身子的呢。
    陆珏起身前抬头摸摸她的脑袋,临走还记得嘱咐她,“若是困了想睡觉,得盖上毯子,不能怕热偷懒。”
    婉婉点点头,听话地嗯了声。
    这厢下到甲板上,长言已等候在此。
    见他下来,长言上前去恭敬呈上一封信笺,“方才盛京传来的消息,请主子过目。”
    此时盛京来信,想来无非便是御船之事的进展。
    宁昭仪临死以命指认皇后加害她们母子二人,这时候整个太子一系都要为此案避嫌,靖安侯府陆家人尤甚,是以陆珏临走前将此事交于了霍宴暗中调查。
    他拿到信打开略扫了一眼,并未说话。
    长言不敢猜度主子心意,也没有多言,又回禀道:“还有先前暗卫在灵州未能查清的那条线索,最近又有了动静。”
    陆珏眼睫微抬,“是什么人?”
    “还在查实。”长言道:“但暗卫追踪到对方近年来似乎都在灵州、克州、云州一带辗转,并不像是盛京的人。”
    若不是盛京的势力,大抵便不会是陈王。
    陆珏吩咐教长言派人继续查下去,而后转身复又上露台,脚步踏在木梯上踩出极轻微的响声,楼梯口投下来一道光线,将空气里的浮尘照得无所遁形。
    这回带婉婉前往灵州,此时变成了一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旅程。
    当初他不肯轻易拿掌心里的小宝珠做饵,是怕自己事务缠身,稍有疏忽会顾不上她,但如今他就在她身边,哪怕天塌下来他也能护住她。
    引蛇出洞便可以一试,若对方心存不轨,正好尽早斩草除根。
    露台上,婉婉已经缩在藤椅上睡着了,她是个瞌睡大的,陆珏走过去把人抱进怀里她也无知无觉,只扭一扭身子,好让自己窝得更舒服些。
    陆珏唇角微弯,垂首亲了下小猫儿柔软的发顶。
    睡吧,只要在他身边,她永远都能这般安稳无忧地入眠。
    *
    船行江上第七日的午间,进了礼州地界儿。
    这里有码头渡口,陆珏便吩咐人靠岸停船,稍作歇息,也为了给婉婉些许上岸去脚踏实地的机会。
    她喝了好些天的药,喝完人没有精神,胃口也不太好,几天下来又瘦了不少。
    陆珏带她上岸去住客栈,脚踩在结结实实的黄土地上,感觉和晃晃悠悠的甲板是不一样,下半晌在城里酒楼用膳,婉婉好歹多吃了半碗饭。
    用过膳后,她换了身轻便衣裙,让夫君牵着小手在附近的商铺里逛了逛。
    其中有家卖文墨的铺子,掌柜的摆出来一种朱砂墨,说是下笔后可经久不褪,但晾干后随即隐藏,只有在遇热时才会显现,并且越热越鲜艳。
    婉婉瞧夫君在柜台前驻足片刻,买下来两块儿,很觉好奇。
    她兴许是戏折子里的各种密信传书看多了,凑到他跟前小声问:“夫君,你要用这个墨跟太子殿下商议秘事吗?”
    陆珏眉尖几不可察地微动了下,“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从铺子里出来时已是日照西山,一路走回到客栈,婉婉有点累,沐浴过后歪倒在床上就不想动弹,但听见隔间的书案有些动静,是夫君。
    也不知道夫君在做什么神秘的大事呢?
    婉婉是只富有好奇心的小猫儿,起身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接着抱柱偷瞄一眼,陆珏躬身立在桌案后,面前笔墨砚台均已备好,唯独缺一张可供下笔的纸。
    他眼皮儿都没抬,轻描淡写地唤一声,“过来。”
    婉婉满心狐疑,走过去便被男人拦腰揽到身前,后腰抵在桌案边,她抬眸对上夫君的眼睛,只瞧见他眸中盛满似是而非地笑意。
    “今夜有桩秘事,要与夫人商议。”
    直等衣衫犹如花瓣被人层层剥落在地,婉婉咬唇趴在桌案上,双手捂着散了系带的牡丹心衣,羞得浑身泛红、发热。
    她才明白过来,自己就是他的那张纸。
    姑娘家养得一身娇柔软糯,肌肤细腻莹洁,白里透着出层淡淡的粉,当世都再找不出比这更美的画纸,落一笔朱砂嫣红,更添几分蛊惑到极致的妍丽。
    狼毫笔尖轻扫至腰窝,婉婉终于忍不住回头,难为情地抗议,“夫君……”
    男人长睫轻抬,烛火摇曳照出一张玉面清雅的脸,偏生做的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陆珏扶着肩将小人儿转过来,托着她坐上桌案,而后修长指尖捏住牡丹心衣的系带拉了一拉,婉婉楚楚瞧着他,耳根子都是通红的。
    她不肯松手。
    陆珏轻笑,俯身亲了下她鼻尖,温温的哄着:“乖乖别动,很快就好。”
    心衣到底是没保住,狼毫沾染着濡湿的墨迹落在心口,像是支柔软的焰火,一笔一笔,几近要把她浑身的血液点燃。
    婉婉不好意思低头,索性闭起眼睛来。
    难熬的时候通常时间都过的很慢,等他最后一笔落下,俯身亲吻芙蕖花蕊,婉婉已经分不清那是被她体温暖热的笔尖,还是他的唇。
    “不想睁开眼看看吗?”
    陆珏话音有些逗弄,指尖轻抚过小丫头紧闭的长睫,瞧她眼睛眉毛都挤成一团,冲他使劲儿摇摇头。
    “我不看!”
    他忍不住笑,笑着笑着便来亲她的眉心、鼻尖,亲她软嫩的脸颊和嫣红的唇,直亲得她仰着身子无处躲藏,只好睁开眼睛忿忿地鼓着他。
    陆珏随手将笔搁下,双臂撑着桌案边缘形成一圈小小的禁锢,低低地问:“为夫要去净手沐浴了,小糖豆会听话把画晾干吗?”
    这叫什么,压迫了人还要人乖乖的!
    婉婉又成了个小受气包,任由他揉圆捏扁也没法子反抗,气急了也只能抬起小拳头狠捶他两下,“去吧去吧,我才不会管呢,哼!”
    男人这才满意地退开身子。
    等他走了,婉婉坐在桌案上百无聊赖,还是忍不住低头瞥了一眼。
    只一眼,顿时便教她浑身的温度蹭蹭蹭地又窜了上来,于是身上好不容易消散些许的朱砂嫣红,又逐渐鲜艳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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